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千山雖然也是身負重傷,卻依然能動,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身鮮血,亂糟糟的長髮無風自動,轉頭看了一眼,哈哈笑道:“小子,你百般算計,現下你倒是說說,是誰贏了?”
“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陳昂強忍着胸口肋骨斷裂的劇痛,拼命想要爬將起來,雙手牢牢抓住旁邊的一顆小樹,艱難的支撐着站了起來,擡頭看着龍千山,嘿嘿怪笑道,“老傢伙,你身爲青嵐宗的傳功長老……還不是被咱們逼到……這個地步?嘿嘿,你的這張老臉……只怕早就已經丟的乾乾淨淨……”
“那又如何?”龍千山深深吸着空氣,伸手將自己破破爛爛的外衣解了下來,將自己後背的傷口胡亂包好,嘿嘿笑道,“你們幾個小輩……莫非還有動手的力氣麼?他們幾大人王高手都不能動彈……血神宮宮主又不能……出手,老夫……老夫最多不過一時三刻便能恢復一些,嘿嘿……到時候,看你小子如何求饒……”
“求你奶奶個熊!”陳昂此時只剩下說話的力氣了,背靠在樹幹上,開口罵道,“你這老不死的,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又何必行此險招……嘿,倘若我再多有幾個月時間……等我恢復過來,這一仗……你是輸定了……”
“去你.媽.的!”龍千山也一反常態的破口大罵,“你這小傢伙一身古怪修爲,倘若讓你們恢復過來……我還不多費幾分力氣?小子,你認命吧,這時候誰也不會到這裡來救你……”
“誰要人救了……”陳昂掙扎着想要走前幾步,身子一晃,已經摔倒在地,卻聽龍千山哈哈大笑,開口道:“小子,你受死罷!”
說着話,龍千山已經慢慢走上前來,緩緩舉起了手掌,打算將陳昂一掌打死,他和陳昂打了幾次交道,自然知道這幾個敵人中,以陳昂爲首,武功也是最高,只要殺了這個小子,餘者都不必放在心上。
“可惜啊,還是功虧一簣……”眼見自己即將身死,陳昂反而長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四人真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全無還手之力。
“這就放棄了?”朦朧間,似乎遠方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這是……天龍大神?”陳昂瞳孔漸漸擴散,喃喃的叫了一聲。
“對啊,我體內還有天龍大神!”
“可是……我真的有心無力啊,九龍撼天訣始終無法突破,我……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功力消耗的一乾二淨,又受了重傷,我還能做什麼?”
“還有什麼?”迷茫中,陳昂靜靜的思索着,忽然靈光一閃,整個人都險些蹦了起來。
“……耳目隨心靜,止水與明鏡。事物任紛紛,現在皆究竟。坐如邱山重,端直肅容儀。閉口深藏舌,出入息與鼻。息息歸元海,氣足神自裕……”
“這是……九龍撼天訣的總綱!”陳昂終於想了起來,心念一起,那博大精深的文字頓時浮現在自己腦海中。
“六界中,四生三有備,六根六塵連,五蘊並三途,天人阿修羅。六道各異趨,二諦未能融,六度未能具!”陳昂口中緩緩念起九龍撼天訣的總綱來,右手一撐地面,慢慢站直了身體。
“你說什麼?”龍千山雖然渾身浴血,嘴角卻浮出一絲殘忍的微笑,原本他眼見敵人已經全無抵抗能力,唯一一個還能動的,也就是這個青年,也是全無還手之力,不禁心中大爲快慰,慢慢的踏步上前,同時暗中潛運內家勁氣,打算將這個小子一掌打死,走得幾步,卻見已經閉目等死的陳昂卻又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口中還念出一段極爲晦澀的文字來。
“沒什麼!”陳昂的眼睛彎成了一條弧線,輕笑道,“龍千山前輩,多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領悟到‘破而後立’的精髓啊!”
“破而後立?”龍千山停住腳步,詫異的反問了一句,但是很快他就明白過來,因爲他面前的對手,已經明顯出現了令他心驚不已的奇特現象。
在陳昂的周身,突然涌出淡淡的紅色霧氣來,下一刻,紅色霧氣又轉爲白色,接着便是紅色、白色、紅色,接連轉換了三次。
“這是什麼?天地異火還能變成這樣?”龍千山已經驚訝的險些說不出話來,愣了半晌,突然叫道,“你……你已經突破了八重神勇境界?但是……這天地異火又是什麼?不,絕對不是大成境界……莫非?”
