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過樹梢滿地都是薄涼。
江淮瞧着從屋裡走出來的顧無瑕,她和顧木香守了顧班主一晚上,面色熬得十分憔悴,眼底烏青甚重,估計這一夜沒少折騰。
但人家師父畢竟是替自己擋了一道,江淮便道:“顧班主怎麼樣了?”
顧無瑕小心的行了一個膝禮,熬了這麼久,嗓子都啞了:“已經不燒了,就是還沒醒,崔太醫說,今天下午應該能醒了。”
江淮點點頭,顧無瑕又道:“看來,又得麻煩大人一段日子了。”
她聽這話,連忙擺手道:“無瑕姑娘這是哪裡的話,顧班主說白了是替我喝了那杯毒酒,無辜受累,這些都是應該的。”
顧無瑕輕輕一應,又道:“只是有件事,無瑕本不該插嘴。”
江淮斂眸:“姑娘但說無妨。”
顧無瑕這才清冷道:“方纔我去廚房給師父取湯藥的時候,聽尤媽子說……三少爺還是不肯吃東西。”說着,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淡淡道,“若是真的餓壞了可怎麼好,大人還是去勸勸吧。”
江淮眉梢微挑,滿不在乎的說道:“不必管他,這小子是個犟種,常年習武,身體也不錯,這才餓了幾天,還沒到時候呢。”
兩人正說着,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江檀的聲音。
江淮回頭,瞧着那小孩兒着急的跑來,揚聲道:“小姑!小叔餓昏過去了!”
她身後跟着的紅袖也是氣喘吁吁的,嚥了下口水,心焦道:“大人!三少爺暈過去了!”
江淮蹙起眉頭,回頭和似笑非笑的顧無瑕對視一眼,不快道:“沒用的東西。”
……
……
歡心居,臥房。
算起來,江歇也有五六天水米不進了。
再者,他當時和江淮生氣,又窩了滿心的火,空着肚子睡了這麼久,硬是把自己睡病了,好好的人躺在牀榻上,瘦到沒瘦多少,只是臉色和脣色慘白如紙,眉頭皺着,緊咬牙關,好懸魂去。
因着昨夜暴雨,崔玥和花君都沒回去,宿在了侯府。
前者在給江歇行鍼,後者端着湯藥吹着等晾涼。
而慕容由綠真扶着來,心疼不已,回頭怪罪的對江淮道:“都是你,非得要把他逼死嗎?他不就是想去參考那個什麼皇城十六衛嗎?天子腳下,想來也出不了什麼事,你快叫他去吧。”
江淮聽這話,無奈道:“母親,你到底向着誰啊?”
慕容繃着臉,用力的點着柺杖:“你們這些孩子,誰病倒了我就向着誰,你厲害,也撲通一下倒在這兒,我便向着你,你看如何?”
江淮咂嘴:“母親,你這怎麼不講理啊。”
“我都這麼大歲數了,講那些大大小小的道理,還有意義嗎?”慕容哼道,“再者說了,我講道理,你也要聽啊。”
江淮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閉上嘴巴不再頂風上了。
這邊,花君把藥碗放到一旁,緊張道:“阿,怎麼樣了?”
崔玥叫她別說話,只把江歇身上最後一根細長的銀針拔出來,用手邊的帕子按了按那個傷口,又拍了拍他的臉,輕喚道:“江歇?江歇?”
榻上那人先是輕咳了一下,隨後才自夢中轉醒,撐開那沉重萬分的眼皮,輕眨了幾下,待眼前虛霧滌盪乾淨,這才極其虛弱的說道:“……崔姐。”
慕容見勢,趕忙湊過去,小聲說道:“三小子啊,你感覺怎麼樣啊?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
花君也把晾好的湯藥拿過來,問道:“先把藥喝了吧。”
誰料到江歇只是看了一眼,竟把那裂皮的嘴脣抿得更緊了些。
花君一下便知道怎麼回事了,回身把江淮拽來,了一下:“你快說兩句話。”
那人瞧着江歇這般,也軟下心來,但面上仍是淡漠的,以命令的語氣說道:“快把藥喝了,參考十六衛的事,以後再說。”
江歇一聽這話,眼中漫出一絲倔強來,推開那苦澀的藥碗,硬撐着身子轉過去,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又悶聲不肯說話了。
花君不滿的‘嘖’了一聲,回手拍了江淮一下:“你就答應了不行嗎?”
江淮實在是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犟,咬咬牙,無可奈何道:“你先把藥喝了,把身子養好了,十六衛的事情好說,你若是再這樣胡鬧下去,我可真不客氣了。”
但江歇那混小子明顯是要江淮一口答應下來才行,否則大有誓死不吃飯的架勢,所以,只是啞聲道:“你們都出去,我要睡覺。”
慕容哎呀一聲,愁的夠嗆,只回頭看着江淮。
那人遲疑片刻,這才妥協道:“好了,我答應你還不行嗎?甭管是十六衛還是六十衛,你想參加,隨你。”
慕容終於是鬆了口氣,趕忙湊到江歇身旁:“老三,聽到你二姐說了吧,快起來把飯吃了,快點兒。”
誰想到那小子混的厲害,倔強道:“我要睡覺。”
“你這孩子!”
慕容氣的瞪眼,卻見江淮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花君不放心,趕緊跟了出去:“你幹什麼去?”
江淮瞥她一眼,淡淡道:“去上職。”
花君又問道:“那三小子這邊不吃飯怎麼辦?”
江淮微呼了口氣,想了想,道:“先別管他,只叫餓着,等會兒自會有人來治他,你就別擔心了。”說着,指了一下門外,“和我一起走吧,順道送你回海棠府。”
花君搖了搖頭:“算了,我等會兒和阿一起回去,你快去忙吧。”
江淮點點頭,轉身本來要走,卻見北堂飛快從後院跑來。
她甚少見到北堂這樣緊張慌亂,臉色是往常沒見過的鐵青色。
心下微懸,問道:“怎麼了?慌里慌張的?”
北堂侷促的嚥了下口水,微喘着氣,磕巴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彩兒……不見了。”
江淮瞳仁聚縮,揚高了聲音:“你說什麼!”
北堂爲難道:“方纔屬下去柴房,彩兒不見了,繩子被人給割斷了。”
江淮舔了一下左側的虎牙,微一用力,疼痛襲來,倒是緩了許多怒火下去,思忖了良久才道:“看來已經打草驚蛇了,先入宮,別聲張。”
北堂雖然不解,卻還是點頭道:“屬下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