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空之下,一片泥濘的土地上,一隻小小的甲殼蟲正攀爬在對它而言彷彿高山般的土包之上,滾動着一個看似已經時光久遠的糞球。那還是它在四五天前收集的東西,作爲儲備糧和育兒所而存在。
可那之後,卻是好久沒見到那些龐大而又危險的生物,就連天空,彷彿也有段時間沒見了。
小小的甲殼蟲並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麼,在那次動物大遷徙時,小傢伙一直窩在自己的裡面休息繁衍。雖然也有離開的念頭,可總是放心不下剛剛收集到的這個糞球的它,一直顯得猶猶豫豫。
直到心底離開的想法越來越重,它才試探着帶着糞球一起離開,卻在見到那萬馬奔騰的大遷徙景象之後,又果斷地躲了回去。
俺可不想被踩死。
幾天後,當它終於再次鼓足勇氣,試探着從泥土中的爬出來時,卻只見到了荒蕪的大地,零星幾顆青草也已經萎靡不振,看起來即將回歸本源一般。除此之外,連只鳥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它根本不清楚,也沒去多想。確認沒有危險的動物大跑景象之後,它首先想到的就是將自己那珍貴的糞球滾出來,然後喜滋滋地向着那個感覺之中應該屬於逃離的方向走去。
遲鈍的反應先不多,它恐怕根本沒注意到,對於它這種小動物而言,失去了幾天前攀附大型動物逃離的機會(當時的撤離,對於小動物,8051特別暗示攀爬大型動物這種方式)。此時此刻,想要自己一步步爬出星球意志提供的疏散範圍,顯然可能爲零。
但小甲殼蟲並不知道這些,它只會緩慢卻又堅定地滾着那個寶貴的糞球,一釐米、一釐米地向前。
就在這時,周圍的草叢似乎發出不安的響聲。
膽小的甲殼蟲果斷加快了行進速度,似乎想要逃離這片區域。可片刻之後,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被詭異的高牆漫過一般,出現了一堵黏糊糊的‘大它不斷吞噬着大地,如同般衝了過來,掩蓋了殘存的小草,最終漫過了甲殼蟲的糞球和它的渺小的身軀。
當粘液漫過此地,並很快消融了甲殼蟲身軀之前,它的複眼卻依舊盯着身旁不遠處的糞球,彷彿還在想着。
噢,糞球。
……
粘液的蔓延進程,並沒有受到任何攔阻。即便是遭遇這種數量較少的雙月星本土生物,菌毯利用粘液不斷蔓延的速度卻仍舊毫不停歇,以看似緩慢,實則接近正常人行走的速度,不斷吞噬分解着沿途所有的動植物。
至於小蟲子的基因,貌似並沒有被蟲族看重,否則也不會直接吞噬。
而每當一地粘液漫過,它們就會將這塊地區清理成爲荒蕪的大地,只剩下泥土等非生命物質,並在其上覆蓋黏糊糊的液體;而緊隨其後,一羣漂浮在百米低空的大型蟲子,會吐出一大堆噁心的粘液球,砸在地上那些已經被此前粘液分解的大地。
粘液球砸落的地點,一般距離菌毯的邊沿非常接近,它們在接觸粘液大地的瞬間就會鋪開,並很快與地面的粘液中和,隨後變成一大塊菌毯區域。
隨後,原菌毯與這些小塊菌毯區域會相互擴充邊界,直至連接成功。
不過菌毯本身的擴張速度很慢,這也是爲什麼蟲族要採取天空中這種大蟲子來擴張的原因所在,否則要想讓菌毯自然蔓延這一百多公里區域,恐怕知道朋族三大集羣匯合然後將蟲族挨個清理一空都沒法結束。
