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何皓成上前一步。
付洪生垂眸略思,衝院裡喊到,“告訴你師父,我姓付!”
院內平房中朝陽的廂房內,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正坐在老舊的書桌捧着一本紙頁泛黃的線裝書在看。男人留着平頭,臉頰瘦削,眉毛上揚,眼睛大而明亮,眼角有淡淡的細紋,鼻樑高挺,嘴脣纖薄。身上穿一件對襟的深灰色棉襖,下身同色系棉襖,腰上一雙黑布鞋。
這人正是林統,聽到院內的動靜,他輕輕合上手裡書,向外面走去。
“是什麼人!”
林更剛剛進了屋,衝林統一拱手,“師父,說是您的故友!”
這裡雖然地方偏僻,可一年到頭總有那麼十個八個的人找上門來,還說自己是林統的故友。
“不必管他!”林統擺了擺手。
“哦!”林更應了一聲剛要轉身,撓了撓頭又轉回身來,“他剛剛站在外頭好像說他姓付!”
“姓付?”林統低下頭,難不成是他?“多大歲數?”林統又問。
“四十七八歲的模樣!哦,對了還帶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林更說到。
林統微微頷首,“去把那個姓付的人請進來!”
“是!”林更轉身往外走。
“只請他一個!”林統又交待一聲。
門外付洪生正盯着緊閉的鐵門發呆,身後何皓成凍的不停的來回踱着步子。
吱呀一聲鐵門再次打開。
付洪生一步邁到門前,目光焦急的看向林更。
“付先生,我師父請您進去!”
付洪生輕出一口氣,擡腿邁進院子,何皓成緊隨其後,卻被林更伸出的一隻胳膊擋下,“對不起,我師父只請付先生一個人進去!”
何皓成臉上略有不快。
付洪生趕緊轉身衝他擺了擺手,“你先到車裡等我!”
何皓成退後兩步點點頭,鐵門再一次關上。
付洪生跟在林更身後走進屋子,屋裡的陳設陳舊簡樸,就連地面還是水泥的,屋子當中生着爐子,溫度也並不暖和。
屋裡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煙的味道。
“付先生,師父在書房!”林更伸手向左邊廂房引路。
付洪生點點頭,隨着他進了左邊的廂房。說是書房,其實很是簡單,一櫃一桌一椅而矣。
書桌看起來很是老舊,桌面卻異常光滑,看得出是常有人俯在案頭看書寫字的結果。
書桌後坐着的正是林統,見到付洪生,林統緩緩從桌後走了出來,
兩人互相細細打量,付洪生一雙眸子變得明亮,眼前的人雖然面容上稍稍老成了些,但跟十年前的模樣沒什麼變化,是林統沒錯。
“付大哥!”林統就顯得淡定許多,確認眼前的人後伸出右手。
“真的是你啊林統!”付洪生兩隻手將林統的右手握住,手上用了些力氣。
“付大哥請坐!”林統抽出手來指了下旁邊的板凳。
付洪生略帶尷尬的一笑,坐了下來,林統的態度明顯有些冷淡,按理說,自己的父親對他也算是有大恩,他本不應如此。
但是想想,他幾次見到林統,似乎他都是這樣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心下又坦然了許多。
“不知付大哥突然到訪,是有什麼事嗎?”林統開門見山的問到。
這一問卻讓付洪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林更端了兩杯熱茶進來,輕輕放在桌上又轉身去了外面。
“有什麼事不防直說!以我們的關係實在不用客氣的!”林統說到。
付洪生擡頭迎上林統的目光,深邃,內斂卻帶着誠懇,他心裡一下又有了些底氣,“是這樣的,有個人讓我來找你去辦一件事!”
林統目光微轉,“是吳先生吧!”
付洪生眨眨眼,“沒錯,你知道這個吳先生?”
林統點點頭,“今年夏天他就給我寫過一封信,但是被我拒絕了,沒想到他找到了你。”
付洪生嘆了口氣,“其實來之前我也猶豫過,不想把你拉下這淌渾水。”
林統微微垂眸,“這麼說,你已經在跟他合作了!”
付洪生一愣,什麼事都瞞不過林統的眼睛,他點點頭,“我跟他已經合作三年了,今年夏天派去的人沒有一個生還,回來三個,最後也全死了!”
林統點點頭,“那個地方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
“我知道,所以他才讓我來請你!”付洪生看向林統。
林統沒有說話,卻是深深的看了付洪生一眼,“付大哥,你們家對我有恩,但這個恩情我只還一次,如果你想讓我這次跟你們去那個地方,這個恩就算我還了。如果你另請別人,那麼我林統還是欠你們付家一個恩情!”
付洪生目光落在乾淨的水泥地面上,他明白林統這是把選擇的機會給了他,來之前他設想過跟林統見面後的對話。
準備了好幾番說辭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簡單直接。
他想了想吳先生拋出的那份合同,又在林統之間衡量了一番,最後再次看向林統,一字一頓的說到,“去那個地方走一趟!”
“好!”林統回答的沒有一絲猶豫。
從林統家出來,付洪生感覺自己剛剛像是做夢,事情簡直太過順利了,順利的有些出乎他的想像。
何皓成從車上下來,將付洪生迎到車上,這才問到,“怎麼樣?他答應了嗎?”
付洪生嘆了口氣,點點頭,“答應了!”
何皓成細細打量了付洪生一眼,他面容帶着失落,眼神有些散亂,完全看不好些許開心。
而付洪生的心裡確實沒有感受到一丁點喜悅,反倒像是突然間少了什麼一樣,整顆心都被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包圍着。
“回酒店吧,我累了!”付洪生擡手按着太陽穴揉了起來。
他腦中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浮現出三十年前那個下着大雪的清晨出現在他家門外的林統的樣子。
那個年僅十歲的少年,揹着一個破布麻袋,身上穿着單薄的棉衣,腳下的布鞋結着冰。
少年眼中的目光中帶着堅毅與倔強,黝黑的瞳孔深處,還有隱藏起來的恨意!
付洪生閉着眼用力的捏了捏眉心,三十年了,他和林統都已經是不再是當年的模樣,似乎他在這三十年裡失去的更多,而林統,他卻一直堅守着某種東西,三十年來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