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讓大漢暫時到漢軍大營休息,再想過龜茲的辦法。鄭吉請傅介子到軍帳中議事,道:“傅將軍,現在匈奴大軍已經從龜茲國內撤走,聽說是匈奴王庭內部出現了矛盾,此地只有龜茲的軍隊,沒有得到大將軍的旨意,我們不能越境。”
傅介子道:“那麼若是商隊出行呢?”鄭吉道:“現在龜茲國內因爲匈奴從屬問題也發生了爭端,國內比較混亂,所以商路也暫時堵死了。”這話對蘇老爹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不過我可以派人向邊境的譯長說說,就說是大漢的使團前來,希望他們放你們過去。”鄭吉見傅介子有些着急。
傅介子笑道:“如此也好。就說是大漢的天子想與龜茲的國王建立友情,我想龜茲國王會讓我們過境的。”鄭吉立時派人去通傳,龜茲國要比樓蘭大得多,這一去一回要一段日子。
漢軍暫時在此等候消息,漢使團被鄭吉請進了最好的軍帳裡面休息,傅介子到軍中和鄭吉查看軍容,傅介子發現了鄭吉與自己明顯的不同,傅介子對部下較嚴,而且並不是十分友好,衆人敬他是因爲他的軍威和打仗的功績,而對鄭吉,部下們親切地稱他爲“鄭老大”,一起攀肩喝酒行酒令,甚至隔三差五地有人請他去摔膠,而且下手從不留情,不管是將軍還是小兵,都敢和鄭吉硬碰硬地真比。
傅介子出身貴族,從小就有貴族的毛病,對部下體恤較少,而鄭吉卻是平民出身,對部下們明顯要親切得許多。鄭吉道:“傅將軍,阿爾克將軍的大軍在距此兩百八十里的地方,足有三萬大軍,看樣子,是想趁着龜茲內亂,一口氣將其攻下。”
傅介子聽了不由眉頭微蹙,道:“精絕國的野心倒是不小,只怕此事並不容易。小鄭,你可知精絕與龜茲到底有什麼仇怨?”鄭吉道:“這個不清楚,好像反反覆覆打了幾十年了,據說最開始的爭端因爲邊界。”說到這兒鄭吉頓了一下,道:“傅將軍,如果精絕當真與龜茲開戰,我們怎麼辦?”
傅介子臉一冷,道:“這是西域內部的事情,我們不宜多事,而且,無故興兵,兵家大忌!”鄭吉道:“我聽傅將軍的。我們這一次雖然打的是追擊匈奴的旗號,其本意卻是衝着支援精絕來的,我也是覺得用大漢的軍隊來干涉別國大政,有些不妥。”
傅介子道:“此事得向耿將軍請示,要司馬大將軍同意纔可出兵。小鄭你可千萬不能貿然出兵,會誤大事的。”
鄭吉聽了點點頭,像一個聽話的小兵,而不是一個八面威風的將軍。
接着鄭吉道:“車護將軍的樓蘭兵也在我漢軍之中,傅將軍要不要去看看?”傅介子大喜,當下和鄭吉去看車護,車護將軍顯得很沮喪,他沒有能救出國王,匈奴兵從龜茲境內退走之後,他不能從龜茲過境,現在正急得不行,在向樓蘭城請示。
在漢軍之中一待便是三日,蘇老爹有些着急,他的貨物滯在此地,花在武師和馬伕身上的錢雖然是一定的,但每天的吃喝的花銷卻是要的,多待一天他的利潤也就少了一分。蘇巧兒則不管這些,她知道阿爹已經很有錢了,多了少了都沒有關係,她只在乎今天過得開不開心,有沒有煩心的事情。
煩心的事情卻是有的,精絕語有些難學。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笨了,波斯語她可以和阿里流利地對答一些日常交際的用語,而精絕語卻顯得難了些,不學會怎麼能留在傅介子身邊?這是她學習的動力。
蘇維每天教蘇巧兒都教到很晚,這讓元通很有些無奈,蘇維老在身邊覺得膩味,一會兒不在身體某個地方又有些想念。
傅介子閒着的時候也向蘇維學習精絕語,他到底沒有花心思在這上面,學得亂七八糟,這讓蘇巧兒大爲漲了自信心。那個波斯少女羅婭算是和蘇巧兒最爲要好了,蘇巧兒終於找到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姑娘,正兒巴經地做了回大姐姐,對羅婭很是照顧。
羅婭似乎和一般的小女沒什麼兩樣,惟一的不同就是喜歡睡,一天到晚沒有幾個時辰不是在睡覺,但同樣也有一樣本事令蘇巧兒羨慕不已,羅婭竟然會五十多種不同的語言,而且每一種語言都是相當精通,以至於蘇巧兒所學的那點兒語言她根本不看在眼裡。
蘇巧兒問了蘇維一下,蘇維笑道:“這位娘娘的本事你怕是還只見到了那麼一丁點兒。”蘇維捏了個小拇指頭尖兒示意了一下。
第二日一早,陸明來報,安歸王子去了匈奴!
