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雲清和唐保計議已定,二人一刻都不想耽誤,趁着夜色摸出了住店。
我想,我是很能理解邱雲清的心境,換了是我,一個很大的秘密就在展現在眼前,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冷靜下來,腦中絲毫沒有“等待”二字。
但邱雲清也不是盲目地衝動,他和唐保一路商議着,到了齊家大院之外,內外做個接應,由邱雲清入內把齊鳴允擄了出來再說。
二人依計行事,邱雲清這幾日間,做了好些次翻牆而過的樑上君子,倒也輕車熟路起來。唐保原本在外牆觀察着四周的動向,不多時,邱雲清就單手拉着一人,從牆頭輕輕翻了出來。
一落地,邱雲清立時單手卡着那人的脖子,面色十分冷峻,唐保叫了起來:“邱先生,怎麼下手這麼重?”唐保一眼看去,被卡着脖子的那人,正是齊鳴允,此刻面色發紫,被邱雲清勒得喘不上氣來,眼看就要翻起了白眼。唐保急急上前拉着邱雲清的手,好一會兒才讓邱雲清鬆開手。
“邱先生,這是……”唐保心中暗暗驚訝,邱雲清一向是個寬厚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毫無功底的齊鳴允下重手。
“哼!我看這人,也許根本不是齊鳴允!”邱雲清冷冷道。
“我……我是……不知二位爲何……”齊鳴允咳嗽了幾聲,勉力辯解道。
唐保有些不解地望向邱雲清,再看看齊鳴允,忽然一拍腦袋,低呼了一聲!
原來,他們一直疏漏了一點很重要的因素,唐保也是剛剛纔想起來,而邱雲清,想必也是不久前剛剛想起來,否則的話,在之前李家莊園之內初見齊鳴允的時候,邱雲清就應該有所行動!!
那就是——他們初見齊鳴允的時候,齊鳴允分明是個啞巴!!
如果一個人身有殘疾,在唐保和邱雲清這等人精面前,幾乎是無法僞裝的,舉手投足之間,一些的細微的動作和習慣,是無法假裝的,所以,唐保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齊鳴允當時是個啞巴無疑。
但是,邱雲清在李家莊園內聽見齊鳴允和李家少主人的對話,剛剛齊鳴允又開口說話,很顯然,除了這個齊鳴允是人假裝的之外,別無解釋!!
也許之前的事情太多,二人不約而同都忽略了這一點,當下想起來,不免面色難看得很。特別是邱雲清,這種近乎恥辱的小失誤,竟然會發生在他的身上,讓他心裡極度不舒服。
我聽邱雲清如此訴說,自己也不禁暗暗咋舌。說實話,邱雲清在描述整個經歷的時候,我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之前其他的因素過多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而導致忽略了這個看似不起眼的部分。
“這個人不是齊鳴允,那又是誰?”我好奇問道。
“不。這個人就是齊鳴允。”邱雲清淡淡道,緊接着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沉思。
邱雲清在當時認定這人不是齊鳴允之後,立時感到了一股陰謀的氣息。若非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是什麼人、什麼組織,需要冒充一個沒落家族的啞巴子弟?
就着月色,邱雲清仔細端詳着面前這人,忽然伸手用力捏着齊鳴允的麪皮,後者疼得叫了起來,唐保立時伸手,點住他的“啞穴”,也就是控制橫膈膜的內關穴,一旦遭受外力,可以造成長達五分鐘的橫膈膜痙攣,令人無法發出聲音。
“怪了,不是易容的。”邱雲清搖了搖頭,“難道齊鳴允還有什麼長相極其相似的兄弟?”
“邱先生,先帶回住店,再做拷問吧?”唐保聽到不遠處的巷口傳來交談的人聲,不免有些心急。
邱雲清一章劈在齊鳴允的後頸,後者身子立刻軟綿綿地塌了下來,二人一左一右架住齊鳴允,唐保反身脫下外套蓋在他的身上,這樣看起來二人像是扶着一名酒醉之人。
二人一路順利地回到了住店,唐保關好門窗,邱雲清就着火光細細地看着齊鳴允,眉頭漸漸緊緊皺了起來,這齊鳴允看起來就是他們當初看到的那個,那他現在怎麼能開口講話?難道當時是假裝啞巴的?有什麼必要要假裝啞巴呢?而且,邱雲清以自己的眼光看來,齊鳴允很難裝得那麼像。
過了片刻,齊鳴允悠悠地醒轉過來,看到邱雲清和唐保二人,面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之極,他張着口“依依呀呀”半天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還想裝啞巴?”唐保一拳拍在桌子上,“齊家大少爺,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忽然,齊鳴允的雙眼猛然睜大,整個臉慘白慘白的,雙腮鼓起,好似青蛙一樣,怪異極了。這幅古怪的樣貌配上屋中搖晃不定的燈火,真是說不出的詭異莫名,連邱雲清二人這種老江湖也不由動容。
齊鳴允的雙腮中鼓動不定,似乎在他口中有着什麼東西,前衝後突,似乎正要破口而出!但邱雲清當時看到這種詭異情形,心中大驚,完全想反了!他以爲齊鳴允在口中暗藏了毒藥之類的,正要努力往下吞,頓時眼疾手快,一把卡住齊鳴允的咽喉,大聲喝道:“阿保,把他嘴裡的東西弄出來!”
