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之聞言,淡笑沒有說話。
黃帥印伸手就欲搶過裝了丹藥的木匣,卻被張銘之晃身躲過,“師弟不必生氣,師兄問問也是情理之中,你既然能得來。又有何不可說?”
“沒什麼不可說!師兄,她道法精進,第一次我去行刺郭太守的時候,不防備他身邊有這般厲害的人物,大意輕敵是一,師兄覺得是我道行淺也罷,我的確是沒有在沈娘子手中討到便宜,但再怎麼厲害的人也會有不防備的時候。更何況那沈娘子只是個小娘子,又要時時保護郭太守的安危,自然有不周全的時候,我便……偷了這丹藥出來,本想用。卻又擔心有詐,所以才着急趕回,給師兄甄別。”黃帥印黝黑的面龐上似有委屈,說話間又有些負氣一般。
張銘之點了點頭,“偷來的呀?師弟不是一貫最不屑如此之事麼?”
黃帥印沉着臉,沒有說話。
張銘之笑了笑。又拿出一顆丹藥來放在鼻端輕嗅了嗅,忽而他將手往前一伸。
那盈盈潤潤的丹藥便擺在了黃帥印的面前。
黃帥印詫異擡頭,“師兄這是……”
張銘之又將手往前送了送,面上帶着淡淡笑意,只是那笑意卻未深入眼底,“師弟受了傷,且這傷口我瞧着確實同當初國舅爺所受之傷十分類似,這藥既是沈娘子所制,對她的劍傷,或有剋制之用。”
黃帥印絲毫不猶豫,伸手便接過丹藥,順勢放入口中,盤腿而坐。閉目調息。
張銘之在一旁靜立片刻,觀他神色,見他打坐專注,便沒有打擾,不知立了多久,便悄悄離開。
此時黃昏時候,張銘之又來到黃帥印房間之中。
這一日一夜的光景,黃帥印從未出過房間,也沒有叫人傳膳用飯。一直靜坐調息。
張銘之推門進來,見他仍舊是昨日他離開時的樣子,他走上前去。不由瞪大了眼睛,黃帥印的上身**,左臂上的傷口,和胸口劍傷,居然已經癒合大半,那還未完全長上的傷口裡,已經可以看出新肉的嫩嫩的肉芽。
這比當初國舅爺的傷口癒合的速度可是快得多呢!且國舅爺的傷口是從外頭長上的,外頭長好了,裡頭卻還沒有長好,長達半月多,裡頭稍微一碰,就隱隱作痛。
而師弟的傷口卻是明顯看出,是從裡頭根兒上就好了的。
張銘之眼中隱約現出狂喜的神色來,他這個腦子不甚好使。好騙又魯直的師弟,運氣卻是不錯,去往晉陽一趟,原本的事情沒辦成,卻能有這般大的收穫!陸北不是一直仗着治好了國舅爺肩頭的傷,而得國舅爺信任麼?不是不可撼動麼?他倒要看看,如今他有了如此良藥,他從自己手中奪走的地位,是不是還能握的穩?
黃帥印恰在此時醒了過來,睜眼便瞧見眼前立着,一臉猙獰笑意的師兄,“師兄……”
輕緩的聲音將張銘之驚醒過來,他的表情也變得比昨日和煦的多,好似四月暖陽,上前輕拍着黃帥印的肩膀道,“師弟,昨日師兄謹慎,並非不信你,你可莫要放在心上呀!”
黃帥印這才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的傷口,一看之下,他自己竟先嚇了一跳,“這……竟,竟癒合的這般好了?不過一日一夜而已?!”
張銘之笑着點了點頭,“早就說過,靈山是個妙地,若非如此,當年國舅爺怎麼會那般興師動衆的前往靈山?怎麼會不惜手段也要逼靈山衆人交出寶物?如今你可領略到了?”
黃帥印連連點頭,“丹藥服下之後,只覺丹田之中生出一股暖意,那暖意溫潤化作暖流,隨精力運行,渡入四肢百骸,好似給全身都灌注了力量。”
他說話間臉上還有震驚神色,擡手輕撫着自己已經幾乎癒合的傷口。在晉陽時,自己運功不好,回來的路上,師父幫自己運氣不好,在齊王府的時候,打坐運功仍舊不見起色,這一粒丹藥下去,竟然一個晝夜,就好了!
難怪沈娘子說,這般丹藥,虞國舅一定會服下的,一定抵抗不住。
果真是,就連自己,明知王妃說這丹藥,長久服用,並非真的會有益於身體,也仍舊忍不住心動,更可況不明真相之人?
