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時間纔剛剛過去兩個小時,甚至子時都還未到。
這樣的深夜,寧鴻遠原本應該在練劍室度過,可是他現在已經逐漸改變了自己的人生理念,畢竟,成爲一位單純的劍客終歸還是太沒有挑戰性,與人交往纔是成事之本,這也是一種難得的鍛鍊。
試想一下,此時此刻你是寧鴻遠,年僅二十五歲,你旁邊站着一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梟雄,而且還是多次策劃刺殺你的幕後黑手,你會以怎樣的姿態來對話這一位梟雄?
是學習他的一種梟雄風度,與他平等交流,還是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來對他進行諷刺和挖苦?
無論如何,對於寧鴻遠而言,這都是一次人生難得的體驗。
“或許這一條路也不錯呢!我要成爲英雄了嗎?”
寧鴻遠擡頭瞭望漫天璀璨的星空,又低頭望着自己這一雙手,心中感慨或許自己還能夠做的更多。
同樣的夜空下,爲目標而努力奮鬥的強者,可不僅僅只有寧鴻遠一人而已。
寧義武吩咐完事情之後,安頓好了客人,安排完了“暗影”,來到一處密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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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處密室任何人都不知曉,別說他的妻子,他最爲信任的寧無缺也同樣不知曉。
他在等一個人醒來。
這一個人原本應該是死的人,可是這一刻卻躺在牀上。
這個人正是之前率先發難,而又被寧義武當衆揪出來的那一名年輕人,也就是那九毒老人的弟子,代號“青面蛇”。
與其是說寧義武憑藉銳利的眼神,將他從萬千人羣中在那個尋覓而出,還不如說他太過於年輕,自己犯下的失誤。
他自以爲自己暗刃足夠快,寧義武必定來不及反應,可是他絕對想不到,寧義武不但有足夠的時間反應,而且還能夠在那一剎那之間順藤摸瓜,找出元兇。
寧義武“風魂大劍師”的真元感知能力天下第一,這樣一個評價絕非浪得虛名。
這一件事情,他既然都想不到,那麼,寧義武饒過他性命的這一件事,他就更想不到了。
他又如何會想到寧義武放了他一條生路。
躺在牀上,他迷迷糊糊地醒來,只覺胸口有些刺痛。
他是一個聰明人,劇烈的疼痛感讓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還沒有死,他的思維也算敏捷,立即就知曉寧義武並沒有殺他!
他的瞳孔瞪得彷彿要掉出來一般,寧義武不殺他,無非就只有兩個理由。
第一,“不想讓他死得這麼簡單!”,因爲曾經他的老師“九毒老人”對付敵人的辦法就有這樣一原則,“絕不能讓敵人死得太輕鬆!”。
第二,“寧義武打算放長線釣大魚!”,也就是說寧義武打算順藤摸瓜,找出真正的幕後黑手,這是亂世爭鬥的一貫手段。
至於第三個理由,他冥冥之中也有一定的預想。
“難道寧義武真的要放過我嗎!”青面蛇內心這般自言自語道。
不過,他對這個理由不抱有任何期望,畢竟對於這整件事而言,他縱然不是最終的幕後主使,但是終歸給寧義武的名聲帶來了不小的困擾,他這樣一位馬前卒,寧義武怎麼可能放過他呢?
睜開眼睛,望着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更讓他對第三個理由不抱有任何期望。
“這一定是一間黑屋子!專門用來嚴刑拷打用的嗎?”
正當他無意識地側過臉去,一道猶如擎天之柱的巍峨偉岸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你醒了就好,還以爲你連這點兒波折都熬不過!”
一聲雄渾而又蒼勁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密室之中。
這一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在這裡等了十分鐘左右,估摸着他在這個時間段將會醒來的神劍宗宗主寧義武。
“寧義武!”
“不錯,是我!”
“你想怎麼樣!”
“我給你做一道選擇題!”
這一段對話快如閃電,因爲他們都是久經黑暗的明白人。
青面蛇愣了半晌,而後冷笑一聲,“生與死的選擇題嗎。”
“你很聰明,難怪會被九毒老人那個眼光刁鑽的老傢伙收爲弟子。”
“我如果想活下去,是不是得替你辦事!”青面蛇索性打開窗戶說亮話。
他不傻,只是被人逼迫。
寧義武轉過身去,向前走了一步,“說句實話,本來你是罪無可赦的,我寧義武歷來最厭恨利用別人生母爲自己辦事之人,只可惜你卻又是九毒老人的弟子,九毒老人手段毒辣,可是能力卻又不一般!能力不一般的師傅,往往眼光又極其刁鑽!”