“不是你想的那樣啊,龍千山前輩!”陳昂輕笑道,“不管是神勇、大成還是人王,這些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啊,也就是說,這種簡單的分類方法,已經無法準確限定我的階段了,只要我功力足夠,即使跨越人王境界,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龍千山如癡如醉的看着陳昂身上漸漸化爲虛無的神識,喃喃自語道,“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會是普通的天地異火……到底是怎麼才能做到這個地步?”
龍千山如同着了魔一般,只是低頭死死盯着陳昂的臉,忽然擡起頭來,沉聲道,“有你這樣的人物活着一天,對我便是莫大的威脅,小子,縱然你現在已經突破,只是你元氣大傷,我現在誅殺你,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誰知道呢?”陳昂笑嘻嘻的回答道,“要不要試試看?”
龍千山沉吟半晌,轉頭又看了那神秘莫測的血神宮宮主一眼,心中一定,雖然在場衆人中,以這位血神宮宮主武功最高,但是由於她已經突破人王之境,達到聖境修爲,不得再參與世間爭鬥,反而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一個。
龍千山猶豫半晌,冷笑道:“險些被你小子咋呼過去了,就算你立刻突破,又能如何?”說話間,右手揚起,呼的一掌向陳昂頭頂擊下。
陳昂哈哈大笑,反手拍出一掌,龍千山那威勢龐大的勁氣頓了一頓,竟然向上逆流而起,雷霆聲大作,如同萬斤炸藥轟然耳鳴。龍千山從手掌、手臂、肩頭頓時被炸得粉碎,鮮血飛濺中,已經死於非命。
陳昂一舉擊殺龍千山,連看都沒有看那半截屍體一眼,躍身起來,扶起師羽,右手連點替她止血,然後撕下衣襟下襬包紮,這纔將她抱起,放在牆壁處靠好,站起身來,眼見那七大高手正在僵持,心知自己插不進手,當下快步走到金面赤衣人身前,躬身道:“不知是哪位前輩?”
那金面人凝視了他半晌,摘下面具,正是前宮主沈雲霞,她笑道:“剛纔真是驚險,我礙於約束不能出手,沒想到你能在這個時候突破,當真是可喜可賀。”
陳昂不由苦笑一聲,門派遭遇大敵,倘若不是冷一夫和血神宮的兩大高手出現,就連青嵐三子都無法擊敗,已經大大承了血神宮一個人情,還能再多說什麼?君不見剛剛連小鳳凰師羽幾乎處在身死邊緣,沈雲霞忍了幾次都無法出手,可想而知她們該是受到什麼樣嚴格的約束。
沈雲霞目光一轉,忽然笑道:“啊,對了,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瞧見有幾個人往徂徠山門頂峰去了,只怕有些不妥。”
東萊殿?陳昂不禁心中已經,轉頭看看重傷的師羽和李韜,沈雲霞笑道:“放心去吧,這幾個傢伙打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會脫身,至於這兩個小傢伙,我雖然不能出手,但是要保住他們並不難。”
之前龍千山幾次擠兌沈雲霞不能出手,從言辭中,陳昂已經聽出沈雲霞原來已經是超越人王之上的聖境高手,有這樣一位大人物在,就算不能動手,要保護兩人卻也是輕而易舉,陳昂鬆了一口氣,點頭道:“那有勞沈前輩了!”
~~~~
在徂徠山門頂峰,一直平靜無波的東萊殿,圍牆下忽然塌陷下去一個洞口,幾條黑影悄無聲息的從地洞躍出。
“總算大功告成!”一個渾身塵土的漢子低聲笑道,“咱們挖的這條地道,直通往殿內地下,可笑那些徂徠山門的笨蛋,歷代寶物就這樣放在殿內的地下,咱們順着地道將東西運出,再一把火燒了大殿,端保萬事大吉。”
“嗯!”緊跟着躍上的一個黑衣老者點頭道,“那開始吧,等把東西都搬走,便出手滅門。”
後面一個長鬚老者搖頭道:“徂徠山門掌門人陸恭實力不弱,我一人只恐速戰不下。”
“陸恭是徂徠山門的大當家,武功自然不弱,只要你纏住他就行,擊敗他絕非你能做到!”黑衣老者點頭道,“除了他之外,東萊殿三大長老都被咱們調到內外山門,東萊殿還有什麼扎手人物麼?”
“沒有了!”那漢子搖頭道,“餘下衆人,要端茶倒水還算不錯,但是這樣的情況下,只有死路一條!”
