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從江淮的嘴裡輕輕說出來,卻是極重的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寂靜無言,亦或是怕說錯話。
“既然確定日月堂不會有活口,那應該是錢景春沒錯了。”花君良久才小心翼翼的開了口,“他和黎宋一向來往甚密,這次說不準就是要替他報仇。”
江淮聞言蹙眉,思忖着搖了搖頭:“不可能,若是他那麼重視黎宋,倒賣活魚的事一出,他就不會爲了脫清干係而反咬一口了。”
花君眼睛微眯:“那就是這次的事,老三把他給惹怒了。”
慕容擔心的說道:“可是……君幸你們不是……”
“老夫人。”花君握住她的手,目光復雜的說道,“自從韓淵被封爲黃山學院院首的那一刻起,君幸他們這些人的聯盟,便已經心照不宣的瓦解了。”
慕容悵然的點了點頭,是啊,沒有共同的利益,轉身就是刀劍。
更何況,本來就是相對的敵人。
江淮微呼了口氣,頭疼得很,神經一蹦一蹦的。
“九龍杯的出處暫不可考,千百年來,這些神器四散流落在中原,皆不知落入了何人手中。”賀榮淡淡道,“倒是這個金烏素,黎宋既死,那就是錢景春無疑了,畢竟還有旭王在後面想要你的命。”
崔玥也接過話來,思慮道:“這次誣陷韓淵不成,反倒讓他青雲直上,但更重要的是,長歡麾黨四起,寧容左又有皇上庇護……”說着,眼睛一亮,“許是旭王不知道你和寧容左的聯盟已崩,知道現在動不了長歡,就想先殺了你,想要重擊明王麾黨,折其羽翼清路。”
江淮聽完這一席話,深覺有理,執起手邊的涼茶來呷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過了舌根苦的厲害,只是清醒之餘,仍是覺得有些奇怪。
便是旭王再魯莽,也不會這麼着急要自己的性命,但也不排除狗急跳牆的可能,這次的事把錢景春刺激個夠嗆,怕是這些天沒少在旭王耳邊吹風。
只是那個彩兒,是如何被他們買通的呢?
她正想着,一邊的綠真突然嘟囔起來:“這個彩兒,真是沒良心。”
花君瞥她一眼:“怎麼說?”
綠真依言答道:“她去年剛從奴隸所買來侯府的第二天,就和老夫人說自己遠在薊州老家的情郎重病在牀,自己是爲了救他纔出來做婢子的,於是便求着老夫人先支了工錢給她的情郎寄回去,老夫人疼她,足足多給了一倍,誰想到她這麼沒有良心,還敢背叛大人。”
說着說着,綠真氣上心頭,恍然道:“大人,這個彩兒平日裡拮据得很,月例銀錢一個子兒都不動,往常我們上街買個胭脂水粉的,她也不去,想來是急需用錢,說不準就是錢尚書答應給她多少銀錢,她才昧着良心反水的。”
江淮眼睛一閃精光,道:“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說着,疲憊的嘆了口氣,“罷了,這件事就先放在這兒吧,我在朝中樹敵頗多,誰都想要我的命,今兒個是黎宋,明個兒是錢景春的,誰又說得準,散了吧。”
說完,她拄着椅子把手起身,本該走的,卻又忽然轉過來,指着綠真問道:“你說那個彩兒是從哪兒來的?她老家是哪兒?”
綠真一愣,依言答道:“回大人的話,是薊州。”
江淮猛然覺得這個地方有些耳熟,恍然想起來,韓淵就是從薊州來的。
可能是因爲這件事繃得太緊,她對這個地名異常的敏感。
綠真疑惑道:“大人怎麼了?”
江淮搖搖頭:“沒什麼,我去看一眼顧班主,諸位也趁早休息吧。”說着,轉身闊步離開。
“這孩子。”橋九娘瞧着江淮的背影,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慕容看她,道:“怎麼了?”
橋九娘頗有意味的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一身的刺兒,誰也摸不得啊。”說着,握住慕容的手,“你瞧你們在長安過得,這叫什麼日子,朝不保夕的。”
慕容苦笑一聲,反握住她:“是啊,不過習慣就好了。”
賀榮看了看,便道:“既如此,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這件事情還是讓君幸他們處理吧,咱們人多嘴雜,又不在廟堂,不瞭解,難免添亂。”
衆人點點頭,將將要散。
“對了。”
崔玥叫得快,卻還是沒能攔住匆匆離去的江,回身,瞧着從軟榻上起身下來的蘇綰,便伸手扶了一把,順勢把腰帶裡掖着的金瘡藥遞給她。
“這個,麻煩公主回去交給將軍,那傷口也不是小事,得趕快處理,眼瞧着天氣轉暖,化膿了可怎麼好。”
蘇綰擡頭看她一眼,接過來,冷淡的應了一聲。
等回了駙馬府,她叫小桃不必伺候,直接回耳房睡覺,自己信步進了正房,拐至小廳,瞧着江脫了外衣在衣架上,拾掇着軟榻準備睡覺,只是手上有傷,動作沒有往日那麼利落。
“這個給你。”
身後響起一道淡漠的話音,江下意識的回頭,瞥見她遞過來的金瘡藥,便接在了手裡,不自然的說了一句:“多謝。”
“是我該謝你纔對。”蘇綰眸光平靜,“今日之事,多謝你出手相救。”
江本來想說‘你我本是夫妻,不必客氣’,但想了想,還是把前半句吞進了肚子裡,只說了一句:“不必客氣。”
蘇綰輕點了下頭,轉身要走。
江咬咬牙,叫住了她,不安的嚥了一下口水:“你手上的傷……”說着,把金瘡藥遞給她,“這個還是你留着吧,我的手養養就好了。”
蘇綰不推拒,也不接,只是盯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回了臥房。
江聞得那關門的聲音,半晌,才把那舉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不知道怎麼的,他一見到蘇綰這般冷漠的樣子,心裡難受的就跟什麼似的。
將自己摔在軟榻上,強迫着入睡。
……
……
悄然一道白光自窗外掠過,他猛地醒來,起身瞧着外面的電閃雷鳴,狂風驟雨,想起來蘇綰和江淮一樣怕雷,便立即下了軟榻走了過去。
臥房的門從裡面鎖上了,外面推不開,江無奈,只好貼着門板仔細的聽了聽,風雨雷電轟鳴間,傳來那女孩沉穩的呼吸聲。
看來是沒醒,他眨了眨眼,有些失落。
回去軟榻,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