話到這裡,寧義武這才轉過身來,“你那一發暗刃的速度和精準度,的確很驚人!”
青面蛇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毫不畏懼寧義武的威嚴,冷笑一聲,道:“你不是一直自詡正道嗎?怎麼,想要用我這種人?”
寧義武素來知曉這能夠成爲九毒老人弟子的年輕人,能力一定非常特別,而且性格也極其冷漠而孤傲。
寧義武哈哈大笑一聲,道:“正道,當年紫玉宗不是一直自詡正道,匡扶天下嗎?這老傢伙居然連間諜都視爲邪道,正道如果能夠拯救這個亂世,紫玉宗早就成功了,我還費這麼大的力氣幹嘛!”
青面蛇被寧義武的這一席話弄得瞠目結舌,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突然在他內心反覆流轉。
“可是我如果說我已經殺了那個大漢的姐姐,你能夠繞過我嗎?不錯,我就是這樣心狠手辣!”青面蛇好不忌諱地這般說道。
他不在乎死,是不想重蹈覆轍而已,被人利用的滋味並不好受。
寧義武絲毫不在意,便將身子轉過去,向前走了幾步,“如同你們萬毒門的這些弟子,手上不沾染一些無辜者的性命,恐怕都難以成爲那個老傢伙的弟子!你們萬毒門的入門儀式,就是殺一名無辜者,本宗族說得不錯吧!”
“的確是這樣!”青面蛇終於收起了心中的高傲,忽然被寧義武的一種莫名奇怪的氣度所感染。
寧義武這才轉過身來,忽然從納戒之中幻化出兩瓶藥,“好!這是兩瓶藥,第一瓶,毒藥,第二瓶,即是毒藥又是解藥!”
“什麼意思?”青面蛇望着這兩瓶生死之藥,目光好奇地追問道。
“第一瓶,選擇不誓死效忠我寧義武,第二瓶,選擇繼續活下去,然而卻始終被我所控制。在此之前,本宗主想要問你一個問題,你們萬毒門十大弟子,爲什麼只有你單單來報仇?你手中的鬼符呢?”
“你還知道鬼符?”青面蛇瞳孔中已是充滿了驚愕之色。
寧義武不慌不忙地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鬼符,這是你們萬毒門的兵符,手握鬼符就能夠擁有一定的權力調動鬼兵。”
青面蛇嘆了口氣,想了半天,這才實言相告,道:“他們一聽說老師死了,爲了萬毒門宗主的位子便相互之間打起來了!我不想參與那樣無意義的鬥爭,便將手中“鬼符”交到大師兄手裡,我希望這種做法能夠讓師弟師妹們效仿!只可惜他們最後還是相互之間打了起來,我爲了躲避禍端,便離開了萬毒門!”
寧義武道:“鬼符乃是你們萬毒門一種極其特殊的令牌,萬毒門近乎數十萬信徒,而最終能夠成爲你師父的弟子的只有十人,爲了掌控權力,你師傅當時就製作了這“鬼符”,然而只有三枚,擁有鬼符,便可以調動信徒!”
年輕人大驚失色,滿目惶恐地望着寧義武,愕然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這可是我們萬毒門的絕對機密!”
“這需要本宗主告訴你嗎?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寧義武突然話鋒一轉,語氣極其冷厲地這般說道。
年輕人這一刻徹底失去了傲氣,這寧義武連萬毒門的終極秘密都知曉,自己還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他頓了許久,這才突然開口說道:“我的確是萬毒門的弟子,可是衆所周知,萬毒門聲名狼藉,而且宗門規極其嚴格,我即便想要脫離萬毒門,也會被一些狂熱分子追殺!老師在我們身上設下了一種極其特殊的“鬼道咒印”,這種咒印只要施術者不死,便會一直存在,直至死去,而一個月前,這一道“鬼道咒印”,突然消失了,我們便知曉恩師死了,於是爲了爭奪權力,他們就相互打了起來,最後成爲怎樣的結果,我也不清楚了,後來我離開了萬毒門,無處可去,忽然想要拋開舊身份重新做人,然而當我不再做惡人的時候,生活便過得極其拮据起來,我沒有生存的技能,唯一的法子就是往死亡森林奪取魔核用來賣錢,然而,所有的魔核交易所都安插着清音谷的眼線,我曾經暗殺過清音谷二長老的兒子,所以這種做法無疑於自投死路,於是,我無處可去。我身上沒錢,我卻又不願意繼續搶奪他人的財物,也不願意在荒野之中繼續過那流浪漢的生活,於是便那個人的門下做客,他一眼就看出了我是萬毒門的弟子,可是他卻沒有以此要挾我,反而讓我吃了一頓大餐!說句實話,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那樣的人間美味,老師對我們的鬼道修行極爲嚴格,而且又讓我們煉成百毒不侵的身體,根本不可能吃到你們正道之人宴席上的東西!所以。。。所以我就答應那個人的請求,來宗主這神劍宗做亂了!”
