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說要待嫁,這幾日要親自繡自己的嫁衣,從昨日開始便閉門不出了,六月初三眼看着就要臨近,她如此做誰也沒有說的。”墜兒緩聲稟報。
朝夕目光落在一旁的鳳念依身上,不過幾日,原本就纖細的鳳念依又瘦了一大圈,此時雙頰凹陷雙眸微腫,眉眼之間滿是憔悴悲慼,想來定是在無人瞧見的時候哭過了,憑着鳳念依的性子,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來找她的,可眼下的情狀連朝夕也束手無策。
鳳念依使勁的絞着手帕,“廷尉府那邊去查了,至今仍然沒個消息,父王那裡答應的要給個公道,可我再去的時候父王只推說廷尉府查不出來他也無法辦。”
朝夕自然知道這些,孫昭那裡只查到了一個宮女,可宮裡人這麼多,想要藏着一個宮女不是難事,想讓一個宮女悄無聲息的消失更不是難事,孫昭不可能將王宮翻個底朝天,只要刻意遮掩,只怕連鳳欽的手也難伸進去,朝夕明白孫昭的難處,更明白鳳欽眼看着蜀趙聯姻將近大事化小的態度,這些鳳念依也知道,然而她必定不甘心。
她的不甘心,就如同當年的自己一樣,朝夕懂的,所以對鳳念依格外憐惜。
嘆了口氣,朝夕起身走到了鳳念依身邊來,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其實你是懂的對不對?你看着柔弱膽小,卻是將這宮內世故看的明白。”
鳳念依脣角微動想說什麼,朝夕握着她的手卻用了力,“因爲懂,纔要徐緩圖之,恩怨總是要分明的,只是不能硬碰,眼下的情況,便如當年。”
鳳念依眼神閃了閃,這個“當年”自然是指莊姬公主病逝那個當年。
“蜀王宮疏於管治多年,內內外外盤根錯節最難理清,美人的事現在背後到底是誰都還未清楚,廷尉府到底並非內司,的確難辦。”
鳳念依睜大了眼睛,“難道不是椒房殿?”
朝夕緩緩搖頭,“若真是和十公主有關,此事必從昭仁宮算。”
鳳念依眼眶微縮,昭仁宮,那是王后……她眼底並無畏怕,然而卻已經深深的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和不可查探,若是十公主自己就罷了,一旦牽扯到了昭仁宮,憑着段錦衣在王后之位上這麼多年的積累和段氏的勢力,便是廷尉府能翻破天也查不清楚。
眼眶微紅,鳳念依蹙眉垂了頭,“都是我太沒用了,母親入土卻不能安心,是我太沒用了,沒法子給母親個公道,在這宮裡,我什麼都做不了,嗚嗚……”
看着她極其壓抑的抽泣朝夕心底也是一鬱,鳳念依片刻後又擡眸,“可是十公主就要嫁去趙國了,還有這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我是不是永遠都無法爲母親報仇了?”
朝夕搖頭,“當然不是,便是趙國又如何?只要你想,趙國也可以。”
鳳念依怔怔的,心底滿是不甘和迷茫,出了這樣的事,這滿宮上下無人可靠,再看她身邊,除了幾個侍婢之外更是無人可用,情急之下來找朝夕,可朝夕和她一樣只是公主,她身上也肩負着當年莊姬公主過世的冤屈無法昭雪,這麼想着,鳳念依忙擡手將眼淚擦了。
“讓二姐姐見笑了,我如今到這裡來也不知道有沒有爲二姐姐添什麼麻煩,母親的事我會從長計議,多謝二姐姐幫我。”鳳念依低着頭,又是難過又是歉意。
朝夕嘆了口氣直起身子,在她發頂撫了撫,“失去親人之痛我知道,我眼下勸你也不過是些無用之言,你只要明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便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全你自己,你還小,還要嫁人,這個宮裡,父王雖然……可他仍然是你的至親,且他能決定你的生死,從長計議是對的,我眼下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
話裡滿是遺憾,因爲朝夕深知鳳念依的無力,不僅鳳念依如此,她也不是嗎?當年的她甚至連自己也未保全的了,“念依,這世道便是如此,公道和正義不會憐憫弱者。”
朝夕語氣深重的說完,鳳念依怔怔的聽着,半晌方纔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鳳念依如今正沉在喪母之痛裡面,朝夕又說了幾句安撫的話她纔好些,見時辰不早,鳳念依趕忙提出告辭,朝夕送她走出正門,可剛出門檻,卻見姬無垢不知何時站在了院門口,姬無垢着一襲墨衣,目光從院門口遙遙的落在朝夕身上。
墜兒從一旁閃出來,“公主,三公子剛來。”
朝夕頷首,拉着鳳念依的手走向院門,她掃了姬無垢兩眼沒說什麼,只是對鳳念依道,“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回去好好養着,莫要傷心的傷了身子”
鳳念依乖乖點頭,又低着頭對姬無垢行了一禮才走了。
看着鳳念依的背影消失,朝夕才轉頭,“來找我何事?”
