如果這是一本古老詩詞,那他一定會回答,我愛她無時無刻不散發出的純潔清美。即使被他逼得走投無路、不得已跟了他,即使在他身邊看盡了這世間所有的浮華,即使一隻腳已經邁入了金錢堆積的世界,然而當他們每每四目相對,他總能看盡她清澈空靈的雙眸中,像是一汪寒潭深水,讓他望不穿,走不出。
如果這是他的一生,那他一定會回答,我愛她,今生不渝,來世不棄,輪迴中再續。
上飛機以前,葉夕媱就接到了父母的電話,他們馬上就要出發去機場了。葉夕媱心中不免慶幸,還好拒絕了卓暮颺的私人飛機。其實臨近春運,飛機票也需要提前預定,不過頭等艙除外。葉夕媱本着頭等艙永遠有多餘位置的想法,也沒有訂票,再不濟,還有私人飛機作爲後備。
葉夕媱朝窗外看了一眼,就見雲霧繚繞,天空蔚藍,彷彿走入了太虛幻境。昔日遙不可及的煙雲如今俯首才能看得到,翻滾的雲層似乎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輕紗,於夢幻唯美之中暈染出一絲浮華。城市已經模糊一片,像是大地塌陷,一切都歸於雲煙。
大地塌陷了,她卻飛了起來。
“在看什麼?”
葉夕媱收回視線,朝着卓暮颺看去。多日未見,如今她才能夠靜下心來好好地看看他。他頭髮似乎短了一些,襯得那張臉清俊疏朗,而他的視線彷彿是穿透林蔭的陽光,被那翠綠色的枝葉洗滌得溫煦,柔軟。她看着那目光不禁深深沉醉,即使有一天大地塌陷,世界末日,只要他在身邊,她就相信能飛起來。
“你再看下去,別怪我非禮你。”
葉夕媱正沉醉在一片柔情蜜意之中,他卻來了這麼句煞風景的話,真是焚琴煮鶴!葉夕媱白了他一眼,只說:“爸爸媽媽說要在機場接我,待會兒下了飛機,你最好裝作不認識我。”
卓暮颺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玩笑着說:“我裝作不認識你可以,但是總該讓我和岳父岳母問個好吧?”
“少來!你要是出現在我爸面前,跟他問聲好,不把他嚇死纔怪!”葉夕媱狡黠一笑,又說:“你如果主動問好了,恐怕我爸從此就要笑傲江湖了。”
卓暮颺聽着她一番笑語,彷彿是風鈴被吹拂着而發出的清脆聲音,只覺得這聲音似乎可以洗去他身上的塵埃與疲憊。他心中愛極,就說:“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揭開懸念?”
這一問,正好就問到了葉夕媱心中最難痊癒的傷疤。
她從小就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城市裡頭,所有親戚中也沒有所謂的達官貴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她無論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都是循規蹈矩的一個女孩子,從來沒有談戀愛,從來沒有接觸過所謂的上流人士,更不要說是這一呼百應、富可敵國的黑幫大少了。
父母眼中,她的男朋友應該是個老實本分的大學生,與她能夠共勉進步,共同奮鬥。而不是個萬衆矚目、爭議不斷的黑幫大少,雖然能夠幫她一步登天,雖然能夠保她無比榮華,但終究說不到終生幸福。
葉夕媱根本就不需要懷疑,如果她攤開一張地圖,指着一塊區域,告訴她的父母說,這是我男朋友的地盤。那等待她的,不是驚訝與讚歎,只是驚恐與決絕,棒打鴛鴦,絕無二路。
如果只是父母反對,那也罷了。葉夕媱相信終有一日他們會理解的,儘管不贊同,但是至少不反對。只是她害怕父母的堅決會惹惱卓暮颺,他一跺腳,說不定就會引發個地震。到時候,一片廢墟,滿目瘡痍,是她們一家人走投無路。
何況她現在還是個大一的學生。在父母眼中還保持着
少女情懷,雖然可以嘗試着談場戀愛,但是絕對禁不起各種誘惑。面對卓暮颺這樣的男人,又怎麼把持得住。
葉夕媱凝神想了一會兒,打了個馬虎眼,只說:“至少得畢業以後吧。”
卓暮颺有點不可置信,問:“畢業?”
葉夕媱轉了話題,反問:“你是不是擔心自己熬不到四年,很快就要移情別戀啊?”
“就是啊,萬一我移情別戀,你連個見證人都沒有,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場空就一場空。反正那時候我還年輕,還不愁沒人要。沒了你天天限制我做這做那的,我還能盡力考個學位呢,運氣好還能出國留學,回國以後高薪就職,然後結婚生子,也不錯啊!”
