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可以活多久呢?
再久也不過就是個百來年,再久也久不過珈藍。
所以在這寂寞的年歲裡,珈藍可能會找一個人相伴,卻不會給她任何承諾。因爲他本身就給不了人承諾。他是個商人,最注重務實。既然給不了的東西,也就不會開口許諾。在他的腦海裡,壓根就沒有結婚這個概念。對他來說,在一起就是一輩子,這已經是最好的承諾了。
可惜,雁起還是沒能瞭解全部的他。
她聽到珈藍的回答,表情一下子就變了。連珈藍都能感到她身上的體溫驟然冷了下來。
她從搖椅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珈藍,對他說道:“你就當我今天什麼都沒有問過吧,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雁起說着,就要離開。
要真讓她就這麼走了,那珈藍也就是真傻了。
他急忙伸手拉住她,說道:“雁起,你到底怎麼了?”
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會這麼問他。以雁起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更何況,以他一年來對雁起的瞭解,這姑娘雖然缺愛,但卻並不依賴任何人。她比誰都要來得獨立。
雁起被他拉着走不了,站在原地。珈藍看她一直沉默,繞着走到前邊,才注意到她是哭了。她的眼淚一滴滴掉落下來,很快就沾溼了前襟。
珈藍最見不得女人哭了,連忙拿袖子去擦她的眼淚。雁起淚眼婆娑地看着他,看着他悉心爲自己擦眼淚的情景,破涕爲笑,搖搖頭,說道:“沒什麼。”
話音剛落,珈藍剛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她忽然就直接夠到了他的肩膀,踮着腳湊到了他的面前,吻上了她。
這一下,可真是天雷勾地火。
珈藍猝不及防的,被推倒了。
就像是一隻野獸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獵物。珈藍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他從來沒想過,雁起這個女人也會這樣子霸道的一面。他不能確定她現在是不是意識清醒着,剛要伸手去摸她的脈門,手剛要伸出去卻被雁起拉住了。
她拉着他的手,氣喘吁吁地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明明只是一個吻,兩個人卻好像做了一場激烈的廝殺一般。她靠在珈藍的肩膀上,輕聲地說道:“我好好的,沒醉也沒病,更沒瘋。珈藍,你要了我好不好?就今天晚上。”
當時的人,可比現在開放多了。
珈藍在雁起的面前,完全就是被動的一方。
他就不明白了,前幾天連拉個手都會臉紅的雁起,今兒個怎麼就變得這麼主動了?
“雁起,你能跟我說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他還是覺得她有問題,但具體又說不上是哪裡。
可雁起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的脣貼上了珈藍的脖子。一點一點,她在他的身上游走,猶如一條蛇一般。她的手纖細靈巧,白皙青蔥的手指在他的胸口來回移動,猶如是在編織一條靈動的繩子一般。
珈藍的衣服輕而易舉地就被她給褪了下來,她的手碰上他的胸膛。珈藍沒有多餘旖旎的情緒,這個時候,他竟然連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都沒有,只覺得她的手冰冷,同樣的,自己也全身冰冷猶如兜頭澆下了一盆冰水一樣。
終於,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大力一推身前那個女人,將她推開了自己的身上。
雁起完全沒有防備,被他給推到了地上。
“珈藍,你做什麼?”
她對他剛剛的這一個動作完全不能理解,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可沒想到珈藍只是冷冷一笑,穿好自己的衣服,忽然憑空變出一道黃符來,說:“要麼我幫你,要麼你自己現出原形,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失手一下子就把你給滅了!”
他說着,咬破自己的指尖,就要在黃符上畫咒。
“雁起”的笑容很奇怪,不是恐懼,反倒更貼近於挑釁。
“你怎麼認出我不是雁起的?”
“很簡單,因爲你做的,都不是雁起會做的事情。”
“雁起”彎了彎嘴角,說:“但你還是很享受這個過程的不是嗎?”
說實話,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珈藍現在也很懊惱。也因爲這情緒,他說出來的話也帶了幾分殺氣。
“你是誰?再不說,老子直接就把你給滅了!”
“你不會殺我的,也不能殺我。因爲,我住在你的心房裡,早就跟你的心臟融爲了一體,你要是現在殺了我,你也會死的!”