唐保立時伸手去掰齊鳴允的嘴,不等他用力,齊鳴允自己張開嘴,吐出了一個東西,和着一攤唾液和鮮血,在桌上跳動不停。
邱雲清和唐保一看到那東西,頓時臉色都變了,齊齊鬆開齊鳴允,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那在桌面上跳動不休,宛如活物一般的東西,卻是一截人的舌頭!
舌頭在桌面上不斷翻騰跳躍,濺起四周的血水,發出“啪啪”的聲音,好像壁虎被割斷的尾巴一樣。除了齊鳴允一臉痛苦之色,幾乎要昏厥過去,唐保和邱雲清都瞪大了眼睛,差不多要驚呆了!!
那舌頭跳了一陣,忽然不動彈了,邱雲清和唐保面面相覷,但就在二人一愣神的功夫,那舌頭猛然間弓起身來,瞬間一彈,“跳”了起來,方向正是一旁大開的窗戶。
邱雲清反應何其快,他發現了舌頭想要“逃跑”的意圖,順手抄起一邊的燭臺,對着半空中的舌頭抽去,那舌頭在牆上反彈掉至桌上,似乎極其痛苦地扭動着。唐保緊接着邱雲清的動作,拿起桌上的一個陶碗,扣住那截舌頭,然後死死按住。
“這是什麼鬼東西?”唐保驚魂未定,要是遇到個強盜猛賊之類的,他倒未必會怕,但眼前這怪事實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我不知道。”邱雲清十分惱火,看了看一旁昏厥的齊鳴允,又看了看唐保手下的陶碗,心中紛亂如麻。
一陣冷風從窗口吹了進來,邱雲清擡眼看了一眼窗戶,正要去關上,忽然間,從窗外飛進來幾個黑乎乎的物事,邱雲清下意識地一側頭,那幾個黑影擦着面頰而過,飛到了屋角的陰影裡!
邱雲清下意識地一擡手關上窗戶,只見那幾個黑影從陰影裡衝出,直射向唐保。
“手!”唐保驚呼一聲,從陰影裡向他撲來的,正是幾隻膚色黝黑的人手!!!
鬼手又出現了!而且目標似乎正是唐保手中的陶碗!
邱雲清也顧不得許多了,手掌一翻,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巧的烏金匕首來。這把小刀是邱雲清的防身利器,一般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絕不出手的。
一番混戰之後,邱雲清一刀砍下了其中一隻鬼手的食指,掉落在地上,剩餘的幾隻鬼手抓住那隻受傷的手,奪窗而逃,很快不見了蹤影。
被邱雲清砍下的食指,在肉眼可見的很快速度中枯萎,成爲了乾枯烏黑的一小節。邱雲清用了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
大抵之前的打鬥的聲響驚動了店家,很快,就有一個小廝上來詢問,被邱雲清幾句話打發了,緊接着,二人不敢輕敵,把門窗全都關緊了,定了定心神,在桌邊坐下。
“我沒理解錯的話。”唐保苦笑道,“我們不知怎麼的,抓住了齊鳴允的‘舌頭’,結果一大幫‘手’,來救這根‘舌頭’!我老唐活了好幾輩子了,這種怪事還真是第一次見!”
唐保手按住陶碗,裡面的舌頭還在跳動不休,唐保用探詢的眼神看了看一旁的枯指,又看了看邱雲清。
“不。”邱雲清搖了搖頭,“留着活的,比較有用——這東西,應該算是活的吧。先找個東西裝了再說。”
唐保點頭道:“等天亮了,我去買個盒子裝了再說。”
不知何時,齊鳴允悠悠醒轉了,哼哼個不停,看到唐保的手按着陶碗,忽然眼神變得驚慌起來,連連擺手,打着手勢。
邱雲清看着齊鳴允的手勢,面色漸漸變得鐵青!
齊鳴允用手語說道,快把那個放了,不然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邱雲清沉吟了片刻,道:“那你必須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齊鳴允頓時露出愁容,但糾結片刻之後,大抵也覺得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點點頭,露出一點苦相。
邱雲清讓唐保微微一擡手,只見那舌頭一動不動,在血泊中躺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討論一個“舌頭”,是死是活,實在是件很滑稽的事情。但齊鳴允一見那舌頭一動不動,臉色都變青了。
漸漸的,那舌頭開始在血泊中慢慢枯萎,也變成了烏黑瘦小的一截枯肉。、
齊鳴允雙手一下子抱住頭,滿臉都是“一切全完了”的悲苦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