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雲清仔細觀察了齊鳴允一陣子,確定他又變回一個貨真價實的啞巴了,纔開始用手語和他交談。@
邱雲清在給我轉述這個故事的時候,不斷變換敘述的人稱和角度,害得我記下這篇筆記之時,也不由跟着他的視角變換不已。但眼下,齊鳴允的不同尋常的經歷,還是用第三人稱來敘述比較清晰明瞭。
齊鳴允自小就是一個啞巴,但他天資聰穎,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於是,到了適齡的時候,父親齊泰就開始打算傳授給他祖傳的“三仙歸洞”手藝了。
事實上,齊泰早年攢了許多錢財,在當地盤下了幾個鋪子,成了當地有名的商戶,齊家一家上下完全不必靠賣藝來換碗飯吃了,所以,從外人的角度看來,家傳絕學的意義並不大。齊鳴允小時候也曾經想過這一點,曾猜想父親非要傳授他這門手藝,也許是不想家傳的一點傳承,到了他這一代就完全丟了,於是便盡心盡力地去學。
到了齊鳴允十七八歲的時候,他的“三仙歸洞”也已經練了兩三年了,有了一定的功底,但他知道,這並不代表就可以出師了。按照齊家的傳統說法,他們齊家人這雙賣藝的手,必須經過某種秘法“開光”才行。
齊鳴允曾經向父親打聽過“開光”的細節,齊泰總是神神秘秘的,不肯多談,只是說“到時你便知了”。=烽=火=中=文=網=齊泰愈是遮遮掩掩,愈是引起了齊鳴允的好奇之心。
終於有一天,齊泰把齊鳴允叫道房中,神神秘秘地對齊鳴允道:“鳴兒,外人都道我們齊家是靠自己手藝吃飯。但我今天告訴你我們齊家的一個重要秘密,這個秘密,絕不可隨便讓外人知道,否則一定有殺身之禍。而你將來有了後代,也要將這個秘密一脈單傳下去。”
齊鳴允聽父親這麼一說,心裡不由自主地就敲起了鼓點,愈發地緊張,而連連點頭。
齊泰把齊鳴允帶入房中,點起燈火,門窗四下都關緊了,才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牀下,掀起幾塊青石磚,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
“鳴兒,不管你看到什麼,都不要驚訝,知道嗎?否則的話……”齊泰搖了搖頭,從洞中拿出一個東西抱在懷中。
那個東西在燈光之下閃閃發亮,卻是一個裝飾極其精美的小箱子,外面看起來亮閃閃的,不知道是鍍了一層銀還是純銀所制的。
齊泰緩緩打開小箱子,齊鳴允向裡面望了一眼,卻嚇得全身直髮抖——箱子中,是一隻乾枯可怖的手!
齊鳴允瞪着眼睛望着齊泰,齊泰小心翼翼合上箱子,苦笑道:“你不用這樣看着爲父,這隻手和爲父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爹可沒有殺人什麼的。”
齊鳴允比劃着手勢,露出不理解的神情。烽~火~中~文~網
“這是一個憑證,也是一個契約。”齊泰苦笑道,“這是我齊家多少年前,就由不知道哪一輩的祖宗,定下的一個契約。等下我們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齊泰把小箱子緊緊抱在懷中,帶着齊鳴允在園林中往深處走去。
齊鳴允小時候便在園子裡玩,從來沒想到有一天的夜深之後,以往熟悉的通幽曲徑,會顯得如此複雜和恐怖,到處都透着一股不可言狀的詭異之感。
一大一小前後腳走着,腳步踩在地面上的落葉和碎枝上,發出的聲音更是顯得特別刺耳。
齊泰對齊鳴允說道:“知道我爲什麼買下這個園子做齊家的落腳之處嗎?只因爲這裡是通向那個地方最近的一個入口。”
齊鳴允當時還不明白父親的意思,後來在齊泰的敘述中,齊鳴允很快就明白了。原來,齊泰即將要帶他所去的地方,是一處秘密的古墓,位於姑蘇城的地下,而齊家的那個世代傳承的大秘密,就在那個古墓當中。這個古墓,原本有很多的出入口,隱藏分佈在姑蘇城中,或許是一段城牆之下,或許是古井當中。齊泰有一次進入古墓之中迷了路,後來從這座園林中回到了地面,發現了這個出口,於是動起了買下園林的心思。
讀者們看到這裡,一定明白了許多。不用多說,那座古墓,就是伍子胥留下的墓穴。
當時齊鳴允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感到雲裡霧裡。反正,在園林中兜了片刻,被齊泰帶至一間偏房中,就是齊鳴允後來自己住的那間房子。齊泰在房中觸動了機關,二人被翻轉的一面牆壁帶到了牆後。
此刻,展現在齊鳴允面前的,是一片漆黑,只是隱隱感覺到有冷風從面上拂過,特別清涼沁骨的感覺。齊泰點着了一個提燈,在昏黃的燈光下,齊鳴允看到腳下是一階階深入黑暗當中的臺階。
二人在古墓中走了好遠,經歷了許多的分岔路口,還有很多暗藏的陷坑什麼的。總之,齊鳴允第一次進那個古墓,覺得特別艱難,特別難走,如果沒有齊泰帶着路,齊鳴允感覺自己一個人的話,一定會在裡面繞圈子,繞到死爲止。
二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齊泰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擡手點着了周邊的幾個燈火,四周一下子亮堂了起來。齊鳴允很驚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壯觀得很!
