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難道不管嗎?”,冉強驚訝的問道,自胡人入主中原,已經幾十年了,晉人畏胡如狼,一旦翻身,報復之心何其強。
“他們罵我們是胡狗,大人們都推託不管。”,羯人孩子主動回答道。
“你如今既爲漢人,我會幫你要回分給你的田地,不過你爹孃他們的我就無法了,除非他們學會了正音、換着了華服。”,冉強很快把聽到這事時的憤怒,轉到了另一個念頭上。
羯人孩子驚喜的先重重磕了幾個頭,然後嘰裡咕嚕的把好消息翻譯給了還在一臉憤慨的父親,沒有經歷過長期高人一等生活的孩子,更害怕沒有穩定的生活。
酒坊主似乎完全沒有適應冉強這種前後反差極大的做法,微微的愕然看着一副大善人表情的冉強,剛剛還惡狠狠的下令殺人,忽然又變成了大發善心,要替胡人討回田地,這是個什麼樣的世家子弟?
中年羯人帶着老婆孩子,一起跪下磕頭,只剩下抱着兒子屍體的另一個羯女,抽抽噎噎的但卻不敢大聲的哭泣着。
冉強吩咐張亮:“把他們的事情記下來,交代戶部查辦。給他們些錢,讓他們回去等信。”,然後冷眼掃了掃還在圍着不散的人羣,人羣象鬆開了閘門的積水一樣,快速的四下散開了,有幾個還津津有味的和同伴小聲議論着什麼,只留下幾個僕人打扮的人,牽着馬,傻愣愣的待着。很快草堂周圍就恢復了清靜。
從張亮劍下脫身的世家子弟,有些訕訕的不知所措,心裡想早些離開好找人查探這個人的底細,一面卻又害怕自己離開會惹的這個武夫發瘋,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並不是隨便一個世家子弟就能交代戶部辦事的。
冉強這才注意到旁邊這個尷尬着的傢伙,看了他一眼:“你還不走,是想留下來陪我喝酒否?”
世家子弟強笑着拱手:“不打攪兄臺雅興了,齊郡申肅告辭。”,打出名號後,偷眼看冉強的臉色,見無反應,不得不招呼僕人,上馬而去。
沒有了可供觀看的人羣,小月月好奇心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羯人屍體,指着問道:“爹爹,他怎麼還躺着不起來呀?”,完全無損的屍體,並不能讓她聯想到死人的方向。
“他,病了,月月敢不敢和那個弟弟比比誰識的字多?”,冉強害怕女兒追問下去,急忙編了一個謊話,就把話題轉移了。
“當然月月識字多了,我認得二百字呢。”,小丫頭大眼得意的笑成了月牙。
“那不一定,須的寫出來纔算,這是什麼字?”,瞥見張亮已經處理完羯人的事,中年羯人過來要弄走屍體,冉強急忙蘸着酒水在食案上寫了一個[亮],轉移小丫頭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的酒坊主,微微皺了皺秀眉。
這個字小丫頭還真不認得,盯着直到字跡幹了還沒結論,冉強眼看着幾個羯人跪下行了禮,然後離開,小丫頭才擡起頭,跑去找弟弟詢問去了。
冉強鬆了口氣:“請夫人給我換碗酒來。”
“奴家雖然釀酒非是上品,然也不敢隨便奉上,既公子看不上奴家的酒,何必再飲呢。”,酒坊主看着食案上只留下了痕跡的水字,臉色有些不高興。
冉強驚訝的看了看她,這是個什麼女人?明明月月已經自報冉姓了,自己又如此作爲,難道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敢如此對待自己:“夫人知道我是誰否?”
“公子既攜僕從,殺胡人,想必是世家出身的大人,不過,奴家的酒,只奉識酒者。”,酒坊主不再看字跡,微微垂頭倔強的回覆道。
冉強有些哭笑不得,盯着酒坊主頭上微微向前的靈蛇髻,這簡直就是小孩子脾氣。說她愚笨吧,她卻能從小事看出自己的大概身份,說她聰慧吧,卻又粗心的漏忘掉自己的姓氏。說她膽大吧,卻在自己冷眼一瞪下退縮了,說她膽小,但卻又如此倔強。
冉強揮手製止了張亮上前試飲的舉動,舉碗飲了一口,他懶得再多糾纏了,原先計劃的目的已經達到,還是別自己找煩心事了,他看出來,這個女人屬於那種膽小起來怕老鼠,膽大起來不要命的類型。酒一入口,一絲涼意迅速順着口腔,帶着酒水從喉嚨蔓延到了胃裡,接着蔓延到了全身,留下一絲甜意徘徊在舌尖。
“好酒,這是什麼果酒?”,沒喝過果酒的冉強,舒服的忍不住叫好,難怪這女人看自己蘸酒水寫字有些不高興。
“回公子,奴家釀的是桑酒,難得公子看的上。”,酒坊主的靈蛇髻擡了起來,臉上有了笑容。
冉強又飲了一口,體味着那絲遊走全身的涼意,這才細心的打量了下面前的女人:皮膚很好,臉龐雖然算不得傾國傾城那類,但也算秀麗,身形絲毫看不出是生過孩子的樣子,看起來只二十來歲的模樣,只是額前束起的秀髮裡,有幾根白髮夾雜其中,顯得有些不太協調。
酒坊主被冉強看的有些臉色微紅,微微垂下頭,施禮:“公子的幾位貴僕要酒嗎?”
冉強收回了眼光,有些尷尬,到不是沉迷美色,比她漂亮的女人,他見過不少,但他可不願自己的好奇被誤認爲好色:“那就請夫人爲他們準備酒吧。”
看着酒坊主轉身輕盈盈的到壚臺打酒,冉強看了看那邊正興高采烈,和小盧新拿着木棍寫字的月月,又把酒端了起來,他現在已經知道,這種酒,要慢慢的飲,纔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