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善良的大姨子
“公主!各國使臣都已經到了。”
何細鳳低聲說道。
白玉璣情緒有些不平靜:“大姐呢?她到了沒有?”
“到了!”
何細鳳也有些動情,白玉璣口中的大姐名叫許玉瑤,其母跟白玉璣的母親是親姐妹,十六歲就嫁給了一個百越的高官。
這些年,南詔遺民之所以能生活在交趾郡以南的一座山上,全靠許玉瑤的庇佑。
說起來,許玉瑤是白玉璣現存於世的唯一一個親人,也是所有南詔遺民的大恩人,也難怪她這麼激動。
白玉璣深呼吸了好幾次,纔將心情平定下來:“走吧!”
說罷。
兩人便一前一後,進到莊園裡面。
這個莊園就處在城南,是一個神秘胡商所購,正好用作諸邦使臣秘密會見的地點。
此刻,莊園的正廳已經坐滿了人。
北方遊牧各部。
西面西域諸國。
還有西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光憑服飾就能認出的暹羅、百越、吳哥……
各國使臣都已經到了。
白玉璣目光下意識移到一個衣着華麗的貴婦身上,眼眶不由有些發熱。
又飛快把視線移開,這是畢竟是重要的外交場合,自己代表的是整個南詔,可不能表現出絲毫的柔弱。
她拱了拱手:“諸位久等!”
“白姑娘的架子還真大啊!”
當即有人陰陽怪氣道:“讓我們這麼多人等着你,不知道的還以爲南詔沒有滅國,反而成比肩幹國的霸主了呢!”
這話一出,衆使臣鬨堂大笑。
何細鳳頓時大怒:“混賬!你在大放厥詞什麼?”
那人哈哈笑道:“開個玩笑,何長老不會這都要生氣吧?”
何細鳳一張老臉都氣得有些扭曲了。
明明是你嘴賤。
怎麼就成我小肚雞腸了?
白玉璣卻是神情平淡:“諸位勿怪!今日會面很重要,但若沒有更重要的事情,在下也不會願意最後一個到。”
聽到這話,整個正廳都靜了一下。
誰都沒想到,這麼一個亡國公主,竟會擺出如此強硬姿態。
比會面更重要的事情……
這是在打誰的臉?
可偏偏,這人好像還有些資本。
他們剛來到京都,就被秦延瑛案一系列的進展接連轟炸,之前他們聽何細鳳說,這些都是南詔一手策劃,他們還有些不相信。
但今日看到白玉璣的樣貌,他們相信了一大半。
這位亡國公主,果然是經常跟秦牧野的未婚妻。
針對秦家搞出了這麼大的事,居然還能讓秦牧野服服帖帖地陪她逛街,不得不說有點手段。
這個時候。
百越的使臣駱呈笑道:“這段時間,白姑娘頗爲辛勞,玩笑之語莫要在意,快快請坐!”
白玉璣衝他點頭致謝,便與何細鳳坐在了唯二的空席上。
關鍵時刻,還是自家人靠得住,這個駱呈就是許玉瑤的丈夫。
換句話說,是她素未謀面的大姐夫。
待兩人落座。
駱呈便笑着說道:“既然白姑娘已經到了,今日會議便開始吧!”
西南諸國,數百越最爲強盛,再加上西南休戰多年,其他各路戰線卻常年戰火。
作爲百越使臣的他,自是在場衆人地位最高的之一。
今日的會面,自然也由他主持。
他聲音清朗而洪亮:“諸位今日齊聚於此,原因是什麼大家都很清楚,幹國自從實行妖官制度以來,各路邊軍實力大增,迫使我們不得不供養妖獸。
雖然止住了頹勢,卻也勞民傷財,多年以來國內早已不堪重負。
想必大家也都能感受到,幹國在秦家與妖官之間兩頭下注。
那些妖族,似乎也在藉着混戰,欺騙諸國與大幹的供養和軍費。
繼續打下去,只會讓妖族兩頭吃撐,對我們大家都不利。
近些日子,秦家和妖官之間鬧出了矛盾,正是我們休養生息的好時機。
但具體如何休養生息還有待商榷,還請諸位各抒己見。”
待他話說完。
立刻有一個帶着羊皮帽的說道:“我覺得休養生息沒有什麼必要,我們覺得累,幹國肯定也覺得累。你沒看到麼,幹國皇帝爲這次的萬族科舉拿出了九縷圖騰源炁,足以說明他們也到了不得不給妖官讓步的地步。
我們累不假,但沒有傷到根本。
只要再熬下去,定能瓜分中原。
如此說來,豈不快哉?”
