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見衆人出來,便揪着娃娃的領子站了起來,伸手將娃娃遞到錢宗良面前,說道:
“他是你兒子嗎?”
錢宗良一愣,目光從老虎身上移至娃娃臉上,看了半晌神色一動,目光一厲大聲道:
“來人!”
院外立馬有家丁推門而入。
“老爺。”
“這是怎麼回事!”
家丁擡頭一看,便看見了老虎手上的娃娃,神色一驚忙雙膝跪下惶恐道:
“奴才不知道,剛剛……剛剛明明沒有人進來的,可能是從狗洞……”
“混賬,說多少次不要讓這個孽種出現在我面前,給我帶回去好好看着,每人給我下去領五十大板!”
說着一手奪過娃娃像是對待麻袋一般拋向跪在地上的家丁,孩子對氣氛最是敏感,又被這麼粗魯的對待,自是禁受不住疼痛哭了出來,老虎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造成這樣的後果,看着不停掙扎着滿臉淚痕還要伸向自己的一雙小手,心被狠狠一揪,幾下便從家丁手中奪過娃娃,對罪魁禍首錢宗良大聲道: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自己的孩子!”
錢宗良似是被戳到了痛楚,對着老虎不復之前的和氣,看着娃娃的眼神十分的憎惡。
“哼,孽種怎麼配做我的兒子,這是那個女人給我留下的恥辱,我要是真狠,他就不可能活到現在,郝大人,你的職責是查案,這畢竟是我的府邸,私事就不必勞煩你等關心了吧。”
郝銘臉色未變,只是看着老虎淡淡道:
“老虎,放下。”
“我不。”
老虎抱着娃娃撇過臉。
“老虎,這是錢府,不得放肆。”
老虎擡臉,低頭看着娃娃一雙委屈欲哭的大眼,小手還緊揪着自己的衣領不肯撒手。
“糯米糰子才一歲,他有個惡爹爹,會吃痛的。”
老虎試圖說動眼前板着一張臉的郝銘。
郝銘一看老虎那張無辜善良的眼睛,無奈嘆氣,上前對着她伸出手。
“給我,聽話。”
龍耀一旁挑眉,果真是不一樣了,從來沒見郝大公子能這麼耐心對待女孩子的哦。
老虎猶豫了一下,看着懷裡的糯米糰子,極其不捨的交給郝銘,便低頭憤憤的用鞋底兒蹭着地板。
郝銘將娃娃遞到錢宗良手中,笑道:
“早就聽說錢老闆光明磊落頗有善心,定是不會苛待弱小兒童,否則豈不就砸了錢家的德字招牌?我說的對不對錢老闆?”
錢宗良滿腦袋的冷汗,方纔當着這麼多人發火,糊塗一時竟然忘了,這可是皇帝跟前當紅的臣子,向來民不與官鬥,何況是地位低階的商人,再多的錢都換不來無上的權啊。
“是是是,郝大人說的對,小民脾氣直,只是嘴上功夫,不敢亂來的。”
老虎這才滿意,扭頭也不管衆人就往大門處走去,再有錢的人家不一定好,空虛無實虛有其表。
上了馬車,老虎好不容易老實了一次,鼓着個包子臉撇頭就是不看郝銘,龍耀歪頭看着好笑,伸手戳了戳她鼓鼓的臉頰。
老虎啊嗚一口咬去,卻撲了個空,只能雙眼一瞪氣呼呼道:
“幹嘛!”
“不幹嘛,就是好奇你的臉怎麼長的像個包子。”
“哼!”老虎恨屋及烏。
“其實小老虎啊,你沒必要這麼生氣,那孩子你的確不能隨便帶出來。”
“爲什麼?泰安縣虐待孩子的父母都被我爹關進了大牢,我已經很講禮貌了!”
龍耀一愣,連郝銘都放下手中的茶杯向她看去。
“你爹是哪位高人?仙居何處?”
一提起她爹,老虎就來勁了,挺起胸膛自豪道:
“我爹就是泰安縣衙門捕頭王大志,家住哪兒不能告訴你,我爹說了,女孩不能隨便暴露閨房地點,以防採花賊。”
龍耀半耷拉着眼無語望天,有其女必有其父,果然如此。
郝銘卻是眼睛一亮,有家底兒,看來得派人查查,難道自己真是心防太重?
