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眨了下眼。
看來這個女人是埋伏好了,就等着她呢。
可是她又怎會知道自己的行蹤?
那女子見她不說話了,又扔了一個東西下來,喊道:“接着這個!”
江淮不長記性的擡頭,手一抄,是個軟軟的東西,拿在眼前一看,登時一駭!
那是一條一寸長,半透明,隱有血絲透出的肉蟲子!
微微律動,粘液四溢!
江淮瞳仁聚縮,渾身的汗毛紛紛倒豎,一個勁兒的甩手,可越甩,那蟲子越粘!
她呲着牙,想直接按在壁上,把蟲子碾死!
那女子見勢,輕輕吹了個口哨,悠揚婉轉。
而那蟲子聞得哨聲,一口咬傷其指腹皮肉,身型鼓了一下,瞬間收縮成一根針的大小,迅猛的往血裡鑽!
江淮尖叫一聲,那刺刺的疼痛碾磨着神經,幾乎要發狂!索性去拽,可是卻晚了一步,那蟲子已然整個入了肉裡!
而且,它一邊往裡鑽,一邊吐出粘液,眼瞧着它鼓鼓的往上律動,整條左胳膊也沒了知覺,發麻發僵!
後脊一陣惡寒,江淮幾乎要吐出來,她死命的掐着左胳膊,眼中直蹦血絲,不讓它繼續往上爬――可那蟲子在原地停了停,猛地往上頂,似要破體而出!
女子遙聲喊道:“要是還想要你這條胳膊,就快撒手!”
江淮額間溢滿汗珠,擡頭,目眥欲裂,兩秒後,賭一把似的鬆開了手。
那蟲子重新開始律動,弓了下身子,再次往上爬。
江淮蹙着眉,緊閉着嘴,脖頸上的青筋一條條鼓起,直到它繞過後頸,爬至胸口,最後停在肚臍上方,才粗喘了口氣。
她渾身不自在,噁心道:“這他孃的是什麼鬼東西!”
“這是九筋蠱。”
那女子說的甚是輕鬆,可江淮聞聲,一下冷汗直冒!
九筋蠱,岐疆巫術――百蟲之王!
傳言,種此蠱者,會被蠱蟲食盡渾身四百八十五道大筋,一點點的癱軟死去。與其餘的毒蠱不同,此蠱最惡的地方在於,時間可控,痛苦極深,死相極慘。
江淮一想到渾身攤成肉泥的樣子便不寒而慄,可不敢碰,又不敢動,只仰着頭問道:“你他孃的是不是有病!有什麼要求你就直說!爲何在我身上種蠱!”
“因爲你身上的屍寒之氣。”女子輕輕道,“蠱有兩種,一是毒蠱,二是醫蠱,九筋蠱之所以聞名岐疆,就只因爲它二者兼得,既可死人,也可活人。”
江淮一愣,下意識詰問:“你是岐疆的人?”
女子並不打馬虎眼,直截了當的說道:“不錯。”
江淮這才低下頭去,望着手指上的傷口,恍然想起老烏木來,他就是岐疆的人!
難不成,這女子是老烏木派來的?
“你知道嗎?”女子又道,“這條蟲子我養了十二年,它吃光了三千多條同伴才活了下來,且毒性最強,藥性也最強。”
江淮怒意橫生:“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這東西雖不能根治你的頑疾,卻能壓制你的屍寒之氣。”女子聲音忽遠忽近,“我餵了它幾根油草。”
油草?
江淮記得在哪裡聽說過,傳聞此草只長在岐疆的康水下游,極難尋覓。且性極烈,食一兩,如同置身烈火中,這蟲子居然能吃幾根?
女子喊道:“油草的熱性能抵抗你體內的寒性,我叫它停在你的丹田之上,算是幫你。”
江淮方纔一直顧及着這東西的毒性,被女子這麼一說,才感覺到肚臍上微微發熱,一股溫順的能量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連被雨水澆頭的冰冷指尖,也漸漸恢復了血色。
而且小腹處的那股屍寒之氣,也被壓的不能動彈,連一絲波瀾都不能翻覆,靜如死寂。
這是以毒攻毒嗎?
以更毒的毒攻毒?
江淮無奈扶額,她現在的身體還真是熱鬧非凡――久居纏綿的屍寒之氣,廣陵仙未退的藥力,今兒又來個烈火般熱情的蠱蟲,簡直是羣英薈萃啊!
女子又喊了她一聲,江淮擡頭,道:“陷阱也中了,九筋蠱也埋了,你有什麼要求,直說吧!”