她說着,就當着珈藍的面,大搖大擺地離開百鬼客棧。
而珈藍,因爲她的那句話,就真的沒有再動作,只是看着她一步步離開客棧,離開自己的視野之中。
也就是在她離開之後,桌子上的那壺酒,還有那幾碟菜也立刻消失了,彷彿這一切,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一樣。
當天晚上,珈藍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翻閱了自己這邊所有的書籍,也還是沒能找到跟這個假雁起有關的記錄。他連她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的專攻是鬼,而她顯然不屬於鬼的範疇。他想到白天雁起說的那番話,顯然,也有人假扮成他的樣子去騙他,或許,這兩個人其實就是同一個東西。
他仔細思索她離開時說的那番話,生平第一次動用了秘術,窺探了兩人的未來。也就是從這裡,他看到了自己跟雁起的過去,知道自己會害了雁起,所以當天晚上,他什麼話都沒留下,連同百鬼客棧一起消失在了上海灘。
很早以前,就有人跟他說過,宿命這種東西,要改的話就是逆天改命。你要是沒有足夠的能力能夠跟天抗衡,就不要去做這種以卵擊石的事情,所以,當時爲了雁起的安全,珈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離開這裡,離開她的身邊。這樣,那些危險,也會離她遠一點。
可他沒想到,雁起在意識到他不見了的時候,瘋了一樣地開始到處找他。既然都說了是宿命,那就是誰也逃不脫的東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誰在暗中指引,雁起很快就找到了珈藍。她見到他的第一面,兩個人還沒說上一句話,就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
珈藍知道是自己的錯,也沒說任何解釋的話。
“你就沒有想跟我說的嗎?珈藍,你這算是什麼意思?”
雁起看着珈藍,眼中含着淚水。
但可悲的是,珈藍現在面對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居然是確認眼前這個人是不是真的雁起。
“怎麼,你平時不是挺巧言善辯的嗎,現在怎麼啞巴了?”
她推了珈藍一把,但他卻仍是一言不發,沒有爲自己辯解,也沒有說出拒絕她的話來。這樣不尷不尬的境地,其實是給兩個人都添堵。更可悲的是,那會兒的珈藍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點。
“珈藍,我並不是非你不可,我只是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你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突然離開,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我找了你這麼久,不是就爲了來看這個懦夫一樣的你的!”
雁起眨了眨眼睛,硬是將自己的眼淚給逼了回去,人就站在珈藍的身前,大有他不說清楚她就不讓他走一樣。
珈藍沒辦法,只能說:“雁起,你走吧,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錯都在我。至於那個原因,天不讓我說。”
窺探天機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了,要是再說出去,珈藍這個人也就別想這麼愜意地活着了。
雁起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離開了客棧。看似離開了,卻只是找了一個角落裡默默地注視着客棧的一切。不搞清楚珈藍到底爲什麼會這麼反常,她是不會離開的。
夜深了。阿珏擔憂地看着珈藍,說:“哥,你這樣子不行的。要不我看還是讓我出去叫她進來幫你吧。”
他說着,就要出去叫雁起。
“別去!還想當我弟的話你就給我乖乖待在門口不要讓其他小鬼過來!更何況,她又看不到你,你做了也是白做!”
珈藍連忙喝止住阿珏,用兩根粗麻繩將自己牢牢地綁在了客棧的柱子上。他做這一切做起來雖然費力,但也不生疏,顯然是已經做過很多次同樣的事情了。
自從他離開上海之後,他的身體就越來越奇怪了。一入夜,他的眼前就會出現幻覺,有時是雁起,有時是過世的父母,有時是一頭兇獸,有時,還會是在血池中苦苦掙扎的阿珏。他第一次出現這樣症狀的時候毫無防備,結果當天晚上差點就把百鬼客棧給拆了,還差點讓阿珏連鬼也做不成了。
出現幻覺只是其次,也就是從那之後,他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咳血,囈語,精神恍惚,各種各樣的病症出現在他的身上,令他猝不及防地垮了。
本該強大無比的珈藍,現在卻忽然變成了個藥罐子,這個認知讓他很不爽,但也無能爲力。
阿珏看他這個樣子,心裡難過,卻幫不上任何忙。每天晚上,珈藍都會瘋魔一次。要是有小鬼不小心從他身邊經過,很快就會被他吸走身上的怨氣,然後小鬼沒了,珈藍則會更瘋。誰知道這些怨氣到了他的身上,究竟去了哪個地方?
不過他也不是坐以待斃,他一直在找方法,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一定能夠找到方法,然後,然後再回去找雁起吧……他這麼想着,意識墮入了一片虛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