“那孩子不是錢宗良的兒子。”
“嗯?”
老虎一愣,龍耀卻是一臉興味兒,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郝銘看着窗外,目光沉沉。
“那孩子是錢宗良的第二個小妾姚瑩與姦夫所產,產下孩子便大出血而死,時隔如今已有一年,水萍兒之死,有人傳言,就是被姚瑩怨魂所殺。”
龍耀神色一緊,皺眉道:
“你是說,這兩人之死或許跟姚瑩的死有關?”
郝銘不作回答,卻也沒有否定。
“水萍兒是誰?”
老虎迷茫,龍耀扭頭衝着她痞笑,目光指了指正在低頭思索的郝銘。
“你問他。”
老虎扭頭看郝銘,郝銘卻一直在低頭,沒有打算搭理她的樣子,知道他在思考,便也沒有做聲。
“人各長短,我果然還是不適合這種工作,還是案桌上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紙張適合我啊,小老虎,肚子餓不餓啊?”
老虎捂着肚子,眨巴眨巴眼,算是無聲回答。
“哈哈,好,子昂那小子估計已經到了,大爺我就帶只兇殘的老虎去嚇唬嚇唬他!”
老虎:“……?”
車外的專業一流馬伕衛平得令,飛快的駕着馬車繞過密集的人流區挑了小道往目的地奔去,一到地方,老虎傻眼了。
龍耀等人卻是看着門前的金字招牌上期待的笑着,走了幾步,發現那隻老虎卻沒跟進來。
三人扭頭一看,只見老虎擠着眉毛瞪着大門,一副齜牙鬧脾氣的小老虎模樣,郝銘不禁好奇,這萬客樓可不是一般人能來的了的地方,一般的市井小民更是難望其背,按理來說,老虎能蹭着他們的面子來這裡吃飯,一般人的反應應該都是喜不自勝,怎麼這個小老虎卻跟被踩着尾巴炸了毛一般?難道說裡面有天敵?
“怎麼了,小老虎?”龍耀疑惑。
老虎卻只是死盯着大廳某處移動的一點,眼珠子不停的跟着轉。
郝銘順着看去,竟是一個手腳勤快的夥計,這就是老虎的天敵?
夥計看見門口來了人,一擡頭看見郝銘就裂開嘴笑的異常燦爛。
“喲,郝公子,真是好久都沒看見您了,昨兒個掌櫃的還在跟前兒唸叨您呢,肖公子已經在樓上等着您了,請跟我來。”
郝銘見慣了這種溜鬚拍馬,一貫的淡笑示之,點點頭便跟着夥計往裡走,夥計看到三位公子身後竟然跟着個打扮普通的小丫頭,一時也拿不準是不是一起的,便開口問道:
“這位是?”
“一起的,勞煩多備一副碗筷。”
夥計雖然奇怪這麼顯貴的公子哥怎麼認識這麼低層的人,卻也沒說什麼,富家公子,喜好總是向着新鮮的玩法走。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個丫頭有點面熟,而且看自己的目光是不是有些過於……額……尖利了些呢?
老虎一路上都很低沉,皺吧着小臉莫名怨氣頓生,龍耀自覺離遠了些,衛平一向冷漠,郝銘定力向來強大,算是安全。
終於到了一處隔間,推開了門。
“神吶,肖子昂你這是要拆房麼!”
龍耀看着狼藉一片的房間,直覺神經突破了臨界點。
老虎聞着聲音,只見衛平臉色發黑,臉郝銘的表情都無奈至極,不由得有些好奇,將腦袋擠進去一看,愣了愣。
怎麼說呢,裡面有一個很俊美的人,正在用手趴着飯桶,嘴裡還叼着一塊碩大的雞腿,恨不得整個臉埋進飯桶裡,以他爲中心一圈地上沾着無數雞肉和米粒讓人無法涉足,老虎驚訝的張大嘴,這就是傳說中的饕餮在世麼?