寧義武聽他如此一席長言,輕輕一笑,道:“你不願意說那個人是誰,我也知道他是誰,一頓飯便可讓你這樣的才華出衆的萬毒門七弟子之一爲他誓死效忠,這一筆買賣他做得可真不虧!”
“那飯菜真的很好吃!”年輕人忽然哽咽起來,眼淚水一滴一滴從眼角滑落。
他從小大到,爲了修行鬼道之法,從來沒有享受過人間美味。
堂堂萬毒門的“萬毒十煞”竟是連青椒肉絲都沒有吃過,因而一頓美味便可讓他誓死效忠。
是悲哀?還是無奈?
寧義武眼見他留着眼淚,緩緩走到牀邊,遙望着那茫茫星空,微微嘆了口氣,“你喜歡仰望星空嗎?”
青面蛇聽了寧義武這一席話,登時愣了,呆呆地望着寧義武深邃的背影,“喜歡!”
寧義武回過頭來,面朝他微微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也喜歡!曾經逍遙大帝曾經說過,一個民族需要一羣仰望星空的人,這個民族纔不至於墮落,現在我給你機會仰望星空,你願跟着我幹嗎?”
青面蛇愣了半晌,沒有回答。
他內心激動如雷,就彷彿鳳凰涅槃,重獲新生。
可是,他內心愧疚難當,他拋不開那個身份,也贖不完他的罪過。
人類最痛苦的地方就是要在救贖與放縱之間來回徘徊。
寧義武或許是這世界上最爲富有耐心的領袖,再度微微一笑,單手後負,拍了拍青面蛇的肩膀,緩緩說道:“現在,我知曉你的過去了,我也知道你心裡一定很討厭我兒子!原本這種事情是需要一定時機的,我更知道你背後那個人的辦事手段,他打仗雖然總是先發制人,但是幹這種事,他很懂得掌控時機!所以說你的行動必定不是按照他的計劃實施的,因爲按照你們指定的計劃,必須是等到寧鴻遠挑戰失敗之後,然後在造聲勢!”
“宗主怎麼連這計劃也知道?”青面蛇被寧義武的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剎那之間有一種既親切又崇敬地感覺。
“因爲當年你的老師,你背後那個人,還有無影老人,還有清音谷的谷主,以及被你暗殺掉兒子的長老,我們曾經是朋友!”
“朋友?”年輕人被這一席話弄得不知所措。
“我對你老師還是很有些佩服的,佩服他的才學,佩服他在鬼道和毒學上的造詣!”
青面蛇沉默不言。
“你的老師雖然手段殘忍,但是但凡被他看上的弟子,他都是盡心盡力的培養,我也知道你從小吃的是什麼!那都是他對你們寄予厚望,纔對你們萬般苛刻,而且,我也知曉他對普通人可以說心狠手辣,可是隻要成爲了他的弟子,他從來就是當作兒子一樣對待!只可惜啊,他剛剛一死,他的弟子便打着繼承他意志的幌子,相互之間大打出手,人去樓空,你卻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中選擇一條明智之路,說明你心裡還是有你這樣一位老師的!你脖子上的那一塊骨玉,是當年他的亡妻留給他遺物,你們脖子上每個人都有一塊吧!”
聽了這一席話,青面蛇大驚失色, 愕然道:“這宗主也知道?老師還有亡妻?他怎麼從來。。。沒有給我們說過?”
寧義武又轉過身去,“一個男人要找到一個支持自己志向的女人,雖然是一件較爲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這個志向不被常人所理解,而這個女人卻依舊繼續追隨,這可就有些難了!你能夠理解我這一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