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可憐可恨人

當琉璃的手被月狐琅握着, 觸碰到那片溫暖柔軟而滑膩芬芳的肌膚時,他似乎能在眼前描繪出那個美麗身體的模樣。

“阿琅,你——”琉璃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真的決定了嗎?”

月狐琅鬆開手, 展臂攬上了琉璃的脖頸, 把自己的腰肢放進了琉璃修長微涼的手中:“決定什麼?是不是要跟着你, 不管這樣的日子會有多久?是不是要爲了你, 放棄所有?”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鼻腔中是他的味道。

一把散下琉璃的長髮,碧色的長髮垂墜而下, 像是沁涼的溪水,落在阿琅裸露着的手臂上, 激起她一陣戰慄, 不自覺的向琉璃靠去, 像是要在他的環抱中得到更多的溫暖。

“我好像問得多餘了……”琉璃的聲音比往日顯得沙啞了許多,透出與平日裡溫良謙和的樣子大不相同的致命誘惑力。他的雙手撫在阿琅的背脊上, 輕輕的,像是溫柔的親吻,“阿琅,我好想從來沒有對你說過這些話,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月狐琅擡起身子, 一下子離了溫度的來源, 身上一涼。她看着琉璃的臉, 那雙金色的眼眸中透出的光芒讓人不能相信, 這竟是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嗯?你說。”

“我, 愛你。可能比你知道的、比我以爲的還要愛你……愛到總總不能拒絕你。”琉璃的手移了上來,捧住了阿琅的臉, “我不敢想象自己在沒有你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所以,這樣自私的我,在你說要放棄一切而走到我的身邊時,沒有盡力地阻止你——”琉璃的話斷了,捧在阿琅臉頰旁的手上,那麼冰涼的水來自一雙分不清是笑還是傷心地眼睛。

阿琅的淚水不是打在了琉璃的手上,更像是滴落在了他的心上:“阿琅……你願意讓我這樣愛你嗎?”

阿琅的回答化作了一個綿長的吻。兩人從未這樣深長的吻過,彼此像是不知道疲倦一般,把沒說完的話都融在了其中……

一直以爲琉璃是很纖細的,因爲他總是那麼靜靜站着、淡淡笑着,讓阿琅總是不能相信,他以前竟然還參過軍。而如今,當琉璃赤着上身,雙臂支在她的身側,阿琅才突然發現,這個男人比她一直以爲的要……強壯的多。

那頭碧色的長髮,從他頸邊溜了下來,落在了阿琅的胸腹上,隨着兩人的呼吸,撩動着阿琅,讓她無法集中精神。

“好癢,我把它們——”想要探起身子的阿琅,纔剛剛向上動了動,卻被琉璃找到了她那張如花瓣一般的嘴,吻了下來。

阿琅根本再沒有心思去想那些頭髮,她的世界裡除了這個似乎變了身的男人,再也容不下其它……

雲鬢散亂了,面色潮紅得像是要燒了起來,幸好琉璃看不見自己的樣子……阿琅輕輕咬着下脣,雙手因爲琉璃那細細密密的吻撩撥得不知該往哪裡放了……只能揪住了身下的錦被,身子時而因爲緊張而繃住了,時而溫柔軟綿的像是要融化了……

“琉璃……”自己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嬌柔了,似乎能掐得出水來,阿琅輕聲呢喃般喚着琉璃的名字,卻不知自己要說什麼,只是想要叫他罷了。

“在……”琉璃欺下身來,吻住身下懷中的她,雖然知道她是這樣愛他,卻還是害怕着,害怕有一天她會離開他,想要不顧一切的留住她,哪怕知道結局已經定下……

金步日輕輕拭去樹爾額間因爲疼痛而流下的汗水,卻看見了她的淚水,晶瑩地滑落,順着修長的脖頸滴進兩人身下的錦被中,化成一朵深色。

“對不起,我不知道……”金步日小心翼翼的安撫着樹爾。

是的,樹爾還是第一次。在原來那個世界,不是沒有過男朋友,只是自己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想要把全部都交給他,也許這也是男友們最終都選擇了分手的原因——他們總說“樹爾,你讓我覺得不是在談戀愛,你太不相信愛情了……或者說,你是太相信了。這樣普通而簡單的關係,不是你等待的愛情”。

是不是的確如他們所說呢?樹爾的眼淚不是因爲疼痛,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活……就這麼改變了,只是那一場車禍?還是這樣走下去纔是她真正的命運……應該是後者了。剛纔因爲金步日的那沉沉迷醉,因爲進入的疼痛而變得清醒。

“金步日——”樹爾擡起身子擁住了金步日,摟着他修長堅韌的腰身,臉貼在汗潮的胸口,聽見了他的心跳,彷彿樂音一般動聽,“謝謝你,不只是琉璃……因爲,我也不只是月狐琅而已……”

金步日沒有說話,只是託着樹爾的腰,用愛意把樹爾送上了幸福的頂端,告訴她,自己的幸運……這樣才能遇見你。

相愛的你我,不理會明日太陽升起時必須面對的種種;相知的你我,不在乎還能一起等待多少次日升月落……相望的你我,不懼從此相忘,只因曾經遇見……

殷錯對着樹幹猛劈幾掌,嘴裡喝着:“金步日——!我絕不會就真麼放過你!”

“師父……就這麼任由師弟下去嗎?”普雲看着他無奈地搖搖頭,繼而擔心地問蒙面人。

“他這個徒弟,從來就不再我的掌握之中。”蒙面人淡淡道,“我又能怎麼辦他?”

