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蛇聽了這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低頭望着這一枚用骨頭串起的項鍊,瞳孔中竟是沁透出了淚水,哽咽道:“想不到老師將這樣重的東西交給我們!我還以爲這這是一串普通的項鍊!”
他何曾能夠想到曾經爲了進行活性實驗,絲毫不顧及他人性命的九毒老人,他的老師,竟然曾經還有過這樣的經歷。
他原以爲自己的老師,九毒老人是一個不懂人情的惡魔,沒有想到這樣的惡魔卻有着這樣的悲傷。
“難道是他的亡妻死後,他才變的這般殘忍的嗎?”他忍不住這般繼續追問道。
寧義武聽聞此言,朝着窗臺走去,單手後背,望着那茫茫的星空,過了許久,這才轉過頭來,面朝這九毒老人的弟子說道:“或許是,或許又不是!這誰能夠說得清呢,現在他死了,我又不可能到地獄去問問他!不過,我很瞭解你老師,他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胸太狹隘!”
青面蛇點了點頭,道:“宗主說得不錯,老師的心胸的確是太狹隘了,當年我們本來是十六個弟子,可是有六個師兄弟卻因爲辦事不利,被老師所猜忌,後來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說到這裡,他目光中已經充滿了哀傷。
“你現在好像已經不怎麼恨我了,我之前在大會上將你說成十惡不赦賊子,你怨我嗎?”寧義武繼續這般實實在在地問道。
“我不清楚,或許我本就是一個不喜歡恨人的人。”青面蛇這般回答道。
“看你說話的方式和口氣,好像不是出身於窮人家庭,你是名門之後?”
寧義武聽他說話有條不紊,而且頗有些出口成章之風,自是知曉對方並非尋常子女,常人家庭如果沒有得到一定的教育,是不可能一口氣說出這麼多前後連貫的話的,而且不可能有這種心懷。
寧義武見過無數人,所以,他大致能夠猜到這個年輕人的身世有些不一般。
青面蛇望着寧義武的背影,忽然嘆了口氣,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與九師弟,七師妹都是曾經的名門望族!我們都是由於先皇那一次家族大清洗而遺留下來的孤兒,當年先皇對我們家族上妄加罪責,甚至爲了他的目的,對我們展開滅門!當時我才三歲。當時,九毒老人拼死救了我們三個孤兒,由於當時,他的能力只在研究鬼道之上,所以他救了我們之後,自己也身受重傷!或許正是那一幕,讓我直到現在,也願意叫他一聲老師的吧!我們原本將他視爲救命恩人看待,可是他救了我們卻毫不客氣地說,他不是白救我們的,是要我們做事的,當時我們還小,不太懂這一句話的意思,也不清楚他究竟想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爲了他的弟子,自從那以後,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一直吃那些噁心的毒蟲,至於其他事情,只有別人想不到的,沒有我們沒有經歷過的!慢慢長大之後,我們既感激他,又討厭他,他也從來不把我們當作人對待,逼着我們殺人,就這樣在一次次殺人的任務中,我們越走越遠,即便我們都是出生高貴的正道望族,可是卻在種種複雜的心情下越行越遠,最後已經回不了頭了!也纔有了今天這一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宗主想必你也體會過這樣的滋味!”
“哦?看來你也瞭解過我寧義武的過去?”寧義武這般坦誠地說道。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年無法阻止自己父親留在天域,必定是宗主一生的遺憾!後又被先皇所猜忌,我在來神劍宗之前,還是做了許多功課,所以,大致也知曉了寧宗主的遺憾。”
說完之後,青面蛇苦笑了一聲。
寧義武瞳孔開始收縮,似乎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笑道:“遺憾,我遺憾可多了!不過,你說得這一點,還是人在江湖,生不由己,我的父親他也有生不由己,我現在理解他的做法。我們都有無法逃避的宿命。”
青面蛇嘆了口氣,道:“宗主如此坦誠,實在是讓我。。。”
“你既然都不再恨我,我又何必虛言相待?”
青面蛇早已是無話可說,他的心情複雜而又痛苦,現在他也不清楚未來究竟是什麼模樣。
“那麼你這九師弟和七師妹如今如何?”寧義武繼續這般饒有興趣地問道。
青面蛇再一次嘆了口氣,坦然道:“九師弟完全變了,他與我不一樣,他將這一切的恩果歸責於整個世界,所以,他拼命地想要得到老師遺留下來的寶貝,實現他的復仇目標,最後被三師弟害死。而七師妹卻因爲受不了這樣的黑暗,起初也選擇和我一樣離開了萬毒門,我原本以爲她會忘了那個人,於是我想着既然我們都離開了萬毒門,何不與她一起過嶄新的生活,可是她心中忘不了大師兄,拒絕了我!曾經,當她去勸大師兄與他一起離開萬毒門的時候,被大師兄破口大罵,隨後她變得心灰意冷,可笑的是,這個時候她又想起了我!我性格歷來孤傲,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自然不會在繼續與她一起,她就成爲了一家青樓女子的高級伴女!因愛生恨,她曾經暗戀大師兄,可惜大師兄不喜歡她,於是她便將心中一切的仇恨歸責於男人,而且她修煉一種古老的邪術,這種邪術,我不說,想必宗主也知曉,她就在各種青樓之中殺那些男子,然後將這些人的真元魂魄用來修煉邪功。而我將這一切看透之後,也同樣心灰意冷,於是,就來到了。。。他的麾下。。。計劃在宗主舉辦這個盛會的時候,抹黑你的名聲,也就。。。有了現在。。”
他的臉上依舊有了愧疚。
因爲,他遠遠沒有想到寧義武這麼優秀的一位大人物,居然能夠靜下心來,和他面對面進行這一番交談。
他的內心也開始有了悔恨。
“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而是隻有你證實了自己的宿命,他們卻都在逃避。”寧義武單手後背,這般平和地說道。
青面蛇聽了這一句話,先是愣了很久,隨後又低下頭,不可思議地冷笑一聲,望着自己的雙手,嘆道:“可是最後我還是沒能夠逃出這種宿命,還是心甘情願地被別人利用!其實我挺感謝宗主你的,你百忙之中能夠與我交流這麼多,至於最後是死是活,我覺着都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是死是活,不就是你宗主一句話嗎!”
