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淮兩人分手後,陸顏冬便去了練武場。
那裡的比賽進行的如火如荼,不過來得有些晚了,就剩下一項弓箭,她瞧着大家都在忙,不想打擾,便在不遠處的涼棚下站着,擡頭,瞧着場中那個準備上場的少年,眼睛一下不眨,面上泛出一絲久違的和緩和歡愉。
何麓瞧她過來,湊過去笑道:“總統領,您怎麼來了?”
陸顏冬冷淡道:“別在這裡明知故問。”
何麓嘿嘿一笑,指着道:“總統領別擔心,現在三公子的分數最高。”
陸顏冬點頭,不遠處的少年注意力都在比賽上,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上人正在那涼棚之下,走到固定位置,接過侍衛遞來的精弓,搭箭瞄準。
草把子在五十米外,這是第二輪,也是最後一輪。
拉緊弓弦,他緊閉一隻眼睛,將弓箭那鋒利的尖端對準草把子上的紅心,深吸了一口氣,將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點,突然鬆手!
那長箭疾馳如閃電,破空而去,帶着刺耳的聲音,不偏不倚的射中把上紅心!
號官揚旗:“十分”
少年明朗一笑,將手裡的木弓扔給下一名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哈哈直笑,隨後快步走向遠處的草把子。
他將那上面的箭拔下來,準備往遠了走,回頭,卻不小心瞥見了涼棚之下的陸顏冬,那人也是一愣,爲了不影響他,趕快別過頭去。
但少年眼力厲害,注意到了她眼底的紅意,他眉間一蹙,呢喃道:“怎麼哭了?”
話音剛落,對面的那名選手大聲嘶喊道:“讓開”
江歇下意識的回頭,幾乎是本能的閃身,卻還是晚了一步,那鋒利的箭尖劃破他的左肩,帶着滾血從草把子邊兒擦過去,射在對面的柱子上!
“三公子!”
何麓驚呼,惹得陸顏冬回頭,亦是驚亂萬分。
場上,射箭之人三兩步跑過去,慌張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脫手了,三公子,您沒事吧?!”
江歇瞧了一眼那個傷口,倒也不深,遂搖了搖頭。
這哥們兒是最後一名選手,射偏無效,卓賢記錄之後,宣佈結束比賽,準備吩咐人帶着江歇去太醫署包紮傷口,卻見陸顏冬跑了過去,遂沒再說話。
崔玥處理好傷口之後,帶着崔小溪去灼華宮給江昭良請脈去了,泛着藥香的太醫署的安寧小屋裡,就只剩下江歇和陸顏冬兩人。
陸顏冬打量着那個傷口,雖然包了紗布,看上去仍是在往外漫血,瞥眼,瞧見他當日被顧雲錚暗算的舊傷,已經癒合完全,縫了針,像是條大蜈蚣。
她坐下來,心頭惱怒少年不愛惜自己,成日受傷叫她擔心,隨後仍是細心的拿過旁邊桌上的茶水來遞給他:“怎麼不躲啊?”
江歇沒接,而是伸手撫了撫她的眼角,輕聲道:“怎麼哭了?”
陸顏冬一愣,那少年的掌心帶着很好聞的櫻花香,和她擦得胭脂水粉一個味道,把茶水放回去,低了低頭:“誰說我哭了。”
江歇重新皺眉:“誰欺負你了,你和我說,我幫你教訓他。”
陸顏冬好笑的擡頭,眼中微漾:“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江歇聞言呆愣:“我?”
陸顏冬微抿嘴脣,忍俊不禁:“笨蛋。”說完,沒忍住,本來就發酸的眼睛輕輕一眨,一滴清淚吧嗒的落在手背之上,像是顆晶瑩透徹的絕世珍珠。
江歇瞧她又哭了,有些忙手毛腳,這一點他和自家大哥一樣,面對女人的眼淚永遠都是不知所措,也顧不得傷口的痛楚,直接擡手幫她擦眼淚:“你怎麼了?怎麼又哭了?”
陸顏冬無奈這少年的遲鈍,攥拳輕柔的推在他的肩膀上,擡頭,兩顆眸子浸了淚水,愈發明亮,抽了下鼻子,朱脣輕啓:“我和你走。”
江歇先是一愣,隨後喜的不會說話了,眼中的興奮幾乎要蹦出眼眶,一個激動想要站起身,卻轟的磕了膝蓋,雖疼的呲牙咧嘴,卻還是傻笑個不停。
陸顏冬哭笑不得,連忙安撫住他:“小心傷口。”
江歇沒有問她爲什麼想通了,而是攥住她冰涼的小手,用自己溫暖的掌心一點點的捂着,眼睛一下不眨的緊盯着她,半晌一句話也不說。
陸顏冬被他看得有些侷促,別過頭去:“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少年燦爛一笑,聲音輕輕:“我太開心了。”
陸顏冬壓在心口的石頭早已不見,沒了顧忌,也抿嘴笑了笑。
江歇看着她,心裡生出幾分感慨,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冷若冰霜的人,會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溫柔的一面,他此刻既有開心,還有安穩,更有**的滿足,這種感覺,比課業考試拿了滿分還要舒服。
陸顏冬亦是覺得現世安穩,這個少年曾經承諾的,都做到了,如今是自己該爲他付出的時候,什麼三品官職,狗屁的總統領,都不如他的一個笑容。
那笑容如此明耀,解開了困頓了她十九年的心結,照亮了她心房最黑暗的地方,用那雙溫暖的手,幫她走出那片淤泥,得到新生。
從此以後,他便是自己的堡壘。
這個少年,真的長大了。
瞧着陸顏冬面上的笑容,不知不覺,江歇湊得近了些,大眼睛裡裝滿了無辜,聲音細微渴求:“顏冬,你能再叫我一聲嗎?”
陸顏冬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面色浮紅,嘴脣閉的極緊,這話在晚上都不好意思說,如此青天白日,更說不出來了。
誰知道方纔還說長大了的少年,竟小狗一般的湊了過來,將腦袋埋在她的脖頸處來回蹭着,雙手順勢環住她的腰身,笑聲輕輕,有溼熱的呼吸繚繞在肌膚之上,陸顏冬一下子燒紅了臉,本想要推拒,卻怕弄疼他,遂羞澀道:“你幹什麼。”
江歇耍賴:“叫我一聲。”
陸顏冬沒辦法,只好輕聲道:“……三郎。”
那少年再次輕笑,薄脣在她的側臉上輕輕一啄:“我愛你。”
何麓聽到這話,一下子停在了屋外的石階上,並且身型迅速的躲了起來。
他本想來看看江歇的傷勢,現下這情況,應該是不用自己欠兒了。
他豎着耳朵,聽了兩句江歇的情話,臉也紅了。
這小子揹着人,是真不害臊啊。
咂了砸嘴,何麓不滿的擡起頭,仰望着那明朗長空,有些悵然。
十八歲啊。
人生贏家。
自己都二十三了,相好還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