“很好!”黑衣老者微微點頭道,“就這樣做吧,徂徠山門扎手一點的人物都已經咱們分散到山門各地,這東萊殿上也只有陸恭一人,我與洪師弟帶人去拖住陸恭,你們幾人先去搬運寶物,將其他人殺光,最後再來助我。”
見幾人急速離開,黑衣老者輕輕一笑,笑容中自然而然的帶上了一絲冷酷的微笑,他只是一揮手,五名中年漢子先後從隱藏處躍出,悄無聲息的靠近東萊殿後院。
小門吱呀一聲,有人朗聲道:“幾位遠道而來,陸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則個。”
五人互相對視一眼,知道事情敗露,不過仗着五人武功卓絕,並不在乎陸某一人,呼哨一聲,六人同時揉身而上。
五人合力,威力何止倍增?陸恭眼前一花,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實在避無可避,眼看陸恭便要在這十拿九穩的一擊之下喪生。
五人快,卻不料有人更快,衝得最快那人雙掌一翻,朝陸恭當胸擊到,正在內勁將吐未吐之時,忽然眼前一花,陸恭已經失去了蹤影,正在疑惑間,一隻手卻已經搭在他的後心上,激盪內家勁力,轟然巨響,可憐那人眼見強攻成功,正是心中大爲寬慰之時,哪裡會想到還有次大變?被一掌正好打在背心,這一下何等厲害?頓時打得他口吐鮮血,身子往前衝出,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回過頭來,目光盡是訝然之色。
在他剛剛站立的位置,立着一個模樣猥瑣的中年人,大約三十多歲,瞧來貌不驚人,如同路邊擺攤的小商販一般,咧着一嘴大黃牙,嘿嘿笑道:“客官,可還要些什麼物事麼?”
幾乎同時,一條黑影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五人身後,雙掌五丁開山,猛然擊在兩名偷襲者的後心上,頓時打得兩人鮮血狂噴,身子高高飛起,重重摔倒在地。
餘下二人驚得魂飛魄散,顧不得再攻擊陸恭,轉頭看去,卻見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立在身後,全身衣物無風自動,威風凜凜,喝道:“好賊子,教你等死個明白,某鄭子尹,恭居徂徠山門四大長老之一。”
陸恭身子緩緩挺直,靜靜的看着戰戰兢兢的二人,只是微微搖頭,嘆息了一聲,搖頭道:“青嵐宗五大護法何等身份,又何必如此?偷襲已經是大喪名聲,這樣下三濫的招數,自然更加令人不齒。”
那猥瑣中年人笑道:“倘若不是咱們在房間裡放上一口大缸,揭穿了青嵐宗的計謀,只怕咱們還矇在鼓裡,青嵐宗好手如雲,這地行之術,更是歎爲觀止,倘若不是我等事先有了準備,只怕做夢也想不到短短几日,竟然從後山將東萊殿地下生生打通,當真是令人歎服不已。卻不知是何方神聖,徹地如神?”
鄭子尹搖頭苦笑道:“九江,你年紀尚輕,只怕是不曾聽過,倘若提到二十年前滾江龍、徹地虎、鑽山豹,你可曾聽聞?”
“原來如此,”那猥瑣中年人嘆息道:“好厲害,這三人都是北地極有名望的巨盜,竟然都被青嵐宗收復,青嵐宗的本事倒是也不算小。”
“巨盜倒是其次,”鄭子尹嘆息道,“他們在成爲巨盜之前,卻是盜墓起家,一身鑽地挖洞的本事,只怕比他們的武功來的更加高明。只可惜行事失了計較,單論武功,你一人便足以與他們較量一二。”
“倘若不是你們野心太大,老老實實管好你們青嵐宗的一畝三分地,比什麼不強?”陸恭看着那驚得面無人色的兩名護法,嘆息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原在於此。”
“既然陸掌門都知道了,想必滾江龍等人也已經有所安排!”黑衣老者稍慢一步,等他趕到,五大護法只剩其二,他與長鬚老者大踏步走進後殿來,冷笑道,“不愧是陸掌門,行事毫無破綻,只是我等明明調走了鄭長老,卻爲何又在此處出現?莫非單憑謝長老與成長老,便足以阻擋我掌令龍頭、掌旗龍頭、掌印龍頭所帶的一千四百名弟子麼?”