駱呈微微皺眉,卻也沒有立刻發表反對意見,只是笑着問道:“其他人還有看法麼?”
暹羅使臣有些不悅,出言譏諷道:“你真當中原想瓜分就瓜分啊?我就問問你,你沒有傷到根本,到底是因爲自己厲害,還是因爲那些妖官沒朝死裡下手啊?
說好聽點,是你們供養妖獸。
說不好聽,是妖官養着你們。
就算瓜分了中原,大頭好處也是那些妖獸吃。”
羊皮帽嗤笑一聲:“他們想吃就吃,中原這麼大一塊肥肉,只要分一口就足夠吃好幾百年,糾結誰吃得多,誰吃得少,有必要麼?”
暹羅使臣反脣相譏:“果然是一幫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蠻子,除了下頓去哪裡吃,腦子裡面裝不下第二個問題。”
“你這話說的忒是難聽,你想的問題多,結果被秦家堵在西南這麼長時間,都不敢喘口氣,看不起誰呢?”
“就是!你自己去打聽打聽,幹國在哪個方向消耗的軍費最多?”
“你們連軍費都不值得投入,還敢在這大放厥詞?”
“你,你們……”
“那也總比你們被妖官拿來騙軍費強,要是妖官真想滅了你們,你們現在還能做到這裡跟我們說話?”
“對!我們至少是跟秦家軍打到雙方休戰的,你看幹國西南邊境還有擴張麼?”
一時間,南北吵得不可開交。
雖說彼此部落邦國之間,肯定是越近摩擦越大。
但面對繼續打還是求和上,居然都和各自和鄰國達成了驚人的一致。
見南方諸國都不想打,北方各部落的使臣氣得渾身發抖,一時間叫罵聲不絕於耳,而且罵的點集中在“你的肝、膽、卵蛋還在不在”上。
可以說是相當破防了。
也許是經常放牧的緣故,他們的嗓門奇大,南方各使臣一開始還能招架幾句,後面就完全還不了嘴了。
他們心裡也窩火。
明明只是嗓門沒有對方大而已。
怎麼整得好像自己理虧似的。
白玉璣一直坐在旁邊看着,等衆人消停一些了,纔開口說道:“諸位,我說一句!”
衆人也罵累了,聽到她說話,乾脆休戰喝水。
白玉璣這才說道:“我理解北邊的朋友不想停手的原因,無非就是隻憑北邊的力量,很難擊垮中原。不過方纔你我一切的討論,都是基於中原王朝已經積重難返的前提下。
而你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判斷,只是因爲幹國皇帝拿出九縷圖騰源炁,就認爲這是幹國對妖官的讓步,但據我看來,事情的真相併非如此。”
“哦?你怎麼看?”
“幹國雖然被妖官滲透頗多,卻遠遠沒有到被妖官架空的地步,在中原這些年,我走訪過不少州縣,粗略估算了一下幹國的稅收。
雖然除去軍費之後也不算寬裕,但每年都會有一定的結餘,比起以往鼎盛之時並不差多少。諸位可以想想,在幹國上一次衰落之前,你們可有瓜分中原的銳氣?
換言之,在知道皇帝拿出九縷源炁之前,你們是來求和的,還是求戰的?
只因爲一個錯誤的判斷,就要把所有人拖入死戰的泥潭,難道不可笑麼?”
“……”
北方衆使臣都有些沉默。
不過還是有人不服:“你一個女娃娃,憑什麼敢誇下海口,能估算出幹國的稅收?還有,如果中原王朝不空虛,皇帝怎麼捨得拿出這麼多圖騰源炁?”
白玉璣當即回答道:“因爲妖官之弊,在於內部太過團結,還有就是與人族門閥勾連太多。你難道沒看出來,秦延瑛案之後,他們內部已經出現裂痕了麼?”
衆人面面相覷。
駱呈適時說道:“白姑娘說的沒錯,幹國之所以能夠快速中興,就是因爲他們皇帝一直很清楚妖官的需求,它們就是想要地位想要供奉,所以對妖官大肆放利,給自己百姓留出發展的空間。如此雖然被滲透,卻也得到了休養生息,二十年內人口多了不知道多少。
反觀南北小國部落,放利放得畏手畏腳,卻同樣在幹國的壓力下,把一堆兇獸捧上了瑞獸的神壇。好處一點沒有吃到,罪卻一點也沒有少受。
所以就應該趁此機會,跟幹國達成和解,然後開放互市,讓各國休養生息。
同時內部激化妖官集團和秦家的矛盾,讓幹國開始內耗。
此消彼長之下,想必用不了多少年,我們就徹底擁有瓜分幹國的實力了。”
衆人繼續沉默。
顯然還是認可了駱呈這個說法。
駱呈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我們已經達成了統一意見,明天就應當勠力同心,一起向幹國施壓,爭取在互市上能取得更大的利益。”
“行!”