“直到現在都還有傲氣,果然是名門之後。”
年輕人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夠被寧義武誇讚,雙手拜謝道:“宗主過獎了,可是,我不配。我侮辱了祖宗的意志。”
寧義武背過頭去,朝着門外走了幾步,神色凝重,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其實,我與你交流不單單只是爲了開解你,也是爲了達到我的一些目的,現在我的那些“暗影”手下,有一部分陰奉陽違,於是便在你這裡論證一些事實,否則,我何必花這麼多時間和你交談這麼多!不過,現在,倒還有一些意外收穫。”
“意外收穫?”
“原本像你這樣的宿命,能夠讓人遁入黑暗永不回頭,可是,你卻還能夠靜下心來,和我交談這些,這難道不是意外收穫?”寧義武平平淡淡地這般說道。
青面蛇突然之間怔住了,他已經想不出用怎樣的話去回答。
他心中覺着很舒心,很踏實。
太偉大了!
現在站在他眼前的,乃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這樣的大人物願意花時間傾聽自己的過去,已經是極爲不容易的事情,沒有想到這個大人物居然直話直說。
如果說是其他人這樣說話, 他倒覺着沒什麼, 可是偏偏這個人是大名鼎鼎的寧義武,堂堂的一代宗師。
青面蛇不再回答,只是低着頭望着這一雙手,心中忽然有了一股想要活下去的慾望。
“你被人利用只是單純的報恩,這都是過去,人要往前看!亂世的宿命就像一道枷鎖,架在每個人的脖子之上,想當年我被先皇到處追殺的時候,也想將整個怒火撒向整個世界,當時最令我寒心的是那些無知民衆居然跟風,我就這樣東躲西逃!”
青面蛇滿目質疑地反問道:“怎麼可能?你當時就算被先皇追殺,也不會至於東躲西逃!”
“當時我的武境力量被先皇所剝奪,不東躲西藏,我豈能有今天?不過還好我的那些老戰友一直幫我!人還是的有朋友!”
青面蛇聽了這一句話,低着頭冷笑一聲,“不錯,人還是得有朋友,可惜我總是被朋友背叛。”
寧義武微微一笑,道:“我也被朋友背叛過,可是這也是一種經驗!”
“一種經驗?一種什麼樣的經驗?”年輕人這般追問道。
“只爲了結交了值得結交的朋友。”
青面蛇瞳孔再度開始收縮,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他這才擡起頭來望着寧義武,道:“一個人的力量可以拯救世界,可以挽救許多人的命運,一個人的力量也可以毀滅世界,也可以毀滅這麼多人命運,這個武境世界詛咒太多了,寧宗主,如果你今後擁有那樣的地位,你會不會如同先皇一樣,僅僅一句話便左右了無數人的命運!就好像我的家族。。”
“一定不會!”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寧義武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氣氛霎時變得安靜下來。
命運就是這麼不可思議。
“看得出,你還是很懷念你的老師。”
青面蛇低着頭不可置否地冷笑一聲,心中開始琢磨起來,道:“寧宗主說得不錯,我年輕時候是一名孤兒,雖然他將我當作一枚棋子使用,但是作爲老師,他的確是真心栽培我,或許父親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他從來沒有聽九毒老人說過一句如同寧義武這般鼓勵的言辭,心中既是激動,又是感慨。
寧義武的聲音與九毒老人有一個共同點,同樣充滿着雄渾的男人之氣,這讓他懷戀起自己的老師起來。
縱然,他也清楚自己只不過是老師的一個工具,可是他心裡總還是有那麼一點兒尊敬之意。
寧義武也沒有選擇繼續離開,繼續說道:“你老師將你們養這麼大,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卻相互打了起來,還有的甚至開心得很!”
青面蛇道:“師兄師弟師妹他們從小經歷過普通人難以承受的折磨,再加上老師對我們從來都沒有一句好話,如果任務失敗,便又是那可怕的咒印折磨,或許這種痛苦讓他們將老師視爲了仇人,這亂世,父母稍微嚴厲一點,離家出走的年輕人比比皆是,更何況是他那種老師!他們聽聞老師死後,相互之間爲了爭奪權力打起來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哦?爲什麼?你一口一句老師,看得出來,直到現在,你對你的老師還是很尊敬,這一點兒讓我很感興趣。”寧義武饒有興趣地忽然問道。
青面蛇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隨後擡起頭,坦然道:“宗主既然想問,那麼我說說也無妨,萬毒門雖然小,可是老師的權力卻是頂尖,我們大多數人,都是因爲別人的權力而去做非做不可的事情,即便那並非我們的本意,我們的人生被這樣的權力所左右!權力就是這樣的毒藥!師弟他們拼了命都想要得到這種權力,自然就不值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