但就在這時,一些圍在大蟲子身旁的戰蜂突然警惕地停了下來,隨後整齊劃一地轉頭看向南面的天空。
下一刻,天際邊緣出現一道道長長的白è軌跡。
再下一刻,戰蜂羣剛剛做出四散開來的動作,天空中那幾十道軌跡就在接近地面兩千米的高空時突然間碎裂開來,隨後化爲成百上千到細小的軌跡,彷彿萬箭齊發般從天而降,夾雜着極強的威勢衝入蟲羣之中
即便是早就做出了分散的舉動,可戰蜂羣和大蟲子卻依然被籠罩在了不少的攻擊範圍。
然而,畢竟是遠程攻擊,炮彈的準確率很低,而且也不是瞄準飛行蟲族的羣體攻擊。因此大部分散開的炮彈,都擦着飛行蟲族的間隙砸向了地面。當然,依然有十幾只倒黴的大蟲子被砸中。
戰蜂體積太小,阻力不大,炮彈砸中戰蜂的結果就是直接穿了過去。
而製作菌毯的大蟲子體積卻是足夠龐大,身體也保持着蟲族的堅實防禦,炮彈在穿過大蟲子的背甲之後,就直接停留在了它們的體內。
隨後,本來就是從大炮彈中分裂出的小炮彈,竟然再一次炸裂開來,隨後化爲無數的彈片吞噬了大蟲子整個內臟系統,只剩下空殼的大蟲子理所當然劃歸了奈何橋的渡船乘客名單,只不過前提它們原因加入這個神話體系。
不過沒等大蟲子來得及被地心引力召喚奔向大地,那些穿過戰蜂身體的炮彈,就相繼在半空中爆發出團團火光,並化成無數彈片吞噬了臨近的蟲羣。由於蟲羣間隔較遠,這些炮彈的成果並不大。
當然,炮擊的本來目的也不在於此。
天空飛行途中相繼擊中蟲族的炮彈纔開始爆炸之時,它們的同類也穿過了蟲羣,砸在了地面。
一瞬間,成百上千的火光乍現、彈片橫飛。
爆炸的轟鳴將整個區域籠罩其中,而緊隨而至的,是越來越多的白熾火光。
即便是溼潤的菌毯,面對這種火焰同樣也毫無作用,只能一點點地化爲焦炭,無可奈何地加入了雙月星的自然輪迴,不過反正它們的形成資源也是取自雙月星,所以這樣也沒什麼吧。不過如此看來,蟲族的征服對與雙月星,似乎也有些略微不同。
不過在此之前,大面積的菌毯已經被分裂彈的碎片清理一空。
地面上蟲族努力了幾個鐘頭才建立起來的菌毯,不過短短几分鐘,就這樣變成了泥土和屑雜的世界,歸於空無。
當爆炸結束,天空中死亡的蟲族也全部砸落大地之時,整個空間一片寂靜。
短瞬之間,蟲族指揮官似乎也有些愣神。
當然,並非震驚於威力,而是對於手下敗將盡然還敢使用這種炮擊而感到詫異。
不知是否錯覺,在這片碎屑大地之中,彷彿有一隻小小的甲殼蟲,還在奮力推動着一團溼漉漉的糞球向前移動。
一釐米、兩釐米……
“南嶺號彙報,炮擊效果極爲良好,摧毀半徑五公里內所有菌毯,摧毀方式爲炸裂附帶燃燒。預估對方已無法繼續利用,只能重新鋪設;並附,幹掉了三隻菌毯鋪設蟲族、數只戰蜂。”
漂浮於天空雲層之中的南嶺號,高度在兩萬兩千米,已經是接近南嶺號這種最原始的一代半浮空戰艦設計極限。不過爲了在保命的同時完成任務,衆人並不介意消耗一些南嶺號的設計壽命。
而此時,南嶺號的觀測者們正在記錄此地的炮擊效果,並將其一五一十地彙報上級。
舷側走廊中,作爲南嶺號船用護衛隊的成員,一部分盡職盡責地走動着,但大部分人確實站在舷窗百無聊賴地看着下方的戰場。
可以說,整個天空艦隊中離戰鬥最遠的人,就是這些戰艦護衛隊士兵了。
因爲他們並不是陸戰隊,也不是炮擊手,更不是戰艦指揮官,只不過是負責保護船體內部安全,也就是在有敵人衝入船內纔會產生作用的成員。一般而言,當船內被敵人突入時,他們所能夠起到的作用實際上已經不大。護衛隊大部分時候還是作爲給艦內成員一個心理穩定的存在,最多客串一下憲兵和反間部隊,這就造成了他們所處地位的尷尬。