卓暮颺只一笑,自信滿滿,只說:“我不信你遇到過我,還能看得上其他人。”
葉夕媱被他說中心事,只笑着一頭埋入他的懷中,輕輕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氣味,只覺得這一刻彷彿整個人都沐浴在天山溫泉中,花香瀰漫,雲霧蒸騰,說不出的愜意自在。
就像她曾經說過的,我只要他的現在。
短短兩個小時的路程很快就過去了。他們兩人一同下了飛機,等到葉夕媱的行李都到位了,卓暮颺這纔在她的一再催促中轉身離開,身後依舊跟着一行人,清一色黑衣墨鏡,在這人流嘈雜的機場中,依舊是引人注目的。
與自己父母匯合之後,葉夕媱也不做過多的停留,就一起朝着門外走去。他們坐着電梯下去,父母走在前頭,葉夕媱走在後頭,中間隔着四個行李箱子。葉夕媱掏出手機按下開機鍵,突然搭在電梯扶手上的手被人握緊。葉夕媱條件反射地就擡頭看去,就見上來的電梯上,卓暮颺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臉上帶着微笑。
她的身前站着自己的父母,他的身後跟着他的手下,她下,他上,卻正好就遇見了。這一刻他們十指緊扣,因爲只有幾秒的時間,所以這一次顯得格外珍貴。
他的手很暖,而她的手卻是涼涼的,好像是靜謐無聲的山頭,他拾起乾枯的樹幹生起了篝火。彼時夕陽西下,暮色婉轉,這淡淡的火光卻撐起一隅的光亮,給天邊的夕陽送去一絲溫度,整個天空也彷彿是燃起了大火。
電梯從未停止,身板的人流也並未退去。在偌大而嘈雜的機場裡,他們從相遇,相望,再到相離,都靜守着彼此心中那一份安寧。短短几秒,他們漸漸錯開,最終只好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手。
葉夕媱忍不住回頭,就見他身後跟着一幫人。即使她以最快的視線去追尋他,看到的,不過是他幾眼背影。她沒有動,電梯卻載着她往下走。
手上還殘留着他給的溫度,腦海中全是他的微笑、他的背影,就連眼中,都定格了他背對離去的那一場面。
葉夕媱失神地看着腳下的路,突然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好像剛剛那一場大火燒掉了所有的一切。
手機震了震,葉夕媱忙按下接聽鍵,裡頭傳來卓暮颺的聲音,他只說:“我等你。”
她置身於機場擁擠的人流之中,像是落入了池塘中的水滴,很快就難尋蹤跡。可是隻要她想,她仍舊可以在陽光下蒸發升上天空,投入他的懷抱。
他給她自由,等她想念。
史無前例不需要補課的寒假,葉夕媱不免慶幸自己終於脫離了高中的苦海。長假剛開始的幾天,又下起了大雪,天氣都維持在零度以下。沒有暖氣的呵護,葉夕媱素來又怕冷,只好每天都窩在牀上,把手機當電腦使,把電腦當電視使,把電視當擺設使。
葉夕媱生活在長江三角洲的一個省
會城市裡,經濟尚算髮達。寒假中爲了不引起父母的懷疑,也爲了相見方便,葉夕媱就報名參加了一個小型公司的寒假實習計劃,成功入選。當然,這家小型公司是卓暮颺前不久在她的軟磨硬泡的要求下才勉爲其難收購的。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明目張膽地每天都外出,省得卓暮颺一個電話打來,害得她像寒假那樣沒有半點準備,就被他騙到了英國。父母也沒有多大的疑心,只是原本打算用寒假來學學駕照的考試,如今看來是沒辦法實現了。
當寒假第四天葉夕媱仍舊像前三天那樣睡到了十點,手機在這個時間段竟然響了起來。葉夕媱睡夢之中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按了接聽鍵後說:“媽,你怎麼這個時候打來啊?”
“你不會還沒起來吧?今天是你去公司裡報道的日子!你第一次就遲到,你老闆還不炒你魷魚!”
葉夕媱半睡半醒,無奈嘆了口氣,隨意瞎扯道:“他們昨天發了短信給我,說報到時間改成下午一點,所以我就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啊!”
“差不多啦,該起牀了!如果這是在高中,這個時間你早就做了三套試卷了!”
葉夕媱無辜地說:“所以你用了‘如果’啊!”她揉揉腦袋,撐起身子,說:“好了,不說了,我起了。”
葉夕媱對着鏡子梳頭刷牙,看着自己這三天裡被電腦輻射折磨得有些不堪入目的皮膚,心中不免惶恐。特別是下巴處已經長出了青春痘,更是讓她不知怎麼辦纔好。
一個青春痘足以毀了皮膚好的美名,皮膚不好就足以毀了美女的樣子。
她無奈嘆口氣,只好安慰自己,如果卓暮颺要看美女,怎麼也輪不到她啊!
突然又想起母親的話,葉夕媱不禁想,如果有一天,卓暮颺炒了她魷魚,那又該是怎樣的光景?
是該爲自己終於脫離了跟着他的這一段流離紛雜的歲月告終而安慰,爲終於可以迴歸正常生活、重新做回那個簡單的自己而興奮;還是爲痛失了這一場宛如刀尖上的舞蹈的愛情而流淚,爲最終離他萬里之外、再見亦是陌生人而悵惘?
葉夕媱看着鏡中的自己,眼角沒有一點細紋,像是一張光潔雪白的宣紙。她又拂開額上的劉海,那一顆青春痘卻更添她一分青春飛揚的氣息。
她朝着鏡中的自己笑一笑,輕聲說:“我只要他的現在,只要現在就好。”
葉夕媱下樓後纔看見地上厚厚的白雪,所見之處都是一片素白,像是天地初開之時的那一番寂寥單調之景。天上依舊下着紛紛揚揚的大雪,葉夕媱忘記拿傘,索性就頂着風雪朝路邊走去。那雪花黏在她的臉上、髮絲上、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不見,只留下一股穿心的涼意和臉上的幾滴清水。
快要走到小區大門時,突然聽見幾聲汽笛,葉夕媱朝一旁看了看,就見一輛小汽車停在一旁,上面已經覆蓋了厚厚的白雪,看起來與普通的車子無異,難怪不會有人注意。
阿力打開車門下了車,朝她走過來,笑笑說:“嫂子是想就在這兒上車呢,還是掩人耳目,我把車開遠一點,在第一個十字路口那兒等你?”
真是明知故問!等她走到十字路口那兒,就成了名符其實的真人版雪人了!
素日裡葉夕媱和阿力接觸地最多,關係最好,對他這些以退爲進的策略都瞭如指掌。葉夕媱原本計劃打車去的,卻沒想到阿力竟然過來接了,就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阿力勾起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只說:“嫂子放心吧,十二少老早就告訴我不要太早來,省得擾了嫂子的清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