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瞳望望教學樓的方向,再看看手邊堆積的大大小小許多作品,終於從不敢相信到頹然接受,看來自己是要有最起碼兩天與教室無緣了。
育碧也算是本市數一數二的私立中學了,大部分高中部的學生都是從本校初中部升上來的,像她這樣從外校考入的不是沒有,但也只佔了總數的六分之一而已。因此學生們那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有與日俱增之勢。儘管對這種貴族式的學校與學生都沒什麼好感,卻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來這裡當個聽話的孩子。
起碼舅舅和舅媽認爲,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排,彷彿若不這樣做就對不起她的父母似的。有時候真不明白這些大人是怎麼想的,將一切物質上的極限做到最好就是對她的負責嗎?難道沒有想過,他們認爲的好,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嗎?
從那所普通甚至聲名略差的中學轉來育碧,一切轉學手續舅舅全部操辦,以他耀翔集團市場部大經理的身份來做這些是有些大材小用,但誰讓他願意,他堅持呢!
自始至終她對這個沒經過她本人同意的決定就很不以爲然,有這麼嚴重嗎?耀川高中有差到讓他們談虎色變的地步嗎?
沒有商量的餘地,就被他們打包來育碧接受所謂高等教育,這可是舅舅舅媽的母校,據說學生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華,相較耀川早戀成風的名聲,不知高尚多少倍。這也是自己現在會穿着一身看起來高雅別緻的校服站在這裡的原因。
現在她懷疑父母出國自己到底是該如計劃中的慶幸還是趕快哀悼被託付給一對比父母還要加個“恐怖”的監護人。
從小她就不是父母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明明有好腦筋卻不肯多花一點在學業上,只將功課維持在七、八十分不死不活的狀態,變放心大膽的終日悠遊。
她是個色的,她又是隨和的,總之就是矛盾的。
幸好她的轉學手續在假期裡辦好,讓她能和別人一樣開學伊始安定的坐在教室裡,不會顯得太突兀。
皇甫峻站在門口好一會的時間,思忖着育碧什麼時候也有了這種氣質的女孩,淡然中蘊着不易察覺的不安分,而且她有一副標準的衣架身材,勁瘦而不嶙峋,分明但不淑女的五官,緊抿的薄脣以着一種奇怪的弧度宣示着她的與衆不同。
讓他感興趣的是這身秋季校服竟讓她穿出了那麼另類的感覺,與T型臺上的卓然氣質完全不同,但也別有情調。要知道這身校服的原型是他參照RSOU去年在巴黎的新裝發佈會爲彬彬設計的,結果被女生們看到了竟紛紛要求將其改爲校服,一通爭取,一番對峙之後,終於校方勒令皇甫限日內交出改良後的設計圖,條件是更加符合育碧女生們高雅青春純潔的淑女氣質。
一片歡呼聲中,皇甫不知道這樣做了以後除了彬彬不再穿那身衣服外,對他是否有什麼好處。原本他是不會隨便將自己的設計拿來給不相干的人穿的,尤其是那羣自以爲是的女生。會答應完全是被威脅所至,又考慮到彬彬的冷硬在這所學校會有的待遇,就當替她少樹一些對立者吧。儘管她並不稀罕,可他依然以她的保護者自居,誰讓他從小就沒盡過大哥的責任呢!
因此也從沒奢望這身校服會有出彩的機會,畢竟育碧的女生們千篇一律的氣質,穿這身衣服可說始料之中的乏善可陳,沒創意,沒欣喜!
但是現在,猜猜他看到了什麼?一個將野氣內斂只流露在眼中的女生正穿着這身衣服站在窗邊輕眺,高遠的天空成了映襯她的背景,似乎一切在她面前都成了次要,一種很多男人都欠缺的強悍氣息,蘊涵在她細瘦的身軀裡,讓有心研究她的人以驚奇爲始,再以感嘆告終。
感覺到被人盯注,季曉瞳回首望去,心不在焉的招呼:“你來晚了,任兆仰說你會來幫忙,把T形尺拿給我,謝謝。”
然後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卡紙上,她的任務是在後天的秋裝展示會前把宣傳海報做好,會被硬性派上這個差使是因爲舅舅的愛現,在她來不及反對之前把她求學生涯中僅有的一點碩果和盤托出,似乎生怕校方會對他不求上進的外甥女存有歧見。
舅舅認爲繪畫的天分會讓人對她刮目相看,尤其在這所有些勢利的學校,有點傲人的天分總是好的。
大人都是這樣嗎?明知不適合卻還是堅持讓她轉學,不尊重人的。
皇甫並沒有太多的疑慮,他知道自己被誤認爲別的什麼人了,這個女生看起來應該是新生,新到連自己的合作伙伴都會弄錯,值得原諒!
走上前把T形尺遞給她,駐足在她身邊靜靜的看了一會,發現她對形和色的感覺能力很強,看似信手塗鴉,卻真的有點神來之筆的味道,看她心不在焉的將他的作品詮釋得如此貼切,相見恨晚的衝動驅使他轉起手邊的顏料工具順着她的筆觸走勢填畫上自己的思路。
所謂秋裝展示會他同樣是在不很情願的情形下拿出自己的一部分作品,真正出色的還要留給彬彬用來賄賂她繼續冒充與他有親密關係,所以拿來見人的大部分都是照搬大師們的創意,至於他自己真正的心血,只能拿給最親密的人欣賞。
這個女生不僅能從寥寥無幾的原創中輕易的窺見他的創作理念,還在舉手之間揮灑無遺。
季曉瞳吃驚的停下手中的工作,望着淺米色底紋紙上出自他手的灑脫筆觸,不禁將研究的目光射向他,還有人和她一樣欣賞那個設計者,並能將虛無轉化爲實質,而且還是信手拈來毫無費力。
他是誰?
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學生會主席任兆仰所說來幫她的人,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甘願屈就去幫別人的,就像她自己!
迎上她詢問的目光,皇甫淺淺的笑了:“今年任兆仰抓你來當苦工?這可是歷年來都費力不討好的差事,藝術社早就已經聞風色變了,你還真是夠膽量。”
“會來幹是因爲不瞭解情況,在這一點上新生是會吃點虧的。”季曉瞳既來之則安之的坦然道,心裡最大的疑惑還是他的身份。
“看沒看過以前幾屆的海報?兆仰應該把它們放在檔案櫃裡。”
“沒有!我應該看嗎?以前的跟我沒關係,今年他既然交給我了,就要完全是我季曉瞳的東西!”很傲的說出這句話,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