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是從百鬼客棧逃跑的。
當然,更準確點來說,她是逃債跑的。
李胤在百鬼客棧足足待了有半個來月,那賬本上的數字也越來越大,可她真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狀態沒有半分作假。再說了,反正她李胤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就是一干着違法事情的良好青年,逃債這種事情也不是幹不出來。於是趁着傷好了大半她能四處走動了之後,她在大晚上開窗跑了。臨走前,她還良心發現地給珈藍寫了一張欠條,只不過上頭沒有印手印而已。
她原名可是叫周意,又不是叫李胤的好嗎?
李胤自以爲自己跑得是神不知鬼不覺。可在一個四處都是鬼的地盤裡,她根本隱瞞不了她的氣息。阿珏聞到李胤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淡,看了看還在低頭鑽研本破書的他哥說道:“哥,你看上的女朋友要跑了,你怎麼不去追啊?”
珈藍慢悠悠地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來,對阿珏說道:“你哥我都不急你急個什麼勁兒啊!”
他說着,走到了窗戶邊,看着夜色籠罩下那個一襲白衣的女人,她的身影單薄瘦削,今夜的風有些大,她的身影在風中搖曳,好似一眨眼,便會被風給吹走一樣。
“小老虎不能一直護在別人的庇佑下,多出去歷練歷練也是好的。”
珈藍的聲音淡淡的,目光一直看着李胤的身影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才收回來。
阿珏琢磨了下他哥的這句話,而後半是吃驚半是好笑地說:“哥,你說那李小姐是母老虎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你可千萬別冤枉我啊!”
珈藍急忙搖頭。笑話,他可什麼都沒說好嗎?!
李胤那天離開後,百鬼客棧的小鬼們都炸開了鍋,一個個都跑出去瘋去了,連阿珏,也難得跑出去跟小鬼們一起玩鬧去了,整個客棧,就只剩下了珈藍一人。他一個人,坐在李胤之前躺過的牀上,足足坐了一個晚上。
而李胤從百鬼客棧出來之後,撇去一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鬼不說,其餘一切還是挺順利的。她用一張卡里僅剩的錢買了張手機卡和一部手機,在離開桂林之後,給頭頭打了個電話。
沒有意料之中的痛罵,也沒有料想過的拒接以及威脅,有的,只是令李胤猝不及防的誇讚。
“李胤啊,桂林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們這次做得很好,回來之後我會多給你百分之一的提成的。”
什,什麼?
李胤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怎麼不說話了?錢我已經匯到你另外一張卡里了,你到時候去確定一下吧。哦還有,轉告白秀好好養傷,我在洛陽等你們回來。”
那頭的人說着就要掛斷電話。李胤還是沒弄懂他的意思,趁他還沒掛電話之前趕緊問道:“誒,等等,您剛剛說,我們這次做得很好,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對花瓶不是你們親自送到那個王老闆手裡的嗎?行了,電話裡這些事情也不好聊,如果你還有什麼問題的話,回來之後來找我。”
那頭說完就立馬掛了電話。李胤完全是傻了的狀態。
照頭頭剛纔的意思,是說那兩個花瓶已經到了買主的手裡?