但即便有人提出了撤銷這種職務,以便更爲合理利用人力資源,軍事院經過討論之後卻還是對其予以了保留。
原因是:以防萬一。
好吧,不論軍事院如何考慮,至少他們因此就得繼續停留在這個枯燥的崗位上。
不過,某些時候,這種艦長護衛隊似乎成了主力集羣陸戰隊,與二線城防部隊的中轉戰,這也讓其擁有了存在價值。
戰遠作爲長老院長老戰錘的直系孫子,一般而言是不會到這種可有可無崗位上來的,可不過十六歲的他纔剛剛蛹化成翼人,雖然天才,但按照朋族法令依然不能夠進入集羣部隊。因爲朋族人少,一般處於高危險崗位的集羣士兵,都需要至少擁有一名直系後代,才被允許進入危險工作。
可秉持家族傳統,戰遠非常向往爺爺講述的過往戰爭。
對於父親棄武從文感到無趣的他理所當然地將自己當做承襲爺爺職責的人,而戰錘這個長老爺爺看似嚴苛,對於這個孫子卻也非常溺愛。最終左思右想之下,尋了個漏將這小傢伙塞到了屬於集羣二線,卻又有一定戰鬥力,最主要是跑得快的劍魚級藍嶺號上面來做了個護衛隊士兵。
既能夠直觀感受前線作戰,又能保證安全。
結果,如此一來,全員月靈人的護衛隊裡面出現個翼人,倒是有些異類。即便朋族之中各族關係不錯,可戰遠還是感到自己有些被疏遠,算是意外之失吧。而本就不怎麼擅長jiā際的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索成了隊長吩咐做什麼,自己就做什麼,其它時間就與艦內其它朋人聊天,或者像現在這樣趴在舷窗上看風景。
幾個月下來,隊伍中月靈人還沒熟悉完,卻是與艦內其它朋人了個臉熟。
而此時,他當然就是在看風景中。
不過,是炮擊蟲羣的風景。
“很好看吧。”
身後響起月靈人隊長的聲音,戰遠渾身一個jī靈,雙uǐ一併,轉身向隊長行禮。
家族的教育告訴他,無論對誰多麼不滿,可該遵守的規矩絕對不能違背,而且也不允許將內心的真是想法表lù出來。這是從戰錘那一輩訂下的規則,從小耳濡目染之下,戰遠遵守的恐怕比之父母爺爺還要嚴格。
朋族的權利階層,對於後代的看護可是極端謹慎,這不只是出於他們的責任心,更主要的還是因爲他們身處高層,所以極爲清楚高層的衆多機密,纔不敢不小心謹慎。例如那位特別長老的好惡,亦或者暗影體系的存在等等。
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就越謹慎。
相比起來,朋族的中間權利層似乎要一些,它們中偶爾還會出現後代不安分的傳聞。
當然,這些傳聞一經證實,很快就會被政fǔ出面做出處理,而且一般會在律法院的監督下毫無剋扣的執行。
“放鬆,士兵,我只是很好奇外面的景è如何。”
月靈人隊長微笑着指了指舷窗,隨後一臉希冀地看向戰遠。
對方扛着的只是上士軍銜,此時站在戰遠面前其實並沒有多大威嚴。可對方是他的直屬上司,對於本身不過一等兵軍銜的戰遠而言,這位月靈人隊長就應該被尊敬。不過聽到隊長的話,他還是愣了一下,直到對方早知道一般提手指了指臉後,戰遠才發出善意的微笑。
月靈人和朋人畢竟不同,沒有視覺的他們,純一jīng神力觀察世界。
或許在千米以內的感知能力上,月靈人超強,可他們無法看到超出jīng神力觀測範圍更遠的世界,而且也沒法辨別è彩,世界對於月靈人而言是很狹窄的。