“師父——”普雲指着海上的方向。那裡,一片霞光閃爍……不一會,就見到幾人駕着彩雲低低飛來。

四個氣質各異的年輕男子,各着白褐玄灰色長衫,靜靜降落在灘上。

蒙面人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只是定定看着來人:“怎麼,月狐家只來了四個?”

“世伯又何必還一直蒙着面呢,咱們多年不見,這不是太過見外了嗎?”說話的是着玄色衣衫的男子,一臉笑容,卻讓人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怎麼,世伯是怕醍醐知道嗎?”

“醍醐若是知道,他可憐的父親,曾經的奉儀星君……竟然淪爲魔道,卻不知該作何反應……”灰衣的男子面帶悲慼,“世伯究竟是爲了什麼?要這樣……選擇,您都不擔心醍醐,也不在乎阿琅與您曾經的師徒情分嗎?”

“曾經……”沉吟半晌,蒙面人才張口說話,擡起手拉下了臉上的蒙巾,那是一張不再年輕的臉,及頸根的灰白鬍須顯得蒼涼而無力。當年風神俊秀的奉儀星君,此時就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間老兒。這樣的他,其實就是不蒙上面目,也許也無法讓他太久沒見過的兒子認出他來,“我也不明白,阿琅那麼心心念唸的情愛,究竟是怎樣的東西,也就是這樣,我纔不明白醍醐的母親爲什麼不願和我到天界生活,想來……她是看清楚了我不愛她的事實。”

“誰又能知曉,爲我那個傻孩子,頂下了這樣天罰,留在黃沙漫天的蠻荒之地……卻遇見了、明白了阿琅眼中的決絕來自何處。”曾經的奉儀星君說得很慢,像是不忍心猛地記起一些讓他不願重溫的往事。

“就是那個琴師?”灰衣男子卻好像知道什麼,“……”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暗自按了按腰間的一個腰囊,卻不知裡面是什麼。

“看來,你們也早就開始注意我了……”奉儀苦笑一聲,“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動作,想來上面的那位其實也不會不知曉,只是不這樣由得你們去,不久後的演命大典上沒有了演命者,就真的會讓天地變色了吧……”

月狐四兄弟都沒有做聲,他們也都明白,他們月狐家若不是仗着篤定天帝一定會以演命大典爲先——擅自收集阿琅的散魂碎魄、動用楊氏的能力、妄自託生他界、疏通冥界爲琉璃保證每次轉生……這裡面隨意拿出一件都是足夠滅族的大罪。

“不用擔心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撐下去了……”奉儀扯扯嘴角,仰頭看向天際那一抹殘陽,“從不曾發覺,站在人間道看太陽,纔是最美的角度……”

“師尊!”普雲感覺到什麼不妥,擔心地看奉儀。

“普雲,我這個做師父的,從來也不曾好好把你們三人當徒弟看待……誰說不是命數呢?我似乎一直都沒能成爲過一個好的師父……”奉儀輕輕搖頭,想起了阿琅,那個總是不耐他的教導的弟子。其實對他來說,阿琅未嘗不更像是他的女兒,讓他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作出這樣的決定——用她把一切都棄在一邊換來的那個男人的活,換那個只能在夢中出現的她,重新回到世間。

奉儀和醍醐父子倆,這樣的相似,兩個人似乎曾經永遠也不會懂得人間的情愛……卻一旦遇見,就像是點燃了乾柴,熊起的火焰讓他們不知除了去愛,還能做些什麼……

“當年,醍醐跪在凌霄殿前,爲阿琅請命的時候,我這個做父親的,卻那麼不明白他……”

“世伯您不是替醍醐一力頂下了天帝的罪責麼?”褐衣的月狐珞面露傷悽之色,像是爲奉儀父子的故事而感悲慼。

“其實,也許對醍醐來說,能爲阿琅就這麼死去,也不比現在痛苦吧……”奉儀指了指在遠處的殷錯,“我這個徒弟,也是個癡情種,只是或許他不明白……他其實更愛的是自己,他不願承認自己的無力迴天,只能將這樣的恨化作對他人不盡的恨意……而醍醐,則是將他一腔的愛慕變成了不知疲倦的守護……同樣是可憐可恨人。”

“好一句可憐可恨人!”突然傳來的說話聲,讓在場衆人都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月狐家的兒郎們,還是這樣俊俏啊……”華澈荷一襲淡淡灰色紗袍綢衫,立在不遠處的礁石之上,幽幽地說道,“只是,又何苦難爲一個將死的老人呢?”

月狐兄弟都驚訝地看向一直淡淡笑着的奉儀——“將死”?

“華澈荷上仙。”奉儀微微一禮,“當年曾在先師的洞府,有幸見到上仙風采,想不到竟然還有再見之時。”

“你用妖性琉璃續命,已經百年了吧?”華澈荷微微蹙眉,像是對於他這樣的決定不甚滿意,“你體內的妖力與仙力相抗,早就把各臟器損壞,殘剩身軀……又何必想那些其它的,不如好好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地去罷……”

“多謝上仙——”

“莫要叫什麼上仙了,我華澈荷和上面那片莫名其妙的老天,早就沒有任何關係!”華澈荷突然喝了一句,“若是再這麼叫,可別怪我翻臉!”

“是在下疏忽了……”奉儀無奈笑笑,“在下是想謝過……魂王你的指點,只可惜……恐怕不能了。”

“……”華澈荷冷冷看着下方的衆人,“真是不喜歡你們這羣傢伙……癡絕的讓旁人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