女子好像是笑了,道:“老烏木嚐了你的血,就知道你體內有毒,我一來是試蠱,二來,想借你的手找一個人。”
江淮蹙眉:“爲什麼是我?”
女子聲音驟然近了些:“因爲你的地位和身份,剛好夠得到他。”
江淮一愣,未及思量,便聽得上頭有繩釦脫開的聲音!剛要反應,網兜猛地向上帶起,她順勢被拋擲上空,半秒後,狠狠的摔在地上!
四肢像是散了架,江淮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胃中抽搐乾澀,渾身麻木顫慄。
女子悄然走近,居高臨下,淡淡道:“你想把小筋咳出來嗎?”
江淮嗓子刀割般的疼,也不擡頭,皺眉啞聲道:“什麼小筋?”
“小筋。”女子笑着喚道。
江淮不明所以,肚臍上的蠱蟲卻猛地攪了起來,一股洪水般翻覆的疼痛驟然襲來!
“夠了。”女子又道。
那蠱蟲瞬間停止。
江淮被折騰的快要虛脫,無力的撐着手臂,渾身大汗淋漓。
原來小筋,指的就是那條九筋蠱蟲。
那就直說啊!
起什麼暱稱啊!
女子又靠近了一步,身上有着淡淡的異香:“你要是敢和我耍花樣,我叫你一刻鐘內死無全屍。”
江淮微微蹙眉,疲倦的擡起頭。
那女子一襲黑衣,深夜中,無法辨清面容,單一雙眸子濃如深潭,她伸手。
手背如玉,可掌心卻有一道駭人的傷口。
江淮半信半疑的拉着她的手起身,往後讓了一步,氣喘吁吁道:“你是誰?”
女子盯着她,也不打馬虎眼。
“岐疆神諭祭司,飲半城。”
江淮頭腳到頭一瞬冷透,不知道該說什麼。
飲半城再想說話,耳朵一動,馬上道:“有人來了,我會去找你。”說罷,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視線中。
江淮大駭,左右看了半天,才發現她是閃到了一旁的樹後,跑遠了。
她將視線頭停在手指的傷口上,又移到肚臍處,來不及感慨,拔腿要跑。
“啊――”
她悶聲一聲,方纔一蹬地發力,右腳踝彷彿被鋼釘穿透般痛!她踉蹌幾下,扶着一旁的巨樹坐了下來,小心的挽起褲腿,眼中一驚。
只見那白皙的腳踝上遍佈劃傷,腫的極高,一片青紫。
看來是方纔墜落陷阱時扭到了。
“他孃的。”江淮輕碰了一下,頓時咬牙,“還真疼啊。”
看來別說跑了,就是走路也成問題了。
她仰靠在樹上,胸口起伏得厲害,一是因爲腳踝的痛楚,二是心裡的失落,驀地薅起一把雜草撒氣!
“怎麼在這兒?”
有冷漠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江淮擡起頭,目光有些緊:“寧容左,你不是去右邊了嗎?”
“我等了你好一會兒了,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呢,怎麼在這裡坐着?”他蹲下身來,檢查了一下江淮的腳踝,眉間一皺,背過身去,“快上來,咱們得趕緊趕回去。”
江淮停了停,也不推拒,直接單腳竄到了他的背上。
奔波中,他目不斜視,腳下速度飛快,漆黑的森林中,迅如閃電。
江淮摟着他的脖頸,想問些什麼。
“那有人――”
“快給我追――”
還未開口,李子塵卻帶人抄了過來!
江淮當機立斷:“去斷崖!”
寧容左眼中一深,卻聽她道:“要想趕回城裡,順江的路是最快的!”
正說着,身後李侃元的追兵也到了,腹背受敵,他來不及多想,只好轉個方向,飛速狂奔!
寧容左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就將呼喊聲甩的聞不見,直至出了回魂林,猛地剎在崖邊!
他望着腳下的碎石和崖下的湍急江水,輕輕放下江淮。
“怎麼辦?”
江淮舉目環視,有些爲難道:“要是原路返回,得連穿兩道林子,浪費時間不說也太危險了,只有跳下去,順着江岸往回跑,最安全也最快,不出意外,應該能趕在送信人前一步回到城裡,況且這崖也不高……”
她話說到這裡,兩方的追兵已然彙集成了一路,暴喝着向他們襲來!
江淮目光一凜,拉過寧容左的袖子就要跳,他卻擔憂道:“你不是不會水嗎?”
“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
她說罷,拉着寧容左,直直的墜了下去!
落入水面的那一刻,當真是五馬分屍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