傅介子大驚,忙道:“他去匈奴幹什麼,難道又想反了?”陸明道:“古神王的信使已經到達了,若是需要,我把他召來。”傅介子應下,過得片刻,陸明帶來一名信使,這名信使不是別人,而是古神王的老管家,傅介子在樓蘭時曾經見過他。
經傅介子一問,老管家道:“安歸王子因爲樓蘭兵久救不出國王,所以他提出要自己再作質子,換回國王來。”傅介子聽了一怔,道:“這麼一來,樓蘭不就是要歸附匈奴了嗎?耿將軍知道這事情嗎?”
老管家道:“王爺也正是擔心使者生疑,所以纔派了老朽前來,安歸王子去匈奴是爲了給換回國王,而且,尉屠耆也會被派到長安去爲質子,樓蘭只想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不想介入漢朝與匈奴的紛爭之中來。”
傅介子聽了頓了一會兒,道:“耿將軍還在樓蘭嗎?”老管家道:“是的,耿將軍仍在樓蘭城中,要等救回國王之後纔會走。”
傅介子哦了一聲,道:“安歸王子出發了嗎?”老管家道:“將軍問話之時,安歸王子怕是已經出了車師,再過兩日,安歸王子便可以換回國王了。”
傅介子見老管家的神情,立時便懂了,道:“這話是古神王教你說的吧?”老管家不由一愕,道:“將軍明鑑。王爺確實這麼說過。”古神王不願意讓樓蘭介入兩國紛爭之中,所以來了個先斬後奏,等傅介子得到消息時,就算是不許那也晚了。
讓傅介子有些懷疑的是,古神王將兩個王子派到外面,而國王在外無權無勢,古神王想幹什麼?
傅介子讓人好生招待老管家,自己回去和元通、霍儀商量事情。請龜茲譯長傳訊還沒有得到下文,傅介子讓陸明去催過一陣,不想譯長卻苦着臉,告訴陸明,現日龜茲國內發生內亂,他派去的信使還沒有回來,可能是還沒有見到人,請漢使團千萬再等一段時間。
傅介子倒是沒有什麼,倒是蘇老爹罵翻了天,顯得很是煩躁不安。鄭吉也在這裡苦等耿龍的旨意,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平日裡也就是屯聚在這裡練兵,大軍在外一日的消耗極大,這是一種很大的開銷,如果時間長了,漢軍就得被迫後撤。
車護將軍被古神王召了回去,走之前特意來和傅介子辭行,帶着樓蘭人離開了龜茲邊境繞道北上徑直向車師進發。又過了五日的時間,龜茲的譯長終於得到了準信,命人準備了酒宴,來請傅介子一行進入龜茲國。
傅介子大喜,向譯長謝過之後讓漢使者進入龜茲,陸明有些擔心,道:“將軍,龜茲是匈奴的屬國,我們這樣進去會不會有危險?”傅介子早就想過此事了,道:“有漢朝的大軍在此,龜茲不敢亂動,而且我大漢的國力日盛,匈奴剛被打跑,這個消息龜茲國早就已經得知了,他們最多也就是不理睬我們,不會拿我們怎麼樣。”
衆漢人中還是有許多懷疑,傅介子令不怕死的跟着他進入龜茲,怕死的跟着鄭吉的大軍回去,結果無一漢人留下,都跟着他進了龜茲國。
龜茲國佔地相對較大,傅介子的漢人使團走了一天的路程方纔進入烏壘城,這是龜茲相對較繁華的一個城市,譯長讓傅介子的漢使者先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趕路前往龜茲城,他已經派了人前去通知國王,讓傅介子在這裡等國王的消息。
蘇老爹剛到烏壘城便要出城去查看一下風土人情,霍儀立時叫好,他本來就是爲了風土人情纔到西域來的,樓蘭之行出現了太多的事情,他也沒有看到多少風土人情,現在平靜了一段日子,他的心思又起來了,但還有一層意思則是看在蘇巧兒有份兒上。
龜茲的氣候較爲溫熱,盛產麻、麥、葡萄、梨、桃物,更讓人關注的是出產良馬、封牛;山中有礦,故黃金、銅、鐵等冶鑄業聞名西域;又因處在絲綢之路幹線上,中轉貿易發達,龜茲錦也是相當出名的,蘇老爹老跑西域的,自然也知道這些事情,現在東西的絲路因爲戰爭暫時阻斷,龜茲所需的絹布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他正好可以坐地起價,在這裡賣出一部分去,順便將多餘的馬伕辭回去,少費些銀子,更重要的是,他要找賈老頭等漢人!
