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傲秋見衆將吵個不休,當即咳嗽一聲,所有人一聽,頓時安靜下來,同時望了過來。
只是此時的眼神卻沒有了先前的閃避,而更多地則是熱烈跟戰意熊熊。
張傲秋見了,雙手又是一壓道:“都坐,不要吵。”
說完一頓,接着道:“至於誰做先鋒軍,這個不能憑嘴說,本帥剛纔說了,三軍修整三個月,這三個月期間,可不是讓你們躺着不做事的,你們不論是所屬哪一軍,哪一部,只要能在這三個月的考覈中名列前茅,這先鋒軍就讓誰做。”
這話一出,下面人頓時又是鴉雀無聲,只是彼此互相對望幾眼,心中開始默默算計起來。
張傲秋見下面衆將領沒有異議,遂將話題一轉道:“不過此次大敗的事情,各軍各部必須做好戰後總結,防止再有此類事情發生,此類總結,亦做爲考覈的一部分。”
說到這裡,跟着臉色一正道:“既然入了軍營,就應該遵守軍紀,不聽將令本就是軍中大忌,現在本帥既然開始統帥三軍,這樣的事情,本帥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衆將聽了,頓時轉身看向坐在末尾的楊旭,眼神中均透露出鄙視跟憤懣,特別是第二軍將領,更是雙目噴火,這次貿然出擊,你第三軍拼光了是咎由自取,但連帶着將第二軍寶貝的不得了的黑甲軍也快打殘,如何能夠不氣?
楊旭見了,緩緩站起身子,走到大帳中間,右膝跪下,雙手取下頭盔放在地上,對張傲秋一抱拳,慘然道:“秋帥,末將楊旭向你請罪。”
張傲秋見了,緩步走到其身前,看着跪在地上的楊旭道:“本帥剛纔說過,萬事有利必有弊,有弊必有利,雖然此次大敗是因你而起,但也讓所有人知道其中的厲害,若你能從中吸取教訓,東山再起也不是不能。”
楊旭聽張傲秋所說,根本就沒有要責罰他的意思,而越是這樣,讓他心中越是難受,倒不如給拖出去砍頭或是受個幾百軍棍以儆效尤還好些。
想到這裡,楊旭左膝跟着跪下,黯然道:“秋帥仁義,末將心領,只是因爲末將違抗將令,遭此大敗,連累衆多兄弟性命,楊旭每每念此,心中難於安靜,唯有以死謝罪,方纔對得起下面的兄弟。”
說完抱拳作了個四方揖跟着道:“諸位,楊旭知道,即便是我以死謝罪,也換不回衆位戰死兄弟的性命,只是……,只是……。”
說到這裡,卻是無言以續,揚天長嘆一聲道:“諸位兄弟,楊旭對不住了。”
說完右手往腰間一抹,一把雪亮的長刀抽出,往脖子上用力一抹。
只是刀鋒剛接近皮膚,刀身卻是一緊,定睛一看,卻見張傲秋雙指捏着刀背,如生了根一般,紋絲不動。
張傲秋捏住刀背,雙指一抖,楊旭只覺一股大力傳來,再也握不住刀柄,鬆開手來。
張傲秋夾着刀背一轉,右手握住刀柄,挽了個刀花,將長刀舉到眼前細細看過後,忍不住讚歎一聲道:“好刀,真是好刀。”
楊旭善使雙刀,此刀爲其家傳之寶,已經手四代人,自然不是凡品。
張傲秋平端刀身,看着跪地的楊旭道:“用刀抹脖子,這事誰都會,如若你真有心贖罪,就不是在我面前以死謝罪,而是用此刀在戰場上多殺幾個死域人,替戰死的兄弟報仇,所以你即便要死,也跟老子死在戰場上。”
說完手腕一抖,刀尖“奪”得一聲,插在楊旭面前,刀柄猶自晃動不已。
跟着轉身,淡淡的威壓釋出,正色道:“衆將士。”
所有人聞聲同時站起身來,抱拳大聲道:“若。”
張傲秋見了朗聲道:“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若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計較一場戰役的勝利或失敗,我們絕對走不長遠,只有不斷從勝利或是失敗中吸取教訓,補齊短板,一步步走向強大,方爲英雄。
自今日起,全軍進入全面練兵階段,三個月後再來看各位本事,所謂自古英雄多磨難,諸位共勉之。”
衆將聽完,同時又大聲道:“若。”
這次軍事會議很簡單,沒有討論什麼大局,這些是決策者需要考慮的問題,至於下面的將士,只需要聽從命令即可。
而且在目前形式下,談及太多也沒有用,現在最需要的是提升士氣,嚴明軍紀,因爲即便是再高明的計謀,若沒有人執行,也是一句空談。
衆人三三兩兩散去,楊旭依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待所有人都離開後,張傲秋緩步走到他跟前道:“你還不走,想跪死這裡麼?”