不可能啊。難道是都耀乾的?可是那花瓶不是……李胤想到了木念珠,急忙逼迫自己把這三個字從自己的腦中踢除。
總之,這件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李胤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那兩對花瓶是珈藍給送過去的,而且送的還是真品。那兩對用木念珠骨灰製成的贗品,早就在桂林那間房間裡一把火燒了個一乾二淨。
而如今,距離李胤從桂林回來大概也有半年了。
這半年,沒有出過一次任務,許是因爲那頭頭體諒她之前那次任務傷得太慘,所以特意給她放了長假,具體什麼時候再來找她也沒明說。李胤早就想退出這個圈子了,既然頭頭沒有明說,她自然也不可能主動提起,於是,她就這麼一直待業在家呆了整整半年。
這期間,她給白秀打過好幾次電話,前面幾次還能打通就是沒人接,到後來索性就變成了空號。李胤怕白秀出事,也打聽過白秀的事情,只聽人說死不了沒什麼大礙便也放心了。至於她之前跟白秀說的要拿錢給她爸治病這件事,完全就是她瞎掰的。有時候人說假話說多了,就連自己都以爲自己說的是真的了。不過她是真的缺錢,很缺很缺的那種。也是因爲這樣,她纔會鋌而走險。
李胤她爸……罷了,這件事情不提也罷了。
桂林那一單的生意,減去要匯出去的部分,剩下的也足夠她吃吃喝喝一兩年了。李胤本以爲自己的日子可以就這麼安安靜靜過下去,起碼安靜地過個一年還是可以的,當然,那些鬼除外。可她沒想到,她自以爲的平靜日子,還沒有過多久,就被打破了。
某一天晚上,李胤難得困得早,七點鐘就上牀睡覺去了。可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一個電話打過來,立即就把她給震醒了。電話裡是一個人急促的喘息聲,電話那頭的人好像是在跑步一樣,一直在喘氣。
李胤接起電話來,餵了好幾聲,卻一直沒聽到那邊有人迴應。
李胤疑惑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邊那個電話號碼她似曾相識,卻又記不起來是在哪裡看過。只不過,那人既然知道她的號碼,他們兩人之間就應該是有過往來的。
電話那邊還是隻有劇烈的喘息聲,李胤又問了幾遍,還是沒人應,剛想把電話掛掉,就聽到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的聲音。
“救,救我!……”
“喂,你是……”
李胤還沒來得及把話講完,那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李胤現在可不禁嚇,嚇得直接就把手機扔到了牀上。那聲慘叫從電話聽筒裡傳來,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迴響着,讓人聽了心裡止不住發憷。
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那個叫聲停了。李胤猶豫着,還是重新把手機拿了過來將聽筒放在自己的耳邊。她不敢說話,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人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呢喃着,“救我,救我……”
再然後,像是有人踩在了手機上頭,隨即,通話中斷。
李胤完全沒搞清楚電話那頭的狀況,但她卻知道,有一個人,死了。臨死前,他在向她喊救命。
這個夜,是註定怎麼也睡不着了。
她坐在牀上,一直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那個通話,在腦中搜尋着對它有關的記憶。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背電話號碼特別順溜的人,如今看到這些數字卻萬分陌生。李胤想了足足一宿,也沒想出來這個打電話的人究竟是誰。
直到這通電話過去之後的第三天,李胤看電視,上頭有個新聞講到說在長沙的某一條街上,有個流浪漢被凍死了。這個新聞的關鍵就是,他是在夏天被凍死的。根據法醫的屍檢結果,再對照那天的天氣預報,將近三十度的溫度居然能把一個活人給凍死,聽起來着實讓人不敢相信。
可事情就是這麼發生。
李胤看到那個新聞,目光一直牢牢定格在最下方的那一行字幕上。
“長沙”兩個字,她好像,有印象了。
李胤飛快地拿起電話,打給了頭頭。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好像在半個月前,頭頭曾經問過她要不要接一個單子,委託人是在長沙,她要做的事情就只是把那個委託人手裡頭的東西運回來就可以了。但當時李胤想都沒想就用身體不舒服給拒絕了。
她雖然缺錢,但她也不想再淌這趟混水了。
如今打電話,只是想問清楚但求弄個明白而已。她也不會真的插手到這件事情中來。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李胤還沒把想問的問題問出來,卻聽電話那頭的人搶先說道:“李胤,我想你必須得去長沙一趟了。”
李胤硬生生把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嚥了回去,疑惑地問道:“爲什麼?!”
她不解,但她猜想,十有**是跟那個在夏日被離奇凍死的人有關。
果不其然。
“你還記得之前我問過你願不願意去長沙吧。這個單子你不接,我就給了白鷹,但現在,委託人死了,白鷹也失蹤了,那東西下落不明。而我們的錢也已經給了一半了。”
“這件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去,我身體還沒好,就……”
“先別忙着拒絕。李胤,我知道你缺錢,你只要做好了這單生意,我會給你百分之十的佣金。”
百分之十,已經算是很高了。就算是桂林那次,加上頭頭額外多給的百分之一,佣金也才百分之五而已。由此可見,在長沙的東西是有多貴重。
“可是,我們只是負責倒賣的,並不負責找人和偵察。”這些事情難道不應該是警察來幹嗎?李胤嘴角掛着一絲嘲諷的笑容。
“李胤,你聽着,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命令。你的父親,還有你的命,可都在我們手上。”
只這一句話,李胤的周身的氣場便驟然低了下來。
她的爸爸,永遠都是她的一根軟肋。
停頓了一下,只聽得李胤妥協了。
“好,我去。”
話音剛落,電話就被迅速掛斷了。
李胤雙手緊握成拳,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