二人站在一個不小的廳中,大廳中央擺放着幾口黒木棺材,有的棺材蓋還打開了,齊鳴允也沒有勇氣去看一看棺材中有什麼東西。
放眼望着整個大廳,總覺得視野特別遼闊的感覺,這種感覺,大約來源於頭頂上那個巨大的黑色鐵球!
齊鳴允擡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黑色鐵球,頓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那個鐵球被幾十條縱橫交錯的鐵鏈固定在大廳的頂部,目測一下直徑,大約就有五六米長。烽.火.中.文.網大鐵球的下半球上,還垂掛着許多拳頭大小的黑色鐵球。
齊泰看到這些鐵球,先呼了一口氣,然後對着那些鐵球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並且拉着齊鳴允一起跪了下去,一邊跪拜,一邊大聲道:“齊家第三十二代獨子,齊泰,帶犬子造訪,望各位現身一見。”
齊鳴允看着空蕩蕩的大廳,不明所以,不知道父親到底在和誰說話。但見齊泰如此虔誠,心裡也有點發毛,不由自主地就往下跪。
接下來的一幕,只怕是齊鳴允終生難忘的一幕,讓他十幾歲的心靈,大爲震驚,比以前在街頭茶館聽說書人講的志怪小說更加令人不可思議!!
那些懸掛着的鐵球當中,有一隻竟然搖晃了起來,然後從當中裂開,裡面掉出一個黑影下來。
黑影一落到地面上,就以很快的速度爬來爬去,齊鳴允瞪大了眼睛看着,竟然是一隻怪模怪樣的人手!!那隻人手像蜘蛛一般在地面上爬着,到了齊泰面前,手背凸起,五指向掌中心縮去,經過一陣看似噁心的蠕動之後,很快改變了形狀,竟然變成了一個有着噁心圓孔的肉團,更嚇人的人,肉團竟然還能發出聲音,口吐人言!
要不是齊泰在路上反覆給齊鳴允打預防針,齊鳴允估計嚇暈過去都有可能。
但當時,齊鳴允只是忍住了噁心的感覺,關注着接下來的情形。
那個肉團對着齊鳴允,用怪異的聲音道:“伸手來——”
齊泰急急一把抓住齊鳴允的袖子,把他的手拉向那個肉團,一把矇住齊鳴允的眼睛,喃喃道:“莫看!莫看!”齊鳴允當時都快要被嚇哭了,張着口不知道說什麼好,眼睛又被齊泰蒙着,只聽見頭頂上方什麼地方,“咔”一聲響,似乎一個鐵球又裂開了,緊接着不多時感覺手背上一涼。等到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肉團、鬼手什麼的都不見了,只見到齊泰在不斷地磕頭,隨後喜滋滋地站了起來,而眼前那些懸掛的鐵球,又恢復了原狀。自己的手背上,則多了一個紅點,酥酥麻麻的感覺。
齊鳴允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大廳中迴響起了那個怪異的聲音道:“齊家人聽着,切勿不可向任何陌生人提起所看到的一切。”
齊泰連聲道:“放心!放心!犬子絕對不會亂說。”說罷,便帶着齊鳴允急急出了大廳,順着古老潮溼的墓道,又回到了所住的園林。
回到了熟悉的家中之後,齊鳴允才發現因爲自己太過緊張,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捧起桌上的茶壺就猛灌了幾大口,隨後,抹了抹嘴,比劃着問齊泰,剛纔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在我手上做了什麼?
齊泰捲起袖口,齊鳴允看到父親的手背上,也有那麼大的一個紅點。
齊泰搖了搖頭道:“根據我的父輩家傳的說法,古墓中生活着的這些——說是鬼怪也好,神仙也好,總之,不是我們尋常人——是我們祖上無意中遇到的。至此,祖宗和這些東西達成了一個約定,我們齊家負責守護着這些東西在蘇州城地下存在的秘密,而它們,則給我們齊家種種想不到的好處。用來表演‘三仙歸洞’的把戲,只是殺雞用牛刀而已。過去,我們齊家祖上有挖墳討生活的土夫子,手指奇長,而且異常靈敏,也是拜這些東西所賜,只不過那樣的話,就不是今晚這麼簡單了,而是要‘斷手再造’。”
齊鳴允不禁打了個冷戰,連連搖頭。
“總之——”齊泰拍了拍齊鳴允的肩頭,“以後,你要表演三仙歸洞,再也不怕失手了。”
齊鳴允木然地舉起自己的雙掌,反覆地看了又看。
在這件事之後又是兩年,齊泰去了臨近蘇州的大上海去闖蕩,之後就客死異鄉,那些都是前言後語帶到的故事了。
在齊泰去世後不久,忽然,齊家大園子就爆發了一場古怪的瘟疫,家中的僕役、婦孺,都不治而逝了。齊鳴允當時知道事情肯定有古怪,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生活在古墓裡的那些奇怪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