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外,昭澤皇后跪着,與赭色鑲金的大門相對,周圍的侍衛與太監們來去匆匆的步伐都恍然無視,只是低着頭,臉上冰冷無色,她的掌心被她掐出一點血紅,有點刺目驚心,但她的心思又完全不在於此,像是過了萬水千山飄飄搖搖不知去了哪裡,乍聞內宣自己入殿,方纔收神斂心,收起裙襬蓮步輕移,入內對着墨王行禮。
昭澤皇后沒有精心打扮,棄了珠花流蘇,三千青絲僅用一支雕工細緻的玉簪綰起,周身有一股巫山雲霧般的靈氣。
墨王看着昭澤皇后動都不動,一旁的太監常生也不說話,屋內落針可聞。墨王對這個皇后是敬畏的,倒也不是太后的原因,是這皇后自身給他這種高貴到不可褻瀆,冰冷又拒人千里的感覺,在她面前自己左右都不是,反像是做錯的孩子讓他無從以對。
“傳膳吧。”墨王終於扭頭吩咐常生,後又轉身去扶起跪着的皇后。
太監們魚貫而入擺宴上桌,南陵的菜色極其漂亮精細,而且墨王平時又很奢華,一個人,八道冷拼,十六道熱菜,四道湯,全部一一擺在一個蘇梨木八仙桌上。墨王拉過皇后,兩人上一次在一起用膳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久得連日子都無法算計,像是較着真,誰也不想先開口。沉默着吃過飯,墨王才擦了擦嘴,幽幽道:“皇后可有何事?”
“皇上可知問天府現在如何?”昭澤皇后問。
“問天府不是好好的麼,由浮將軍把守,皇后大可高枕無憂。”墨王答。
“浮將軍此人如何?” 昭澤在墨王下側坐下,看了看墨王,這墨王是一個面色粉白眼皮鬆弛瘦骨嶙峋的男人,一看過的就是聲色犬馬的生活,昭澤不由就有些惋惜。
“此人可靠,可以信賴。”
“那皇上覺得臣妾的兄長又如何?”
“兄長?你是說莫聞人?”墨王大笑,“當然也可信賴,不然朕又如何放心封其將軍,把幽川十五城的兵權都交給他呢。”
昭澤皇后突然一把跪在了墨王面前,“那如果臣妾的兄長說浮將軍兵敗、問天府已經失守,皇上可會信誰?”
墨王有點尷尬,確實,在他心裡這昭澤皇后不比其他姘妃,自侍孤傲,也從不參與後宮心計爭鬥,吃醋取寵,確也是個可以母儀天下的女子,這次,想必也是一次說笑,道,“皇后休要說笑,浮將軍戰報上說問天府固若金湯,至今安然無恙,又怎麼會兵敗一說?”
“臣妾句句屬實,不但問天府失守,連臣妾兄長也被北燕所俘了。”昭澤說得有些憂傷。
“不可能,這絕對是個誤會。”墨王雖說得輕鬆,但也暗自裡感覺事關重大,但左右衡量,天平還是漸漸傾向於浮驥,畢竟浮驥戎馬一生,戰功顯赫,可不是憑着兩片嘴皮子吹出來的,如此一想,便對昭澤皇后沒有了好語色,“皇后,我一向視你爲後宮榜樣,你可千萬不要顛覆我對你的想象,變得跟那些姘妃們一樣,聽風是風,聽雨是雨。”
皇后正欲答,這時太監常生進來,說是太尉童蒙求見,十萬火急。這童蒙是原太慰李紀辭官之後,被董榮光推薦而居,可謂也是董派勢力。
跪過,禮畢,童蒙一雙三角眼睛看看皇后,嗯啊半天,在得了墨王首允之後,才從袖中拿出一封密信,呈上:“皇上,這是爲臣剛接到的廣元城郡守密報,說是廣元城已經失守,至此幽川十五城全部淪陷。這……”童蒙雙眼溜溜轉了幾圈,見墨王大驚失色,又掄上一棒子,“這與浮驥將軍的戰報,恐有不同啊。”
墨王方寸大亂,本就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愣了片刻,纔想起來問:“這可是真的?”
“此事千真萬確。現北燕軍暫居廣元,看起來有圍困藉池的打算。”童蒙回道。
墨王似想起什麼,轉身對着昭澤皇后:“你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
“是臣妾兄長被北燕所俘前,飛鴿傳信而來。”皇后的嗓音壓得有些低,語調透着幾分清冷,語氣卻是十分堅定,根本不容置疑。墨王顯然氣得不輕,隨手一揚,將案前的奏摺全然推番倒地。 有幾本放在最上頭的奏摺,直接砸到了昭然皇后的腿上。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常生,你去宣董榮光、葉京來御書房覲見。”墨王話畢,常生顫甸甸的跑出去了。
“皇后,這已經不僅僅事關莫將軍,是我整個南陵生死之事,我會妥善處理。”墨王打發了皇后,甩着袖子在御書房焦慮的踱步,這一封密信,無疑是一道驚天響雷,震得他是寢食難安啊。而現在朝中大臣,可以指望得上的,又屈指可數,而自從李紀辭官之後,右相葉京來已經不如當年,做起了三不管,轉而花大部分精力專事粘蟬捉蜻蜒、釣魚,伺弄花草,大有要隱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