當然,這並不會招致什麼歧視,因爲若論在jīng神力觀測範圍內的感知jīng度,同級別的朋人依然很難超過月靈人。
這也算是種族天賦了吧。
如是想着,戰遠點頭之後,轉身指向舷窗下方的空間。
雖然月靈人看不到此時兩萬多米下的世界,卻可以通過他的手勢瞭解發生事情的方向,然後通過接通jīng神網絡查閱本地地圖,再結合瞭解的情況進行jīng神模擬。
一般來說,這種模擬與現實情況不會相差太多,這也算是朋族爲月靈人研究的一種瞭解世界方法了。
而正是這種對朋族內部分種族的關愛,才讓大朋族體系一直維持着穩定的發展。
即便在月靈人知道了它們與靈族的關係之後,依然堅持自己的朋族成員身份,並將靈族視爲另一個種族。
當然,月靈人內部也有一部分人認爲,應該接納靈族成爲朋族成員,並讓它們接受同樣的改造,併爲此加入了對靈族的遊說。
可惜,大概是朋族此前與靈族的衝突太過深刻,加之朋族層出不窮的手段讓靈族感到擔憂,直到現在,靈族對於朋族的招攬依然抱着警惕的態度。
甚至於,衆多靈族爲了避免與朋族接觸,還主動做出了遷徙的舉動。這一舉動意外促進了靈族內部的社會體系進程。直到此時爲止,靈族內部已經擁有了一個類似於天下公舉的象徵統制機構——靈族統御核心。
在瞭解到這種情況後,朋族高層曾經哭笑不得。
因爲靈族內部越凝聚之後,朋族想要消化靈族就越困難,可現在面對蟲族這個外敵,朋族也不願意費靈族這個龐大戰力,所以沒有做出從前那些yīn謀技巧,反倒是主動促進了靈族這種變化,還爲靈族提供了一些本來爲月靈人設計的書籍資料。
長老院發出的聲音很好:如果沒法從體上直接佔有,那麼就從文化心理上去爭取吧。
至此一來,朋族對靈族的衆多針對強硬措施被取消,木紋長老回到新朋島,靈族對於朋族的關係也趨近於緩和,但依舊保持距離。
不過何時能夠讓靈族成爲真正的對蟲族戰力,這就不得而知。
對於這些東西,戰遠瞭解不多,只是在見到隊長時心有所感,現在也回過神來,他便開始繪聲繪è地描繪起外面的炮擊景象。
遠程重炮的炮擊間隔很長,程序在此之前有過描述就不多言。
第一次炮擊十幾分鍾後,爲了確保炮擊的成果,同時也爲了對此時停留在被炮擊區域的蟲族進行一次殺傷,天空中又一次飛來了幾十顆普通的炮彈。
而在炮擊的十幾分鍾間隔之間,蟲羣也從好不容易建立的菌毯被攻擊中恢復過來。但蟲族卻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而是彷彿忍了下來一般重新開始蔓延菌毯粘液,只不過天空中的蟲族飛的更加分散,顯然也知道了如何去規避這些炮彈。
再一次炮擊將重新蔓延出來的粘液和天空中的蟲族啃掉了一小塊,發現了補充炮擊成果寥寥之後,得到前線南嶺號觀測結果的炮羣就果斷轉移目標。
而南嶺號作爲前線的炮擊牽引支援艦,也很快離開了此地。
蟲羣此次蔓延菌毯的地方可不少,指揮部的想法是隻要蟲族沒有做出大軍壓境的舉動,炮擊就不停止,這看似是在考驗蟲族的忍耐力,但第三集羣指揮官們知道,那不過是在考驗蟲族的反應速度。
他們不認爲此前已經將山防線攻破的蟲族,會在再次遭到攻擊之後保持沉默。
所以,南嶺號負責牽引炮擊,而另一艘蒼龍號,則一如既往地觀察着蟲族的動向。而在第二次炮擊結束之後沒多久,蒼龍號的消息就傳到了指揮部。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