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蘇末只得收好了福囊,道了辭便出了殿門。一擡頭卻看見木軒在殿外的樹下看着她,腦子裡又回想起了雨霂大師的話語,不自覺的回了頭看了看那無痕殿,無痕在陽光下閃耀跳躍,雲蘇末攤開手掌,試圖遮擋那耀眼的光,從指尖隙縫裡看到殿前的聯。
上聯:笑古笑今,笑東笑西笑南笑北,笑來笑去,笑自己原來無知無識。
下聯:觀事觀物,觀天觀地觀日觀月,觀上觀下,觀他人總是有高有低。
思及聯意,雲蘇末心裡一陣感概,也沒有心思和木軒說什麼。兩人默不作聲的前後出了無痕殿。
走了不多久就看到風輕焦急的一路找她。看到她一臉欣喜的撲過來抱着她,就快帶着哭腔說:“小姐,您去哪了啊?風輕找了半天都尋不見你,還以爲小姐把我丟下了呢。”雲蘇末只得拍了拍她的肩,用帕幫她擦了擦眼,安慰哄了一會,風輕才鬆開她。卻看到她後方看戲的木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姐,這位公子?”
雲蘇末只是淡淡的“嗯”了聲,看也沒看木軒,徑直就往前走。風輕看了看被雲蘇末晾在一邊的人,看着他充滿笑意的臉略帶疑惑的慢慢冷卻,衝他笑了笑點點頭,便追了雲蘇末離去。
熬到了夜晚,雲蘇末打發了風輕去休息,自己卻怎麼也沒有睡意。
於是出了廂房,坐在廊言邊,支着手托腮神遊。暗夜已拉開了序幕,殘月彎彎空懸掛,星星也是不動聲色的沉默着,秋風襲過,竹葉飄動,隨着微弱的光,黯淡斑駁着。雲蘇末不自禁的蜷縮着身子,右手撫上左臂,試圖保存些溫暖。秋夜果然寒涼,“卻道天涼好個秋,好在涼嗎?”雲蘇末喃喃自語着。
“這秋又怎麼惹的佳人神傷了?”雲蘇末擡頭望去。木軒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立着,,星眸皓亮,笑意暈開了整個臉容。月色下發絲隨風飄動着。空氣裡忽然的一陣暗流涌動,雲蘇末就這般定神的看着他。一陣對視沉默。
木軒上前坐在她邊上,“雲蘇姑娘在想什麼呢?”
“賞月。”
“雲蘇姑娘果然好興致。”
“可惜夜月倚牆,我已經看不到月亮了。”雲蘇末淡淡的嘆息。
木軒看到她失落的表情,心裡一動,便挑眉衝她笑了笑說:“想不想看到月亮?”
雲蘇末不解的剛說了聲“嗯?”便覺得腰間一緊,一聲驚呼,再回了神,卻發現人已經在屋頂上。
“現在可以看到了吧?”木軒笑着對着她挑了挑眉。
可以感受到木軒幫她擋了風。如此近的距離,一伸手便能觸碰到木軒的眉眼薄脣。雲蘇末轉過頭,看着月亮,依舊是殘月。星光點點的簇擁着。有飛蛾向着她髮簪的珠子撲來,突然想到“飛蛾撲火”。飛蛾撲的不是火,而是光亮,哪怕是點點微不足道的光亮也能傾身而往。便突然就想到了雨霂大師的話。便說了個“末”。
“嗯?”
“雲蘇末。我的名字。”
木軒也只是看着夜色不說什麼,又應了一聲“嗯。”又接着說道,“我們真是有緣,接連遇到了三次。”
“是四次。”她說的很確定又很輕,彷彿風一吹就散盡了。
“四次?你記得?你真的記得?”雲蘇末看到木軒眼光都亮了,一手握緊了她的手臂。有些激動,卻又彷彿覺得不可思議,一臉期待的看着她。
想到了嬈蕊,雲蘇末便別開眼,淡淡的回道:“記得,怎麼會不記得。那天瀲殊院,嬈蕊姑娘的紅粉香居,我在迴廊上瞧見你了。”
“原來你說的是那次啊。我只是幫一個朋友向嬈蕊姑娘傳訊罷了。”木軒聽到她的回答,臉色瞬時黯淡了。忽又叫囂着“你一個姑娘家居然去瀲殊院!!”不由得握緊了雲蘇末的手腕。
“痛啊,你放手。”雲蘇末不知道他突然的生個什麼氣,想試圖甩開他的手。一面回道:“兩個人。兩個人。我帶了風輕一同去的。”
“兩個人也不行。不知道那裡很亂很危險嗎?你一個姑娘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呢?!”
“你不是也去了嘛。”雲蘇末嘟嚕着,“有什麼危險的,我都去過好多次了。”
“你說什麼?”
手腕又是一緊,雲蘇末想,還是算了,不提這事了。便說:“雨霂大師說我們有緣。”
雲蘇末邊說邊看向木軒。見到他正看向她,眼眸幽深。兩人又是一陣沉默。許久,木軒才說“嗯,我們是很有緣,所以,你喜歡我。”
“啊?”雲蘇末沒料到木軒會突然這麼說。這人不說他喜歡她,卻如此肯定的認爲自己喜歡她。來不及深思。木軒已板正了她的身體。迫着她對上他的視線,定神一字一頓的說“我說你-也-喜歡-我。”眼神真摯又馮定,笑容帶着絲絲魅惑,不容拒絕。
雲蘇末看得有些失神,許久“噗”了聲說:“我娘說,她和我爹爹是一見衷情,二見傾心。三見就是大婚之夜。我們呢?難不成也一見鍾情了?”