陸恭微笑道:“見過左大護法,見過執法堂洪長老。好教二位得知,原本以謝、成二位長老,確實抵不過青嵐宗三大龍頭,不過有龐師弟、桑師弟與周師弟三位助拳,藉助地勢之利,料想即使敵不過,也至少能拖住貴派三大龍頭。”
左大護法沉吟片刻,點頭道:“雖說有鄭長老在此,也留不住我兄弟二人。”
陸恭笑道:“大護法說得不錯,鄭師弟與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子聯手,最多能與貴派執法堂洪長老較量一番,大護法的本領,陸某甚爲敬仰,說不得只能請教一二。”
左大護法哈哈笑道:“你徂徠山門精銳盡出,而我青嵐宗還有宗主與兩位副宗主未出,更有三位師叔坐鎮,這一仗你們是輸定了。”
“三位師叔?”陸恭終於臉色微變,皺眉道,“貴派三位宗師竟然也來了?”
“不錯!”左大護法嘿嘿一笑,剛要說話,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朗聲道:“青嵐三子已被纏住,能活着離開徂徠山已經算是不易,更不要說來助拳了。”
“什麼人?”衆人齊齊一驚,陸恭擡頭看去,卻見陳昂如同一道青煙般躍進後殿來,恭恭敬敬施禮道:“掌門師兄,我來晚了。龍千山已被在下所殺,青嵐三子正與師父、冷一夫與血神宮的高手大戰,料想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分出勝負。”
傳功堂長老龍千山被殺?冷一夫與血神宮來了?衆人頓時大驚,青嵐宗四人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而陸恭等人卻不禁大喜,鄭子尹笑道:“冷前輩當年與鄒師叔交好,多年不曾聽聞冷前輩在江湖上鄒當,我只當他已經過世了,原來冷前輩還在人世,當真可喜可賀。”
陸恭卻注意的是陳昂那句“龍千山已被在下所殺”,笑道:“小師弟,你剛剛說龍千山,可是青嵐宗傳功長老龍千山麼?”
陳昂點頭道:“不錯,他起先受了點傷,然後我趁他沒有防備,行險一搏,總算僥倖得手。”
此時徂徠山門幾人都是心中大定,而青嵐宗四人都臉色灰敗,遲疑片刻,左大護法終於冷哼一聲,搖頭道:“就算三位師叔被人纏住,但是我青嵐宗還有宗主與兩位副宗主,想必此時應該得手了。”
陸恭心中一凜,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來,喝道:“鄭師弟,這裡交給你,我這便去前山一行。”
左大護法哈哈笑道:“現在纔想到,只怕晚了,你徂徠山門的內門精銳弟子,此時只怕已經盡數落入咱們手裡。你這個掌門,只怕已經變成了光桿掌門了。”
~~~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陳昂帶馬站在一處平原上,仔細打量着地面,見被踐踏過的荒草一直延伸到一個山谷裡,立刻一振,大喝一聲:“駕!”馬匹已經奔入山谷之中。
這裡便是青嵐宗的總部,大魯四大門派中,也只有青嵐宗將宗門放在山谷中。
那日青嵐宗大舉入侵,陸恭竭盡全力,總算力保門派不滅,但是他最大的失算,是以爲青嵐宗將目標放在門派藏寶與三大長老身上,誰知青嵐宗真正的目的是要將徂徠山門的內門精銳弟子一網打盡,正如左大護法所說,沒了那些精銳弟子,徂徠山門只剩下掌門和幾個長老,又能有什麼作爲?只怕一朝威名盡失,再也難以翻身了。
不過徂徠山門倒也不是全無作爲,陸恭憤怒之下全力出手,除了大護法左衝硬挨一掌尋機逃走之外,執法、傳功兩大長老盡數戰死,總堂五方護法戰死,一千四百多名弟子死傷慘重,更讓青嵐宗頭疼的是,被倚爲泰山北斗的三大長輩青嵐三子,竟然一個都沒有回來。但是徂徠山門也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體,不僅如此,血神宮高手、冷一夫與鄒靖,竟然都消失得乾乾淨淨,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師羽等人均身負重傷,三大長老僅有鄭子尹尚在,餘下衆人均被突如其來的高手製服,偌大的山門,僅有陸恭、鄭子尹與稀稀拉拉三十多個低級弟子,餘者盡數被擄掠而去。
陸恭身爲掌門,門派遇到這樣的大事,只得坐鎮山門一一處理,陳昂四處都找不到鄒老頭兒,連蟈蟈等人也被擄走,心急如焚,勉強修養了三天,沒有稟報掌門,便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門派,單人獨騎前往青嵐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