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已經習慣佛堂的清粥素食,布衣荊釵的時候,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寧靜。
那個人,是榮壽大公主。
雖然慈禧下令不許任何人見我,但這位大公主一向是不同於任何人的。
“皇上讓我來問一句,你們可好?”在昏暗的佛堂中,站在門口光亮處的大公主好像堵上了一層金身的菩薩一般,俯視着我們的疾苦。
“勞皇上掛記了,我們很好。”我不卑不亢的說,不像五妹,聽到這句問話,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我也幻想過光緒會以雷霆萬鈞的手段拯救我們於水火之中,一個月過去了,事實證明,幻想終究是幻想。
所以現在的我,只有失望,沒有欣喜。
“皇上也去老佛爺拿求過情,只是老佛爺還在氣頭上,只能委屈你們在此再待上幾天,無論怎樣,中秋之前總要回宮的,到時你們自然也就可以跟着離開了。”大公主淡淡地說。
“我們明白,請大公主轉告皇上,我在這裡一切都好,請皇上保重龍體。”五妹擡起頭,望着大公主眼神堅定的說道。
“我知道了。”大公主高貴的微笑了下,轉身欲走。
“大公主且慢!”五妹走上前去,掏出一方素帕,“請大公主將這帕子代爲轉交給皇上。”
“道路遠且長,努力加餐飯?”接過帕子,大公主隨口唸了繡在上面的詩句。什麼話也沒說,將手帕收到袖子裡便走了。
這兩句話取自古詩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其中的深深的情義曾讓我爲之動容,今天這兩句話出自五妹之口,卻讓我心裡五味雜陳。
這些日子以來,對於這種近乎清修的生活,生性活潑的五妹卻能甘之如素,這點着實讓我驚訝!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在她的心中,爲了光緒,一切他都可以隱忍。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的願望也只是希望她的皇上“努力加餐飯”。我爲五妹這樣的深情感動,卻又忍不住嘆息,那個在皇宮裡的少年天子,真的擔得起這份深情嗎?
我也要努力加餐飯,不爲了任何人,只因爲經過這次的事情,我明白,要想真正保護自己,甚至進一步去改變歷史,不能單單隻依靠任何人,我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一個只能蝸居於後宮的女人,如何能改變中國的命運。
首先,我要尋一個人,幫助我日後在宮外活動。可是在宮外我就不認識幾個人,找誰好呢?
沒想到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這一日下午,五妹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家裡的情況(其實是五妹說着,我心虛的應着,我自己在現代的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我都沒搞清楚,何況是瑾妃的~)。
“我們姐妹現在在皇上身邊也算說的上話,姐姐可想過爲家人謀些福祉?”五妹問我。
“嗯,妹妹你看呢?”
“這父輩多已卸甲歸田,與你我同輩的這些個兄弟,只有志銳和志鈞二人現在朝爲官。要說他二人的文韜武略,你我都是知道的,如今才只不過位列翰林院編修,實在是有些屈材了。”五妹頗不平地說。
“那我們又能怎麼辦呢?”我繼續裝傻的問道。
“那還能怎麼辦?當然要在皇上面前多多舉薦他們兄弟,以他倆的才華,必能幫到皇上不少!再則,這朝中有了我們的勢力,太后對我們也就有所忌憚,多少能壓壓她的氣焰。”五妹計劃的很美好。
“話雖如此,可你也不想想,這太后能讓你順順當當的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實力,反過來打壓她嗎?”我毫不留情的粉碎五妹的美夢。
“這……”五妹畢竟不經世事,總是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不過我心裡倒是有了一個主意,只是還需要時機去實施。
當務之急,就是要走出這間佛香閣,既然我已經決定要開始我的勢力培植計劃,那麼我就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不問世事了。
其實,真的打定主意要出去,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八月丙子,瑾嬪於頤和園忽染疾,懿旨,命其返永和宮休養。
就這樣,我順利的回到了紫禁城。所謂的染疾,不過是空腹一把香灰和冷水飲下後帶來的上吐下瀉,經常聽說有愚昧的鄉民吃香灰求福,所以應該沒什麼大礙的。
果然,回宮後的次日,我便大好了。
中途光緒來看過我一次,我裝睡避而不見,我不是一個大方的人,這一個月他的“無能爲力”,我不是沒有怨恨的,不過我更多的是爲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憤怒,爲什麼我只能任人宰割,爲什麼我只能依靠這個軟弱的皇帝,爲什麼我沒有改變一切的勇氣和能力?