郝銘無語,扶額長嘆,爲什麼他完美的人生,會遇到龍耀和肖子昂這兩個奇葩,低頭又看見從自己胸口處探進的小腦袋,又是扶額,只覺一片大好前途已毀矣。
俊美男子或許是發現門口有人進來,便擡頭望去,愣了半晌,忽而放下被他□□的飯桶,收爪挺腰,端正坐姿,若不是看見滿地狼藉和他嘴邊的油,誰會相信方纔那一幕。
老虎驚奇的看着他,半晌只見他扯脣對着衆人微微一笑,很是矜持俊雅的模樣。
“耀,銘,你們來啦。”
郝銘看他一眼,轉身到樓下叫來夥計收拾屋子,半晌衆人才好不容易圍上飯桌。
“這位姑娘是?”
“她叫小老虎,是你的銘大哥最近收養的寵物哦,很兇殘!”
肖子昂呆呆看着老虎,老虎也看着他笑,兩個酒窩忽隱忽現。
“叫我老虎就可以,你也可以叫我女俠。”
“那我叫你老女俠怎麼樣?”
“不好聽,要不你叫我虎女俠吧。”
“嗯,好吧。”
郝銘:“……”
“你最近到底去幹嘛了,怎麼這幅樣子回來?”
肖子昂抖着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對着龍耀嗔怪道:
“死鬼,還不是爲了你去了北部,這可都是難民抓出來的,你派的那些個先行官一個個都是飯桶,撥款沒到災民手上就被瓜分走了三分之二,災民們三餐不飽,可是都將罪名都指到了你的頭上。”
龍耀卻是毫不在意,隻手撐着下巴對郝銘眨眼道:
“聽到沒,阿銘,你再不快點,我這個皇位可就不保了。”
郝銘擡手執起一杯茶放在嘴邊輕輕抿了一口道:
“這個時候整治吏部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龍耀目光猛地一亮。
“果然還是你小子懂我,我已經忍了數年,這些蛀蟲要是不清理個乾淨,朕的那些百姓豈不是白白讓他們給糟蹋了!”
“咳……”
旁側傳來一聲咳嗽,郝銘第一個反應過來,看着正吃得興起的老虎,看她絲毫沒在意三人談話的樣子便鬆口氣下來。
“小老虎怎麼不吃了?”
郝銘扭頭,看見老虎抓着雞腿,眼睛暗淡無光的看着桌子上豐盛的肉菜。
“怎麼了,還想吃什麼,哥哥給你夾。”
老虎嚥下嘴裡的雞肉,扭頭看着對她笑眯眯的龍耀,伸手指着窗外某處小聲道。
“你是皇上,沈師爺說,皇上對子民要疼惜愛護,我少吃一點,能不能把這些都給他們?”
衆人一愣,一時間卻不是反應這丫頭知道了龍耀的身份,而是齊齊擡頭往窗戶下看去,那是一處陰暗的小巷,坐着十幾個面黃肌瘦的乞丐,有老有小,有些已經餓昏了過去,偶有路人經過卻視若無睹,與這邊的酒池肉林對比鮮明的刺眼。
龍耀神色微緊,郝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裡都是剩飯剩菜,爲什麼沒有人把這些送給他們,他們只要吃飽就可以了。”老虎揪着郝銘的衣袖瞅着他道,“我不要工錢,每天的晚飯減兩個……嗯……一個饅頭,你幫我送給他們吃好不好。”
郝銘神色一暖,伸手拍了拍老虎的腦袋,起身叫來夥計在門口不知說了什麼,只見夥計蹬蹬蹬跑下樓去。
不一會,老虎再看那條小巷子,便見幾個穿着雜役服的人推着桶車將一些稀粥遞到這些乞丐手上,老虎看着那些一衣衫襤褸的孩子大口吞嚥着飯菜,不禁笑開兩個小酒窩。
“不用你犧牲晚飯,好好啃你的雞腿吧。”
肖子昂呆滯,半晌張口。
“耀,最近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嗯,你錯過了很多。”
龍耀擡頭看着小巷,目光微眯。
“難民進京的事竟然沒人上奏,看來我這個皇帝當得還是太窩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