元通是道家的方士,和蘇維一商量,便打起了龜茲葡萄酒的主意,想到民間去尋方几個配方,早在二十多年以前,張騫便從西域帶回了葡萄酒的製法,在漢朝也早就已經盛傳,但是元通講究探本求源,想從龜茲本土找出一些最純正的方子來,所以也要和蘇老爹一起去。傅介子想到龜茲境內安危不定,最好還是不要亂走,但是他也想得到龜茲國內最本質的一些情報,比如龜茲平民對匈奴和大漢的印象以及匈奴在龜茲的一些政策,所以也和他們一起出去。爲了安全起見,傅介子留陸明和大部人馬在巴什(驛站)守着,自己不帶任何護衛,隨着蘇老爹的商隊出去在烏壘城中轉一圈。
蘇老爹是他們這一羣人中的活地圖,帶着衆人來到城中去看看,城中見不到一個漢人,在此時的西域,樓蘭與大漢隔得最近,又因爲王后的原因,所以漢人要多些,但從龜茲以西,漢人便極少見了,蘇老爹一行走在城中顯得十分搶眼。
蘇巧兒看着滿世界都是一些怪怪的人,心裡面有些犯怵,靠在傅介子旁邊,顯得有些一驚一乍的,傅介子早就預想到了這些可能的情況,但此時仍是免不了有些不自然,好像自己在人羣中就是一隻玩把戲的大猴子,蘇老爹走慣了西域路,並不覺得什麼,龜茲的語言與樓蘭相類,但是雜有龜茲本地的土音顯得很不好理解,蘇老爹派了幾個會龜茲語的樓蘭馬伕去向城中的百姓打聽有關漢人的情況和一些錦布商鋪的地址。
霍儀則一路上看着風景,走過一程,突然指着一處很漂亮的樓羣,樓羣大大小小有數十處,高低各不相同,周圍披紅掛綠,香味兒陣陣,道:“蘇先生,這是什麼地方?”蘇老爹看着前面的樓羣,很有感慨地道:“霍小將軍,這可真是好眼光,這裡可是個好地方,哈哈,好地方!”
霍儀一怔,道:“好地方?到底是什麼地方?”元通是老江湖,一眼便看了出來,嘿嘿笑道:“霍仨兒,這裡只許大人進去,小孩子是不許進的。”
蘇老爹打了個哈哈,道:“道長好見識,這裡是個好地方!”
元通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覺,頷首道:“好地方!”說話間眼睛瞄向了蘇維。
蘇老爹也明白了,哈哈笑道:“道長,這裡出產的美酒,異域風味兒,簡直是人間瓊漿。要不咱倆進去嚐嚐?”元通嘿嘿笑了。
蘇巧兒見阿爹沒有讓傅介子去的意思,小聲道:“阿爹,你請讓傅將軍去麼?”
蘇老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喝道:“小丫頭片子胡說些什麼!不知輕重!”元通哈哈笑道:“女生外嚮,這胳膊肘兒到底是要向外拐的,哈哈,小傅啊,我和老蘇去轉轉,你們先到城裡走走,一會兒來找你們。”說完兩人就要一頭扎進去。
蘇巧兒大爲委屈,不知是什麼地方阿爹竟不讓傅介子進去,還平白無故地罵了自己幾句。這時蘇維臉一沉,喝道:“老鬼,你敢進窯子試試,看我還理不理你!”說完一生氣,轉聲就要走。
元通忙折回來,嘿嘿笑道:“老蘇啊,貧道是沒這個自在了,你還是自個兒去吧。”
蘇巧兒聽了臉色陡然一紅,氣得跺着小腳道:“阿爹,你真是的!你也不許去!”傅介子看着蘇老爹,無奈地搖頭,這老子當得真是失敗,竟然在自己女兒面前想着去逛窯子!
蘇老爹對蘇維大爲不滿,怪她把話點透了,哼哼了一聲,道:“不去啦,不去啦!”蘇巧兒這才展顏,看着傅介子,還是覺得他實在,不像阿爹那樣不像話,可是想想又有些失望,這個人也太實在了,對自己竟無一絲半點兒的逾越的,哪怕是一丁點兒也好啊。
想到這兒她又覺得自己也變壞了,怎麼能這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