楊旭一聽,突然嚎啕大哭道:“秋帥,秋帥,楊旭負了你啊。”
張傲秋聞言,蹲下身子,對他小聲道:“你沒有辜負我,你辜負的是你手下的兄弟,就像我們不趕走死域人,辜負的是天下的百姓一樣,你若想不通此點,不如就此解甲歸田,回家養老。”
說完再也不理他,起身而去。
楊旭盡-赤着上身,望着臺下整齊站立的還不到五千人的部隊,一個個平靜的臉容下,帶着明顯的不甘跟憤懣。
這是自己接手城主之位後,一手帶起來親軍,整整三萬多人的精銳,三萬多啊,就因爲自己的輕敵自大,現在就只剩下這點種子了,不僅如此,還連累其他兄弟部隊,只一戰就生生折損了八萬大軍,每次只要一閉眼,心中就會浮起當日戰場上慘烈的景象。
楊旭不由得精神一陣恍惚,心中泛起那股熟悉的苦澀,猛一甩頭,轉身對身後的房五妹低聲道:“房姑娘,有勞。”
房五妹緩緩鬆開纏在腰間的長鞭,臉上現出一絲猶豫跟不忍,微一點頭後問道:“楊將軍,你確認要這樣做?”
楊旭聞言苦笑一聲,定定地望着校場上那面寫着碩大一個“楊”字,隨風飄揚的旗幟,好半響後才道:“來吧。”
說完面對旗幟,雙膝跪下,房五妹見了,暗自搖了搖頭,但還是上前一步問道:“幾鞭?”
楊旭聽了嘆了口氣沉聲道:“房姑娘,楊旭受再多的鞭刑,也換不回兄弟們的性命了。”
房五妹聽了,心中也是一嘆,跟着安慰道:“楊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太過傷心。”
說完擡眼一瞟,見他臉色陰沉如水,知道這樣勸說也沒用,想了想跟着道:“楊將軍,雖然你有心贖罪,但若是你等會真要帶兵出征,想要多殺幾個死域人報仇,那你可不能傷太重,所以……。”
楊旭聽了,緩緩點了點頭道:“房姑娘說得在理,那就三鞭好了,若是此次出征後還能活着回來,楊旭再來自領刑法。”
房五妹一聽,心中卻是暗鬆口氣,雖然此次執行鞭刑是楊旭一再懇求,但在她心裡,這件事未得到張傲秋同意,心中總是忐忑,現在楊旭只要三鞭,那還稍稍可以把控一些。
唸到這裡,房五妹微一點頭,也不答話,後退三步,右手手腕一抖,盤在地上的長鞭迎風一展,鞭頭高高翹起,在空中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響聲剛起,長鞭在脆響中帶着“呼”得一聲悶聲,跟着落在楊旭後背上,又發出“啪”得一聲頓響。
這一鞭的力道,房五妹是收着手的,但即便是收着手,也是難抗,但看到楊旭生扛一鞭,上身紋絲不動,皮膚連一個痛楚的自然反應都沒有,心中又是一聲暗歎。
哀莫大於心死!
房五妹頓了頓神,後面兩鞭跟着抽出,接着收鞭站立,看着他後背觸目驚心的三道血淋淋的鞭痕,低聲道:“楊將軍,行刑完畢。”
跟着右手一翻,一個藍色的藥瓶滑落,房五妹打開瓶蓋,上前一步道:“這是我苗疆刀傷藥,倒也有幾分靈效,只是剛敷上時,卻是疼痛難忍。”
楊旭聽了,也不拒絕,轉頭看了房五妹一眼,眼帶感激地微一點頭。
房五妹見他同意,心中也是欣慰,遂將瓶口朝下,將藥粉均勻地灑在傷口上。
房五妹身爲苗族少族長,族內苗醫之一,她手中的刀傷藥自是不凡,雖然藥粉只是薄薄一層,但很快就將楊旭背後不斷沁出的鮮血止住了。
楊旭站起身來,迅速將衣服跟鎧甲穿戴整齊,轉身對房五妹鄭重行禮道:“房姑娘,勞煩你了!”
房五妹聽了也不說話,只是擺了擺手,表示讓他不必放在心上。
楊旭見了,跟着一點頭,轉身面對校場,大喝一聲道:“兄弟們,隨我報仇!”
聲音剛落,下面立即傳來一身悶吼:“若!”
不待命令,大軍同時轉身,那杆寫着“楊”字的旗幟迅速前移,在大軍前列十步距離停下,旗面展開,旗杆巋然不動。
場上雖人馬齊聚,但此時卻是人無聲,馬不叫,就連剛纔還是呼嘯的風聲,也彷彿一下變得低沉,讓人感到一種無限的壓抑跟深沉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