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裡的紅楓恰逢深秋正豔時,雲蘇末一首撫着樹幹,一手輕柔的拉着片楓葉細看紋理。卻聽到熟悉的嗓音傳來.“小兄弟,第三次碰到你。我們真是有緣啊。”
雲蘇末收了楓葉,半轉了身子,一手依舊搭着樹,微微擡起了頭望去。不遠處的人一襲白衣,雖束了發,長髮還是從後方隨着風動搖曳,不知道是背對着光還是什麼緣故,整個人都顯得柔和了許多。再細看,眉眼依舊那麼好看,脣角因爲笑意微微上翹。右手撫着把扇子,還能看到扇子上點點梅瓣象四處鋪散,握扇子的手正搭在腰間的玉佩上。無法用言語傳達的感覺。雲蘇末就這麼定定的看着那人。
“小兄弟。”雲蘇依稀感覺有什麼在晃動。一把握了上去。回了神才發現。自己竟抓着那人在自己眼前晃動的手。修長又白皙。很好看的手。正暗自評論着。卻聽到“噗”的一聲笑。 “小兄弟一直抓着我的手,莫不是看上我了?”
雲蘇末猛地甩開他的手,羞紅了臉色。默默的定了會神,擡起頭卻看到那人正一臉調笑的看着自己。雲蘇末泄憤的踩了那人一腳,轉了身就走,忽又想到自己剛纔是不是踩的太狠了,忙轉了頭瞟了瞟。那人散開了因爲痛意而蹙起的眉,復又漫不經心的笑起,依舊那麼默不作聲背光站立着,雲蘇末內心深處有什麼如一朵小花般渲然開放。
顧不及思考心內剛開了又焉敗是什麼情愫,雲蘇末只想到那人所說的“小兄弟”。現在她着女裝,那人依然叫她小兄弟!便怒着上前道:“你早就知道了?”
“嗯?”那人不解的張開了因笑意而微眯的眉眼。
“樓外樓?小兄弟?女裝?現在?你早就知道了?你耍我?”語句混亂的碎句。
“你避我若蛇蠍。什麼都沒問過我啊。”還是那般淡然的笑。雲蘇末惱着從他身側穿過離去。忽然手臂一緊被抓住。
“你幹什麼?放手。”雲蘇末轉頭甩了甩手,試圖甩開被人抓住的手臂。
“你生氣了?”那人眨了眨眼,明眸璨若星辰。“你穿了耳洞,而且扮了男裝還是很容易看出來的。我沒有騙你。真的。”
雲蘇末看到那人蹙着臉蛋一手還拉着自己的袖角,看着他若孩童般無辜與可愛的表情,自己早就沒了脾氣。卻還是拉着臉假怒。
那人順着她的袖角下滑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我帶你去見雨霂大師吧。”說罷牽着她就往無痕殿走。
雲蘇末忘了掙開手,只是頓住了身道:“你又騙我。誰都知道雨霂大師不見寺外人。”那人抹開掉落在她發上的紅楓碎葉,“會見到的,相信我,嗯?”一臉的真誠。雲蘇末不由自主的點點頭。那人復又開心的牽着她走。
“小師傅,我們想見雨霂大師。可否幫我們轉告下。”
“啊。”少年一見他們二人,暗自嘟喏“師傅說的可真準。”
“大師說什麼了?”
“師傅說今日若是有一男一女同時求見的話。請他們二人隨心各寫一字,然後大師再決定見否。”
“你寫什麼字?”雲蘇末看向身邊的人。看到那人飄逸瀟灑的寫了個“軒”字。
“木軒。我的名字。”
“木軒。很好聽的名字。”雲蘇末說完擡起頭看到木軒正看着她。頓了須臾,雲蘇末輕吐出聲說了“雲蘇”。矛盾了下還是沒說出全名。如果他認爲她姓雲名蘇會錯意就沒她什麼事了。接了筆想寫“末”字,復又擡頭看了看木軒,想了想,又執筆鄭重的寫了個“緣”字,才把紙遞給小師傅。
而木軒也遞出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信,一邊遞給小師傅小邊說道道:“有勞小師傅把這信件一起親送給雨霂大師。是大師舊友的信,大師看了就知道了。多謝小師傅了。”那少年接了信轉了身進了殿。
“你還搞這套呀。”雲蘇末眼睛眨巴眨巴的打趣道。
木軒只是撫了撫扇子,只是盯着她笑卻不回答。
兩人等了不一會,那少年就回來了。“女施主請隨我來。”
“那他呢?”雲蘇末沒料到雨霂大師真的會見她,卻又聽到這小師傅只請了她一人,便指着木軒問了。
“師傅讓我把這回信給公子。我師傅特意吩咐我轉告公子,說這籤文不是給師傅舊友,而是特意給公子的。另外大師只允了請女施主一人進去。”
雲蘇末看着木軒接過信滿臉尷尬又差異的表情,卻又輕鬆的嘆了口氣,笑着說“我說你能見着大師就見着了吧?快進去吧。”
剛想打趣他遞信走了門路還沒能見着大師。看到他那麼說,雲蘇末便沒講什麼。只是靜靜的跟着小師傅進了側殿。
“女施主,請進,大師就在裡面了。”少年引完路便離開。
雲蘇末笑着微彎了身答了謝。推開門。向右走。這屋裡卻只見一人背對着門坐在書桌旁。銀髮如瀑般垂落。
雲蘇末雖詫異卻又試探着問了聲“雨霂大師?”