“這丹藥果然有昇陽之效?”張銘之忽而問道。
黃帥印點了點頭,“丹田之內生出暖流來,的確是昇陽之藥。”
“我瞧這藥有些類似於傳說中的還陽丹,但又不盡相同。既然有這般神效,就命爲‘大還丹’吧?”張銘之輕笑,忽而從袖中摸出一個瓷瓶,扭開蓋子,倒出一枚大還丹來。
盈盈的紫光分外的惹人喜愛。
嘗試過這丹藥的神奇效用之後,黃帥印的目光不受控制的顯出些熱切來,伸手就要接過,以爲是師兄仍舊不放心,要他再次試藥。王妃交代過了,服用一次兩次,對身體是有裨益的。
卻不想,張銘之擡手躲過。順勢將那丹藥放入了他自己口中。
黃帥印微微一愣,“師兄不是要我試藥麼?”
張銘之笑道:“師弟這話,是在怪我昨日不相信你嘍?”
黃帥印連忙搖頭,“從旁人那裡得來的丹藥,自然應當謹慎些的,我絕對沒有怨怪師兄的意思。”
“你這還是在怪我,我昨日讓你服用這丹藥,原本就是要爲你醫治傷口的。以師兄的眼力,難道看不出這丹藥的品質是否上乘麼?沈娘子的傷,自然還是要沈娘子的藥來醫治,你瞧你如今的傷不是已經幾乎盡好了麼?”張銘之厚顏無恥的說道。
黃帥印連連點頭,垂眸不做聲。
“這藥若要獻給國舅爺,我自然要親自試過藥性纔好。”說話間,他覺藥性似乎已經要發揮出來,丹田之內隱隱有熱意向外逸散。
他立即在黃帥印的房間內盤腿坐下,閉目打坐。
不用他交代,這麼久一直被他欺騙,跟在他身邊的黃帥印也知道,這是要他在身邊護法的意思。
以往自己在師父身邊的時候,自己打坐,師父也會爲自己護法。可張銘之卻從來沒有爲他護法過,他打坐的時候,張銘之總是該做什麼仍舊去做什麼,好似他會不會運氣之中出岔子,會不會走火入魔而遇險,根本不是他關心的事。
爲什麼以前自己看不明白,何人是真心關心他,何人是真的對他好?爲什麼他眼明明看到,心卻似瞎子一般?
黃帥印轉過身去,臉上一片痛悔。不過他很快便握了握拳頭,心頭又生出新的力量來,王妃說了,只要這丹藥能順利的被送到虞國舅面前,只要虞國舅放心服用,等不了多久,那些少女們就自由了,且再不會有像如今這般無辜被害的少女一樣的女孩子。他若促成這件事,就是對自己昔日罪行的挽回和贖罪了。
張銘之打坐比黃帥印時間短,用了一夜的時間便將丹藥的藥力盡數化爲己用。
他睜開眼時,只覺神清氣爽,似乎功力也在一夕之間驟然上升,“果真是奇藥!果真是上佳之丹藥呀!”
張銘之的表情有些激動的難以言喻,遠比看到黃帥印身上的傷口癒合之時,更爲興奮,因爲這次是他自己切身體會到這丹藥的好處,倘若時常能有此丹藥助於修行,以往總是要很久才能達到的突破之境,如今豈不是幾個晝夜就能達成了?上名狀才。
“恭喜師兄精進。”黃帥印拱手說道。
張銘之臉上笑意濃重,“還要多謝師弟,若沒有師弟,我豈能有機會嘗試這般神奇的丹藥?”
黃帥印笑了笑,黝黑的臉上,笑意顯得十分的憨厚。
張銘之卻是輕嘆一聲,“只是,這丹藥卻是十分有限,竟只有二十來粒。”口氣有些惋惜,不知他是不是後悔,昨日在他這傻師弟的身上還浪費了一粒上佳的丹藥。
須知,如此上品丹藥,那真是一粒難求啊。
“如此丹藥,我等修行之人用了,乃是大大有助於修行道法提升的!”張銘之忽而語氣沉斂,別有深意的說道,“而國舅爺卻並非真正的修行之人,他所求的不過是長生之道。”
黃帥印瞪了瞪眼,“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張銘之笑了笑,“師弟,我的意思還不明顯麼?你,不明白?”
黃帥印靜默片刻,忽而瞪大了眼睛,遲疑道:“師兄的意思是,這丹藥,不獻給國舅爺了?”
張銘之聞言,臉上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來,目光卻是十分銳利的落在了黃帥印的臉上。他尚且不能抵抗住這丹藥如此神奇的功效,他這憨直的師弟就能抵抗麼?倘若師弟執意要將丹藥獻給國舅爺,是不是也能說明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