“是啊。是一見鍾情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傾心了。”木軒一臉的確定。
雲蘇末想這緣分是不是來的太快了些。忽又笑着說。“可惜不是。”感覺到木軒握着她手腕的手一怔,然後一緊。忽略那些痛意,便細數道:“第一次見面你差點壞了我的好事。第二次見面你搶了我的桌子,第三次見面你搶了我的美人。第四次見面。。。”
“嗯?”
感覺到木軒緊盯着她。復又接着說;“第四次見面。你背對光面向我。柔和又安詳,美的象幅畫,我在樹下看呆了,驚爲天人。”雲蘇末擡起頭,對上木軒的眼眸笑着說:“我想,我就是那時候喜歡上你的吧。”
木軒聽到那句“我想我就是那時候喜歡上你的吧。”,心裡一陣悸動,摟過雲蘇末的肩,佳人在懷。總算還是誘她說出這句話了。兩人就這麼靜靜在屋頂坐着。
木軒看着雲蘇末的頭靠在他肩上,一臉的純淨祥和,便想起很久很久也出現過這樣的場景。
那是在溫老將軍的府邸,某個午後,木軒因爲和溫子豪比武失敗,心情落敗的在將軍府的桃園樹下躲着。然後便遇到了因爲和溫子傑玩捉迷藏,而同樣躲來樹下的雲蘇末。
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這麼站在他面前笑着跟他說:“你長的真好看。怎麼在我外公的府裡啊?”
溫老將軍有三個兒子,就只有一個女兒,那小女孩說起外公,那她應該就是雲蘇家的孩子了。那個時候的他心情很差就沒搭理她。誰知道雲蘇末看到地上錯錯落落的寫着“木軒”兩個字。就這麼指着字說:“木軒,我認識這兩個字。夫子有教過。”
看着木軒沒理她就自顧自的說:“子傑哥哥馬上就能找到我了,藏到哪裡好呢?”
說着又張開小手臂抱抱樹幹道:“這樹好高啊。可是在樹底下子傑哥哥很容易就看到我了。我可不能再讓他那麼好找着。嗯要爬到樹上去纔好。”說罷,便手腳並用的比劃比劃了一會,泄了氣。看到他在那,便撲了上去。“小哥哥,你帶我飛到這樹上去吧。”拉着他的手期待着。
看木軒沒反應,便兩隻手都握在木軒的左手,來回的拉扯着。眼睛眨巴眨巴閃亮亮的瞅着他。木軒心一動,剛想帶她上去。可又想怎麼能帶着溫老將軍的外孫女爬樹呢,一陣猶豫。雲蘇末看到他的神色,又失望的嘟嚕着:“原來你不會啊。可是子豪哥哥就會帶我飛來飛去的。”
木軒一聽到“子豪”又看到她皺着小臉,可憐巴巴的樣子。便一把抱起她,飛身上了樹。兩個人在樹上胡亂說了很久的話。最後雲蘇末也是這樣靠在他的肩頭恬淡的睡着。表情也是這麼純淨祥和。
於是第一次在見面,在樓外樓,他看到雲蘇末,便故意和她坐了一桌,可是雲蘇末卻只顧着自己沉思不理他,他便接了她的杯子,遞給她引她注意。雖然那次差點壞了她的大事。可是那又怎樣呢。再大的事他也會幫她擺平。
第二次見面還是在樓外樓,她看着雲蘇末慵懶的支着手側着腦袋看窗外,他便又故意和她擠在一桌,可是雲蘇末還是沒能記起他,只記得,他是壞他大事的人。
第三次他去寺裡給雨霂大師送信,卻遇到了她,他想這就是緣分吧。所以他才告訴雲蘇末他叫“木軒。”他希望雲蘇末能記得他,可是雲蘇末沒有。
再到後來,雲蘇末說遇到他四次。便又是一陣激動。可惜雲蘇末還是沒有記起。雖然有些失落。不過想到那時雲蘇末的表情。木軒不自覺的笑出聲。雲蘇末俯起頭看向他問他笑什麼。木軒便調笑着說:“在想啊。我可真是幸福啊。就幾次見面幾句話呢,就把美人拐到手了唉。當然要笑啦。只怕做夢都要笑出聲呢。”
“是雨霂大師要我把握好自己的緣分,切莫等閒白了發,空悲切。”雲蘇末頓了一會說道。
木軒看着雲蘇末注視着他,便摟緊了她的肩說:“相信我。”雲蘇末對着他點頭應了聲。倚靠着看夜空不再說話。
木軒也知道那句“莫等閒白了發,空悲切。”。就在雨霂大師給他的那封信裡。那信上附帶了籤文,“千金豔質迎春末,
少年英傑易成殤。
可嘆精明商賈才,
餘生更覺斷愁腸。”。
信的末端就是大師留的那句莫等閒白了發,空悲切。
木軒微微挪近,摟緊了她。對着月亮默默的發了誓言:此生,絕不會讓她如籤文所寫的餘生更覺斷愁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