自怨自艾永遠解決不了問題,我能做的只有擡起頭,精神爽利的去開展我的計劃,畢竟,十日後,慈禧便要回宮,到時一切就不那麼容易了。
事不宜遲,我當即叫人請來莊太醫,叫他爲我開了一劑藥,讓我的表面病情看上去更嚴重。回頭藥服下之後又分別修書一封送至鍾粹宮和養心殿,內容無非是大肆渲染我的病情,請皇上和皇后看在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誇張啊誇張~)的份上,同意我這個垂死之人見見家裡人。
這麼悽慘的請求皇帝和皇后自然都不忍心拒絕,三日後,我見到了我的阿瑪,額娘和弟弟志錡。
撇開那些父女情深抱頭痛哭的情節不表,我私下交代了志錡,請他爲我轉交一封信給志鈞。
這封信的內容很長,詳細的交代了我和五妹在宮中的艱難處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請志鈞堂兄能夠私下招募些人,經過訓練後安插到皇宮的護軍,大內侍衛和禁軍中去,不求儘速,但求這些人能忠心於我和五妹,同時此事要做得隱蔽,切忌招搖。
我沒有見過這位志鈞堂兄,之所以把這一切託付給他只是因爲印象中後來他做過兵部侍郎,想來應該有些軍事質素,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寄希望於他了。
另外,我請阿瑪多多與洋人交往,即便多花些銀子也不要捨不得。只有他他拉家和洋人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繫,慈禧纔會忌憚,不敢輕易動我們,我和五妹也就能保得平安。
見過家人,慈禧也回宮來了,我繼續好死不活的裝病,好處有三:一則免去每日的晨昏定省,可以安穩的睡個好覺;二則在慈禧心中,我的威脅係數降到最低,她也就懶得花心思來整我;三來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好好的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自我稱病以來,最初的幾日可謂是門庭若市,後來人就漸漸少了,如今基本是門可羅雀了。
到了深夜時分,我照例咳嗽不停,這莊太醫的藥雖然不怎麼傷身,但這些表面症狀倒是怪恐怖的,面色蠟黃,形容枯槁,這些我都不在意,反正也不是自個兒的身子~倒是雲兒,整日的以淚洗面(我沒有告訴她我是裝病,知道的越少,她越安全)。
我最受不了的便是這整夜整夜的咳嗽,雖然什麼冰糖雪梨,川貝,枇杷膏都吃了不少,但都不大見效,我只能忍者。
這覺自然也是睡不成了,一夜大部分的時間在咳嗽,不咳得時候就望着房樑等它繼續咳,奇怪的是,每日到了天矇矇亮的時候,咳嗽就不治而愈,我也就能晨昏顛倒的睡個安穩覺。
這一晚也不例外,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被我趕回屋了,他們白天還要做事,不能陪着我熬夜。
經歷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後,該死的喉嚨終於放了稍許喘息一陣,剛想摸黑起來喝口水,一個杯子遞到了我面前。
“雲兒你怎麼又起來了,我不是叫你去睡了嘛,放心,我沒事的,我當年發燒四十度也是自己爬去醫院的…”我稀裡糊塗的說着,裝病裝久了,人反倒似真病了一樣,整日有氣無力的。
“你不要再說話了,喝口水先,這太醫是怎麼搞的!都病成這樣了……還有這些個奴才,怎麼也不在外面伺候着!”好聽的男聲,略有些慍怒的語氣,帶着關心的焦急,我有些陶醉了~
不對!這聲音——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