前次是在出宮的馬車上,這一次竟然找來了邀月臺,難道又要同她說燕國的消息?
朝夕語氣淡淡的,姬無垢深深看了她兩眼,“我要離開蜀國了。”
朝夕微愣,倒是沒想到他要走,隨即一想又點頭,“也是,你來蜀國多日,的確該回去了,晉國世子之位未穩之前,你還是好好留在晉國莫要分心。”
姬無垢苦笑一下,“本是不走的,可是……可是晉國生了亂,有人暗地裡幫二公子往王都遞了帖子,父王對二公子頗有些心軟之態,不日就會召其回王都。”
晉國的情勢如何朝夕十分清楚,這世子之位不過是在二公子姬無殤和三公子姬無垢之間選擇,此前姬無殤欲要領兵逼宮,卻被姬無垢和晉王平了,後來晉王不忍殺子,只將二公子貶到了邊境守城,這纔不過半年不到,便有人想要幫這位內亂過的公子起復了?
姬無殤乃是晉王已故王后嫡出,自小養在晉王身邊不說,晉王對王后也十分深情,因此情分自然比姬無垢來的多,若當初內亂的是姬無垢,只怕晉王不會留下他的性命,可對姬無殤卻是全然不同,且姬無垢這兩月離開晉國一直在蜀國,晉國朝內不可能沒有任何異議,那位二公子只怕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方纔在這個時候籌謀起復之事,只是當初到底是內亂,這又才過了半年,晉王朝內是誰敢這麼快就幫二公子遞帖子?
朝夕蹙眉,“既然如此你唯有速速歸晉,二公子一旦得勢豈會饒你?”
姬無垢聞言從來冷漠的面上卻生出兩分諷笑,“我離開之時已經打點得當,晉國國內斷然無人敢幫着二公子,此番這變故,不過是有人想讓我快點離開蜀國罷了。”
朝夕狹眸,姬無垢這話中有話,他說的是誰?
“正是因爲害怕我留在蜀國告訴你更多不利他的消息他才用了這等手段,你這一下可看清楚了?若是我說的是假,他怎麼會如此緊張?你這兩日是否探問過他了?”
朝夕這才肯定下來,姬無垢說的是商玦,他的意思是商玦用的手段逼他離開蜀國?
朝夕心底微沉,她前日的確試探了她和燕王燕王后的關係。
不對,朝夕隨即否定,讓晉國二公子歸朝這等事可不是一兩日就能謀算成功的,這件事的圖謀至少得有兩三月,商玦想要插手便要從兩三個月之前開始謀算,而兩三個月之前他們還在淮陰……難道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商玦便想要攪亂晉國內政了?
先是亂了趙國讓趙弋自顧不暇,而後又亂了晉國,他這是……
朝夕聽到了趙弋的話,可內心卻沒什麼波動,她驚覺過來時自己也是一愣,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如此信任他了?心底微定,朝夕嘆口氣看着姬無垢,“君冽也要走了,不過想必你在他之前,我讓他替我送你,回了晉國先穩內政吧。”
姬無垢聽着這話心底已明瞭,他不禁想起君冽說過的話來。
朝夕這是對商玦動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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