北方各部落的使臣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駱呈的分析的確有幾分道理。
而且若南方諸邦不一起動手的話,只憑衆部落現在的實力,的確也沒有資格染指中原。
接下里,衆人在如何配合施壓上,討論了許多。
討論的差不多了,便又分成了幾小波。
畢竟商量互市,他們就是相中了中原豐富的物產,還有各種手工業、煉器煉丹的產能。
換句話說,這些都是資源,而中原能拿出的資源是有限的。
到了這個環節。
南北之間便沒有了矛盾。
鄰居之間卻要開始分配資源訂單了。
待到南方諸邦的使臣都到了一個屋裡。
白玉璣便直接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待互市開通,我們南詔可以不要一點份額,但諸位必須幫我們南詔復國。”
“復國?”
吳哥國的使臣冷哼一聲:“復國,就是我們把原本屬於你們南詔的城池還給你們對吧?白公主想的可真美啊!”
這是今天第一次對白玉璣以公主之名相稱,但卻是說不出的嘲諷。
白玉璣冷哼一聲:“昔年整個西南聯合對抗秦家軍,我南詔將士衝鋒陷陣,你們卻畏縮不前,等到南詔亡國之後,還瓜分盟友的城池,難道不該還麼?”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吳哥國的使臣嗤笑一聲:“你只需告訴我,現在的你,哪來的空口要城池的資格?”
白玉璣目光冷然:“就憑在京都,我能辦成你們所有人都辦不成的事情,還有後面促使幹國內亂,你們也沒有一個能比我們南詔更有作用。”
被她這麼一反駁,吳哥國使臣有些蔫了。
南詔雖已滅國,但在京經營了這麼多年,影響力的確不是別國能比。
至少這個秦延瑛案,除了南詔遺民,沒有任何一個小國能夠促成。
偏在這時。
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白公主的本事的確不小,可我怎麼聽說,秦延瑛案真正操刀的,是一個皇室實權人物,你們南詔遺民只是搖旗吶喊的貨色?
白公主只是往自己臉上貼貼金,就想換回幾座城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說話的人,是蘭蒼王國的使臣,也是一個王子,名叫闌厲。
此刻看向白玉璣的眼神中充滿了戲謔。
何細鳳心頭一驚,沒想到這人竟然知道這麼多信息,她又驚又怒,當即怒罵道:“簡直信口雌……”
“何長老不必急着否認!”
闌厲笑容中的譏嘲更甚,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那個組織,我兒子也在!”
何細鳳:“……”
白玉璣:“???”
闌厲目光毫不遮掩地掃着白玉璣:“此次互市若是談成,我回去就會被立爲太子。你的容貌我很喜歡,想要城池的話很簡單,嫁給我作太子嬪,我可以騰出一些地方讓南詔遺民住進去。畢竟山溝溝裡住着……不好受吧?”
說話間,還挑釁似的衝駱呈挑了挑眉毛。
白玉璣眼底厲色一閃而逝。
但下一刻。
“鏗!”
匕首出鞘。
她一個箭步上前,直衝闌厲面門。
闌厲面色大變,連忙閃躲,可兩人實力懸殊,根本逃不脫白玉璣的速度。
“碰!”
匕首直穿闌厲髮髻,釘在了房棟上。
闌厲嚇得渾身發抖,嘴上卻怒罵道:“你這賤……”
白玉璣寒聲打斷:“南詔族人都在百越國內,你們奈何不了他們,但我殺你輕而易舉。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放狠話保面子重要,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說着,將匕首拔了出來。
闌厲:“……”
他面色鐵青,卻只能忍氣吞聲,掃了一眼自己隨行的官員,厲聲道:“走!”
瞬間。
除了駱呈許玉瑤夫婦外,所有其他國家的使臣都走了。
白玉璣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幾次,卻還是沒辦法平復情緒。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裡面居然還有組織裡面的人。
一個揭穿,讓南詔的話語權瞬間跌到了深淵。
讓之前他們做的一切努力,都幾乎付與東流。
其他人走了。
許玉瑤終於找到了機會上前安慰,她輕輕拍了拍白玉璣的肩膀:“玉璣……”
“大姐!”
白玉璣撲向許玉瑤懷中,時隔多年,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家人。
積壓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如洪水一般決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