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過頭,看到何翹翹抿了一口杯子裡的紅酒,笑着說:“顧澤,你丫的今天哪根神經又搭錯啦?我從進門就覺得你不太對勁。”
“我不對勁?”顧澤拿起面前的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後擡起頭將視線落在何翹翹的臉上,說:“我看你才真的不正常,何翹翹,許霆那麼一個渣男曾經把你害得多慘你難道忘了嗎?要不是我跟陳桐你活得過來麼?這麼多年你也算是見多識廣,什麼樣兒的男人沒見過?但是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跳不出許霆這個坑呢,我看你纔是真的腦子不正常。”
聽到顧澤的這一番話,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何翹翹的震驚,她呆住了幾秒,然後整個身體瞬間變得僵硬起來,過了幾十秒,她低聲問:“你怎麼知道的?”說完,轉頭看向了我。
在這種高度的心理壓力之下,我覺得自己都要吐了。
窗外的天氣又陰沉了下來,整個北京城都被包裹在這種混沌而昏暗的光線之中,彷彿盤古開天闢地之前的狀態,就連漂浮着的空氣都是污濁的,腐蝕着每一個人的心,就連呼吸,也漸漸開始變得冰冷。
記得當初上大學的時候,不可一世的何翹翹遇見許霆之後,便迅速地陷入了愛情之中,變得跟每一個戀愛中的女人一樣天真而單蠢。
在當時的我們看來,許霆完全符合當時幼稚的韓式小說中男主人公的設定,高大帥氣,笑容溫暖,細心體貼甚至還有一點迷死人的小邪魅,於是何翹翹就這樣一頭紮了進去。
那個時候許霆是學校籃球隊的隊長,每天下午都會在學校的球場上揮汗如雨,性感的腹肌在跑跳之間露出若隱若現的線條,每當這個時候,整個球場都會溢滿荷爾蒙。何翹翹就抱着幾瓶礦泉水,一臉花癡地托腮在球場邊一坐就是一下午。
很多時候我也會拉着顧澤,悄悄揹着宋凱承去圍觀,他們活力滿滿,就像是草原上剛剛成年的雄獅,還會偶爾扯起身上的球衣擦汗,露出肌肉迷得在場的姑娘們和顧澤們五迷三道,七葷八素的。
然而很
快,我們就發現,這位自帶光環的男主角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光鮮,漸漸地,他開始寄生於何翹翹,每次都能找出各種各樣聽起來非常合理的理由把錢從何翹翹的錢包變進自己的口袋裡,而且胃口也越來越大。
一次我和顧澤在校外看到他牽着一個低年級學妹的手從學校外面的小賓館走出來,而當顧澤拽着他的領子問他爲什麼的時候,他卻只是一副淡然無畏的樣子,說:“還能爲什麼?我這也是爲了保護翹翹啊,她不願意跟我睡,可是我一個大男人,也總有需求吧。”
後來,一切都漸漸變了樣,那些發生的事情,就算是年少輕狂犯的錯,我也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再回憶起來。
好不容易從回憶中掙扎出來,我這才發現,我們三個已經沉默了好久。
我看着何翹翹,趕忙伸出三根手指發誓說:“你相信我,這一次絕對不是我說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證。”
誰知道,此刻正拿着刀叉面無表情地切割着自己盤子裡牛排的顧澤,再次擡起頭看着我,嘴角的笑容中帶着一絲嘲諷,說:“得了吧你,你還有什麼人格,你以爲你能比她好得了多少?我真的是很好奇你們女的怎麼不管什麼爛回頭草都來者不拒啊?陳桐,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撕逼撕了那麼久,又跟那個渣男睡到一起,你這樣對得起林江嗎?”
我擡起頭看向身旁的何翹翹,發現她也正擡起頭看向我。憑藉我們多年的瞭解和默契,只需要一眼,便輕易地就看出了對方在想些什麼。
她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驚訝,但是更多的,卻是複雜。
何翹翹清了清嗓子,輕描淡寫地說:“顧澤,雖然我們關係很好很鐵,可是畢竟,我們也只是朋友,你憑什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對我們的感情指手畫腳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難道還處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嗎?”
顧澤看着她露出白牙齒,不緊不慢地微笑着說:“是啊,當初上大學的時候也是成年人啊,那你打胎的時候不也哭得稀里嘩啦地拉着我們的手不鬆開嗎?”
就在我剛剛同情地看了何翹翹一眼之後,顧澤又迅速地把視線轉移到我的身上,說:“還有你,當初被背叛的時候喝醉了深夜在街頭哭得稀里嘩啦的,現在才過了多久啊,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爬到人家牀上了,賤不賤啊你們?”
我看着何翹翹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臉漲得有些發紅,音量稍微提高了一些,說:“顧澤,你說話別太過分了,你以爲你自己能好到哪兒去?你以爲那些男人都是心甘情願跟你在一起嗎?他們不過都是圖你的錢罷了,世界上有多少人會變態到喜歡同性啊!”
大概人就是如此吧,每當生氣的時候,情感就會迅速戰勝理智,站在身體內的制高點,然後豎起渾身的刺,把身邊一切靠近的人都刺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顧澤緩緩擡起頭看着何翹翹,餐廳的水晶燈折射出五彩光暈,籠罩着他漠然的臉龐,他的目光靜靜的,像是在閱讀一本書,我甚至無法從他的表情中判定他現在的情緒。但我清楚地明白,何翹翹所說的話,真實地觸到了他的軟肋,他鮮爲人知的痛處。
“是的,我變態,那也比不上你他媽的下賤,就算是賠光家裡的產業也要去養一隻喂不熟的畜生!”顧澤此刻的目光看起來空洞而冷漠,我看到了他眼裡的一絲顫抖,但是他們依舊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何翹翹輕輕點點頭,說:“好,顧澤,原來朋友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很好。”
我忽然意識到局勢正在朝着我們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於是趕緊站起身來,扯了扯何翹翹的衣袖,低聲說:“你少說兩句。”
誰知道她的兩眼一紅,兩顆滾圓的淚珠從她濃密的睫毛中滾落出來,順着她妝容精緻的臉頰滑落下去,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顫抖,像是一把揉進我心裡的滾燙的沙子,輕聲說:“咱們就到這兒吧。”
然後她側過頭來瞥了我一眼,說:“你好自爲之。”說完,甩開了我的胳膊朝外走去,高跟鞋砸出的聲響迴盪在整個公寓,聽起來落寞而決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