那人回頭起了身,指着一邊的椅道“女施主請坐。”
雲蘇末看着雨霂大師,一陣驚訝,一直以爲這雨霂大師是個仙風道骨的老者,隨知卻是個容貌俊秀的中年男子。沉默了一小會。聽到雨霂大師笑着說“女施主果然不同凡人。沒象一般人見了我這頭髮便問。”
雲蘇末有些羞愧的微垂了頭,暗想,她其實剛也是想問的。可是那小師傅說了大師在裡面,這屋裡就他一人。不是雨霂大師是誰?想起她孃親曾說的話,便開口道:“心中既有佛,又何必拘泥於形式呢?大師是方外高人。自然非等閒人可參悟的了。”
“女施主有慧根。”
雲蘇末見着雨霂大師彎着中指輕叩着桌案,正眯眯眼打探着她點了點頭,頓時心裡一陣慌。莫不是要拉她去當和尚吧,可又琢磨着她是女子啊。要做也只能做了姑子去。忙定了神笑答道“大師今日破例見了小女子,該不會是要和我討論佛法吧?”
“女施主與我佛有緣。有何不可呢?”
“大師乃得道高人,小女子才學鄙陋,怎敢和大師探。”
“女施主過謙了。雲蘇家的獨女自幼聰惠過人,較一般女子思維獨特。自然非等閒之輩。”
“雲蘇?大師知道我?難道幼時勸說我爹孃送我離開上堯的就是大師您?”
得到確認後,雲蘇末忍不住驚問“爲什麼?爲什麼要讓我爹孃送我離開,這幾年我一個人在這郢陽。”
雲蘇末一臉的委屈於不解,雨霂大師卻依然捋了鬚髮道“不可說。”
“那到底能說什麼?!”
“你與外面那位公子有緣。”
雲蘇末看到雨霂大師一臉淡定的笑,不禁惱道:“大師今日相見只是告訴小女子的姻緣?”
“多少人錯了姻緣,抱憾了終身。”雨霂大師聽着雲蘇末隨意又帶些慍怒的口吻,嘆了口氣道:“女施主願意聽個故事嗎?”
雲蘇末看那雨霂大師一臉正色,又似有遺憾的抱嘆,忙道了聲:“願聞其詳。”
“一個大戶人家有好三個兒子。父親最器重那大兒子。那大兒子自幼就喜歡四處遊走,在一次遊歷中遇到了一個美貌的姑娘,兩個人相愛了。於是這大兒子便帶着心愛的姑娘回了家,因爲這姑娘出生江湖,家裡長輩不同意他娶妻,大兒子抗爭了好久,家裡終於成全了他們,可是卻是讓這女子爲妾。
兩人過了段日子,父親爲這大兒子定了親。這大兒子雖不想委屈了心上人,但又無法抗拒父親的決定。只好娶了門當戶對的正妻。婚後,這大兒子一直冷落這正妻,連新婚之夜都在書房歇息,之後更是對這正妻的一切都聰耳不聞,。反倒是時時伴着那江湖女子。
終於有一天,那正妻因愛成恨,仗着孃家勢力大,乘着大兒子外出辦事,毒害了那江湖女子腹中的嬰孩,還將那女子破了容。這父親那時不知道那女子已有身孕,只覺得這女子讓他心愛的兒子喪了志氣,爲了兒子的未來,便默許了這一行徑。
那江湖女子習慣了自由無拘束的日子,只是爲了她的夫君才強忍着留在那銅牆鐵壁般的牢籠裡。沒了孩子。又毀了容貌。覺得配不上自己的夫君,便尋了死。”
“那女子爲什麼就這麼去了呢?要是那人真心愛她,又豈會嫌棄容貌的美醜呢?”雲蘇末感嘆的說。
“那女子是因爲愛蒙了眼,不希望心上人看到自己丑陋的樣子吧。其實美貌那只是曇花一現,用來矇蔽世俗的眼,沒有什麼美可以抵過一顆純淨善良的心”
說道此處,雨霂大師沉默着,象是陷入了什麼苦澀裡。一切都靜悄悄的。靜得都能聽到呼吸聲。
雲蘇末心裡也是一陣酸澀,卻不知道該怎麼講只是問“那大兒子回來以後呢?”
雨霂大師接着道“孩子沒了。心愛的女子去了。知曉了始末。那大兒子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一夜白了發。從此離開了家,跟着自己自小的師傅研了佛法。師傅圓寂之後,那大兒子便四處遊走,想走遍她心愛的女子一直念着自由的地方。”
“爲什麼這世上要有那麼多遺憾呢?”雲蘇末心裡一陣荒涼。
“是啊。爲什麼會有那麼多遺憾呢。”雨霂大師喃喃重複着。“那大兒子也那麼問過他的師傅,他的師傅告訴他說,佛家有云。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既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不會體會到快樂 。圓滿也是存在的,只是很多人不是疏忽錯過就是已失去擁有它的資格 。”
雲蘇末細細回味着大師的話,忍不住的問出口,“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怎麼辦?”
雨霂大師起身笑了笑說:“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 別問是劫是緣。女施主日後定要記住將愛把握好。莫等閒白了發,也不要空後悔。這個福囊送給女施主。女施主隨身帶着,說不定它日能保你度了劫難。”
雲蘇末接了福囊細細看。接口已經縫合了緊,用一緞帶繫着。很是別緻。想問什麼。雨霂大師去又說了“不可說。它日女施主定然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