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慕容華當天是被慕容秋親自領走的。
聽崔玥描述,那人雖然面色冷靜,但眼裡已然有了弒子的意味,慕容華這次可是給他捅了大簍子,而後爲了平息事態,便再也沒有出現在賽場上。
再然後,初試又比了三天,終於決出了前十五名。
期間,江淮一次都沒有去過,沒了慕容華這個絆腳石,餘下的對手都不可能奈何的了江歇,只等着守備一職從天而降,畢竟皇上這次着重強調公正透明,就不會自食其言,偏私旁人,打壓舊臣。
至於她的身子,那日被慕容華偷襲一招之後,雖然託九筋蠱的福,毒素得解,但身子還是被糟踐個夠嗆,連着幾天都不停的咳嗽。
飲半城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碗藥,黑的像是墨汁,聞起來像是粑粑,喝下去的時候,那粘稠的口感讓她足足三天都吃不下任何東西,但江淮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在迅猛的恢復,並且丹田處的那股屍寒之氣又穩定了些。
次試的第二天,題目是弓馬。
江淮對江歇有信心,遂沒去看,上職過了佛門,剛好遇見崔玥,兩人並行着往上御司的方向走,忽然碰見一人。
陸顏冬的面色是素日的冷漠,見到未來的婆家二姐也不笑,只是點了下頭,就要繼續往前走,江淮雙眸微眯,轉身喚道:“你要去練武場?”
陸顏冬也轉過身來:“自己親弟弟在那裡比賽,你不去看看?”
江淮和崔玥對視一眼,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我心裡有數。”伸手拍了拍陸顏冬的右臂,冷淡道,“怎麼樣?想好了嗎?”
陸顏冬道:“想好什麼?”
崔玥接過話茬:“明知故問。”將她拉到一邊,湊近了些,“隨軍的事情啊。”
陸顏冬現在一提這兩個字就頭疼,遂別過頭去:“沒。”
崔玥蹙眉:“你是沒想好,還是不想去啊。”
陸顏冬難得彆扭:“沒想好。”
崔玥聞言不解:“難不成你信不過那小子的真心?”
“當然不是。”陸顏冬這句話說的堅定,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望天的江淮,好容易聚起來的堅定再次渙散,又猶豫起來,“只是我……”
“你不想退仕?”崔玥一語中的。
陸顏冬被說中了,低下頭去,那碧藍色的衣袂毫無往日的桀驁不馴,與穿着者一樣無力,幾乎要垂到膝蓋處,隨風微動。
崔玥也爲難,微舔嘴脣:“我知道你要強,你爲了證明自己,拼搏了多年才坐上這個總統領的位置,如今叫你退仕隨軍,是有些不公平。”頓了頓,試探性的繼續道,“可你也知道,江歇這個守備的位置勢在必得,你若不隨軍,怕是十年都難見一面,邊疆苦寒也就罷了,你難道真的忍心讓他飽受相思之苦?”
陸顏冬當然不忍心,一想到那少年要去最前線浴血奮戰,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團,但正如崔玥所說,她同樣放不下這個十六衛總統領的位置,這是她向世人證明自己的最好方法。
她需要這個官職。
崔玥見狀,語氣中多了些語重心長:“顏冬啊,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可江歇那小子是真心喜歡你,就說你愛吃那什麼栗子糕,成日纏着尤媽子學,弄得闔府連着三天,都沒別的點心吃了。”偷摸指了一下江淮,“還有那人,頭一天好心幫着試吃,吃完之後拉了四五天的肚子,好懸沒過去。”
陸顏冬頭一次聽說這件趣事,臉色繃不住,輕笑了一聲。
崔玥微嘆了口氣:“那小子對你上心,你就和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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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顏冬早已經沒了主意,遲疑道:“可是,我若是隨軍了,到了南疆,豈不是毫無用武之地。”眸中微顯複雜,“我身爲女子,難道是去拖後腿的嗎?”
久未開口的江淮緩緩側過身來,抱臂冷淡道:“何必妄自菲薄。”
陸顏冬雙眼微眨,好容易泛出一絲迷茫來。
崔玥趁勢,拍了下她的肩膀:“是啊顏冬,這麼多年,你可是我見過除去江淮外,最有魄力的女孩了。”輕輕一笑,“別看不起自己。”
陸顏冬倔強道:“這還用你們說。”
江淮話音輕輕,直接敲碎她那層薄薄的外殼:“陸顏冬,這麼多年,你以一己之身撐起整個陸家,成爲女官武將第一人,誰也沒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雙眸微眯,“我告訴你,他們對你的詆譭越多,便是越嫉妒你,奈何不了,只會用口舌泄憤而已。”
陸顏冬聽完這一席話,咬了咬嘴脣,情緒逐漸變得有些激動,她望向那人,呢喃道:“你說什麼?”
崔玥笑了笑,眼露欣賞:“你不差什麼,倍出女子的見識,睥睨男子的武功,誰說到了南疆便百無一用,是利劍,到哪裡都掩不住鋒芒。”
江淮斜睨着那人,有時候,她還真挺佩服陸顏冬,旁的不提,唯獨出身帶來的困頓,她最能感同身受,這丫頭很已經很厲害了。”
捫心自問,若沒有扶統大任在後面推着,她走不到今天的位置,興許還不如陸顏冬,這人揹着如此莫大的屈辱和心酸,還能坐到三品,她打心眼裡服氣。
“陸顏冬,人是給自己活得,不需要向別人證明什麼。”江淮道。
陸顏冬擡起頭來,眼裡閃過些不可思議,還噙了一絲淚水,胸腔裡的那顆心有着些許的躁動,猶如擂鼓,每敲擊一下,都彷彿撼動了靈魂,就在此時此刻,她忍不住心酸的落淚而下。
她終其一生都在追趕江淮,如今得到她的親口肯定,彷彿推開了心頭上壓着的大石頭,疲憊的舒了口氣,冥冥中,有新的意識從中托出。
同時,眼前的那道雲霧終於消散,覆在心上十九年的陰霾也不復存在,她終於看到了那輪皎潔的明月,光澤映身,是說不出來的舒服和快活。
江淮見勢,輕輕的把她摟在懷裡,這針鋒相對了多年的兩人,在此一刻化干戈爲玉帛,她輕撫陸顏冬的肩膀,低低道:“這些年你做的一直很好,長安城太毒,和他一起離開吧,夫妻同心,沒有什麼比和愛人長相廝守,更難得的事情了。”
陸顏冬的眼淚浸溼她的衣衫,終於,點了下頭。
江淮微擡頭,看着對面的崔玥,挑了挑眉。
那人攤手,心道你還真是伶牙俐齒,最會鼓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