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塵將半個身子探出崖邊,下方江水翻涌上來的腥冷氣讓他直皺眉頭。
副將打量着浪水,頗爲狐疑道:“二公子,她不會真跳下去了吧。”
李子塵的視線並未捕捉到江淮的身影,悻悻起身,道:“你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別說是懸崖,就算是油鍋,她也下的去。”
副將不安的攥了攥手中的長劍,問道:“二公子,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李子塵一抖衣袖,目光陰冷:“大部隊的進度不能停,我和父親只能繼續趕路,只是密令……到底丟了。”
副將皺眉:“沒了密令,咱們……”
“密令是小事。”李子塵的視線沉了沉,“只是這次,一定要她死!”
——
“咳咳――”
寧容左伸手,將江淮從刺骨的江水裡拽到岸邊,望着她慘白如紙的臉頰,道:“沒事吧?”
江淮一邊咳嗽着,一邊搖頭。
還好那條蠱蟲溫如手爐,整個人扎進冰涼的江水裡,倒也不覺的寒冷難耐,只是腳踝處的傷口疼得要命。
寧容左擰了下袖子,看了一眼她的腳傷,問道:“還能走嗎?”
江淮費力的點了下頭,可是右腳踝的痛感卻真實的異常,她微蹙了蹙眉,想要硬撐下去,卻聽到某隻狐狸冰冷的聲音砸在耳邊。
“坐下。”
她微愣擡眼,並沒有聽話,只是擺了擺手,叫他轉過去。
“坐下。”
那人的語氣不可置否,無情的遠如天邊。
江淮的嘴脣顫動了兩下,在觸及到他嚴肅的視線後,只好踉蹌着往下坐。
可就在她的屁股要沾到那堅硬的碎石上時,那人卻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抄,直接抄到了自己懷裡。
寧容左單膝跪着,強迫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雙手從她後腰環過,擡起傷腳,絲毫不顧及的脫下她的靴子。
等江淮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被禁錮在他的懷裡了,她愣了愣,道:“你幹什麼?”
寧容左打量着那高高腫起的青紫腳踝,伸手捏了下。
“疼!”
江淮呲牙,摟着他脖頸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
寧容左側目,又以迅雷之勢把頭轉了回來,淡淡道:“看來是扭到筋了。”
江淮蹙眉道:“我當然知道是扭到筋了,還用你說。”
寧容左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幫她穿好靴子,又要環手抱起她,卻見她掙扎着起身,因爲單腳不穩,狠狠的跌坐在了地上。
寧容左下意識的伸手拽她,卻被她不快的打開。
江淮頗爲幽怨的望着他,問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話:“我說寧容左,你抽什麼邪風,這一晚上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我到底哪裡惹你了!”
停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顫,寧容左面無表情,道:“我怎麼了?”
“你自己心裡知道。”江淮撐着地踉蹌起身,不悅道,“我不過就是忘了那條小路了嗎?你至於生這麼久的氣嗎?”
“……”
“……”
“我生氣的是你的態度!”寧容左頎長的身子猛地傾軋而下,目光灼灼,帶着星點怒火,“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江淮嚇了一跳,險些和他撞上,不安的往後縮了縮,道:“擡……擡頭看啊。”
寧容左臉色微慍,一把將她拽起來,扳住那消瘦的肩頭,一字一頓的認真問道:“你可還記得,那日賞花宴時說的話?”
江淮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轉,小聲說道:“哪句?”
寧容左深吸了口氣,幾乎就要吼出來,卻還是警惕的壓低了聲音:“你也說了,且顧眼下。”
江淮的大眼睛眨了眨,乖巧的點頭:“我記得,怎麼了?”
寧容左見她如此,張了張嘴,兩秒後,自嘲的搖頭,脣弧微苦:“沒怎麼,咱們走吧。”
“你在擔心什麼嗎?”
就在他轉過身的那一霎那,江淮清晰的聲音再次刺入耳中。
心頭的潭水微起波瀾,寧容左僵直的站着,一雙手攥起又鬆開,好久,才沉聲道:“不必爲了舊臣的安危……而違心的靠近我。”
江淮目光怔住,剛剛伸出的手又無力收回,溼膩的髮絲纏繞在頸間,像是條黑色綾子,可是,她卻因爲寧容左的那句話而窒息。
“你什麼意思?”
她的聲音過了冷風,有些瑟索。
寧容左沒有回身,目光深邃悠遠,訴出心中所想:“你若是不喜歡我,趁早說明白了,免得我剃頭挑子一頭熱,不過你放心,就算是說了實話,我也會和你聯盟的。”
江淮的淚窩子極深,可此刻,她的眼底卻浮出一抹細細的紅,抿了抿髮白的薄脣,似笑非笑:“寧容左,你就這麼想我?”
那人轉過來,溼噠噠的袖子劃出一絲落寞,他不否認也不肯首,只是道:“說我狡猾,你江淮何嘗不是八面玲瓏,我自認爲能掌控一切,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江淮蹙眉。
這是什麼意思?
是說他沒有安全感嗎?
還是說……江淮恍然想起今晚浣溪池的一幕幕,臉色輕緋紅,難不成這隻狐狸是在怪自己不肯和他……親密接觸嗎?
也是,自己從未對他表現出一丁點兒的愛慕,怪不得他這麼失落。
只不過那是要避嫌而已,怎麼素日如此聰狡的一個人,到真章上卻不明白了呢?
寧容左見她久未開口,最後一絲期盼也湮滅,四肢驀地有些虛脫,將要轉身,卻猛地被她攥住手腕!
可一瞬間,又鬆開了。
他別過頭去,目光沒落。
江淮的心裡百般雜陳,說實話,沒有什麼比一刀兩斷更適合這段註定無果而終的感情了,況且,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堂而皇之,說什麼且顧眼下,可清醒過後,不還是要顧全大局嗎?
……
可說到顧全大局,若沒有寧容左的幫忙,扶統大任不知何時能成,皇位不知何時能奪回來。
世子的身子,等不了太久了。
沒有寧容左擋在身前,這條荊棘之路會比以前險上千倍萬倍,也要漫長千倍萬倍。
沒錯,她還是需要這隻狐狸在朝中爲自己保駕護航,而最容易的,最有把握的籌碼――即兩人的感情。
就是這樣!
她在心裡面拼命的安慰着自己,伸手再次拽住他的袖子,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壯膽,語氣堅定道:“我喜歡你。”
寧容左的手猛地一抖,他轉過身,面上的神色不知是喜是憂,更多的,是狐疑。
江淮讀出他的擔憂,自己也弄不明白,爲公爲私,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才說的這句話。
她咬咬牙,認真道:“我江淮活了十九年,大大小小謊撒了無數個,唯有這四個字,最真。”
寧容左目光微動,未及反應,鼻翼掠過一陣清香,面前的美人面龐驟然放大,他的瞳仁也隨之放大,脣上有軟軟的接觸。
他的心頭一瞬裂開,有更猛烈的情感呼嘯而出,猶如山洪傾瀉,目光亮如白晝,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江淮鬆開嘴脣,狹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生怕某隻狐狸一個激動反攻,連忙死死的抱住他,因着緊張,渾身都在顫抖。
“寧容左,你聽着,我喜歡你,我喜歡死你了!”
某狐狸嚥了下口水,手懸懸的擡起。
停了兩秒,猛地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