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長寧手中的花殺已經連着數枚齊發,一瞬間,在這個並不寒冷的季節,因有人的倒下而立時變得寒冷起來。
可是,當長寧想要舉槍的時候,她只覺得一陣疼痛,槍在她手中嗒的一聲,居然掉落在地。
疼到單膝着地,疼到冷汗直流,疼到數只槍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束手就擒。
“你還真是笨。”陳蝶繞着長寧,轉了二圈,“你背叛過我多少回,當然得防着你一招,今天這種局面,豈是你所能扭轉的。”
長寧知道自己也中了毒,有些悔不當初,眼前這個人,若不是披着母親的外衣,她怎麼會大意到如此程度,以爲母愛都是無私的,可是,她忘了,母愛有時候也會如此惡毒,惡毒到想要置人於死地的。
山後,小樹林,難道,真的要成爲二個人雙棲雙飛之地?
小樹林裡,甯越被冷水潑醒。
身後的木字架堅得筆直,長寧跟甯越也站得筆直,二個人沒有說話,只是望着,彼此眼裡的意思,對於對方一目瞭然。
他們之間的故事太多,憂怨太多,快樂太多……
如果她以花舞的身份面對甯越,那麼,她殺了他的父親,她是他所要報的殺父之敵,如果,她以殊藺的身份來面對,那麼,甯越家族對於殊尼家族所做出的滅門血案,他們之間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如果她又以長寧的身份來面對,那麼他們之間存在着欺騙存在着傷害存在着血腥。所以,他們,不管以何種身份來面對,都是不會有結果。
可是現在,他們卻在期盼着那種結果,結束一切,就可以永遠一起。
“若是可以,我想爲你彈一曲長相思,付情於琴告於君,雖然這只是一個卑微的願望,但一直以來都不能成全,因爲我缺少那種相應的心態。可是,今天,當我們把一切都放下的時候,我好想這樣去做,雖然今夜的月並不圓,但這樣的月色才最美,就像我們二個人,雖然只有幾步的距離,卻始終走不到一起,就和這月色一般,不圓滿,卻撩人,溫度剛剛好,心情也剛剛好。
甯越,但願你,能夠聽到我心裡,爲你彈奏的那曲——長相思。”
長寧昂着頭,樹影遭住了她潔白無瑕的臉,疼痛對於她來說已是渺如塵埃,可以忽略不計。
甯越閉上眼,沉默着,仔細在聆聽着什麼,神情細膩,思想追隨着節奏的律動,起伏不定。眼前,好像是一片花海,他嗅到了一陣花香,蝴蝶正眷戀着花蕾,扇動的翅膀上,停滿了七彩的夢幻。
“你後悔嗎?”
“我從沒有後悔,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分不清是誰在問,是誰在答,或許,這樣的結果,也是好的。
陳蝶望着二個人安然的神情,有些嫉妒,到死亡的時候還可以平靜的對望,有些往事,在她心裡猙獰的閃爍。
“不,我不能這樣便宜了他們。”陳蝶的喝聲如雷,即刻打破了二個人之間平靜的對話方式。
陳蝶把雙手扣在背上,慢慢的踱過去,手指盤算着。
“花舞,再怎麼說,我都是你的母親,我是應該給你一次機會的,只要你答應按我說的去做,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她不是你……”甯越剛想說明實情,就被人嘴裡塞上了東西。
對於長寧,似乎生路的誘惑更大,她盯着門主,表面的仁慈,長寧還是看出了她內在的邪惡。
看到長寧無語,陳蝶命人爲她鬆綁。
一把槍,懸掛在陳蝶的尾指上,槍膛裡,上着罪惡的子彈,人們往往在它的面前就會迷路,從一條正道走向另一條不歸路。
長寧看着陳蝶伸過的槍,已是有幾分的明白,果然,陳蝶說,“殺了他。”
殺了他?長寧哼了一聲,一個殺字,說得多麼輕鬆,轟然之間,長寧對陳蝶作爲母親的全部幻想,倒塌。
甯越看着長寧,長寧盯着那把槍,各有各的專注,一時半會兒,他和長寧,在心思之上都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往左往右,等待命運的決擇。
看到長寧向着那把槍,一點一點的伸過手去,甯越唯有把自己所有的思想都穿上外衣,不作任何流露。
當甯越再次擡頭時,那把槍的槍口,已經狠狠的對準了她,甯越微笑了一下,五步,只不過是五步的距離,她就已然遠的如在天涯。
這個時候,這麼多人,長寧卻感到孤獨,一種內心裡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沒有人會明白,她模糊的雙眼裡淚水的含義,那是另一段孤獨旅程的開始。
槍響,子彈攪起了一灘血雨腥風,風雨的背後,是微薄的人的性命,有時候,生命和塵埃並沒有什麼區別,都只是一瞬間就落定的事。
甯越倒下去的時候,臉上含着笑,嘴角的鮮血慢慢的,滲入泥土裡。
一陣響雷,天在這個時候,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大雨中,每個人的面孔都不同,陳蝶的狂笑的面孔,長寧欲哭無淚的面孔,花葬也摘下面紗冷冷的笑着,還有邊上無數張無動於衷的面孔,交替着,在雨中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有人替陳蝶打着傘,有人替陳蝶拿出一份文件,用甯越的手指醮着印油,在文件上按下了一個紅指印。
陳蝶看着那份文件,狂妄的笑聲,飄過了十里。
“花葬,替我解決她。”門主經過長寧身邊時,冷冷的丟下話來。
花葬舉起了槍,對準跪倒在甯越屍體旁的長寧,她正用冰冷的手握着他冰冷的手,哭倒在他的身上,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也慢慢的弱下去,似乎用不着花葬動手,她就會隨着他一起死亡。
風往哪裡吹?魂?又該往哪裡去?
四名將不停的在屋內踱着步,此刻,他們悔懊的腸子都要青了,如果知道天都快亮了,少爺還沒有回來,手機又聯絡不上,還不如早些就違抗命令,暗地裡跟着去了,可是,現在他們,除了擔心和下令尋找,已經不能再做任何事了。
窗外的雨下得有些彪悍,放眼望去,花園裡黑白交織的霧氣模糊而可怕,就像一張飢餓的嘴,飢不擇食的隨時準備將人吞噬,池晏一陣激靈,沒有來由的,怎麼會這樣想?
突然,雨塵絮煙的盡處,一盞白光形同一片枯葉,以蝶的姿態快速的飛撲過來,吱的一聲,白光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停了下來。
池晏終於看清那是一輛汽車,車門打開,似乎有誰下了車,但是一眨眼,那人又消失不見了,隔着雨簾,隔着整個花園,池晏不能準確的下定論。
難道是少爺?池晏來不及多想,連傘都來不及打,就匆忙衝進雨裡。
燈光一眨,汽車在池晏的眼皮底下吱的溜走,無形無影無蹤。
有一個人躺在地上,瞬間,他的鮮血染紅了四周的雨水,紅誘誘的,被風一吹,一陣血腥味道。
“少爺?”
甯越被擡回屋裡,左探右探,一探二探三探,都不可否認,甯越已經死亡的事實。
池晏站在甯越的屍體前,僵硬的,直直的,足足的,站了有一個小時,一個小時裡,他從小的時候一直回憶到現在,那種有驚有險,有淚有笑的日子顆顆飽滿,日日生思,相伴久了,早就分不出二個人來,此次,甯越的離去,池晏實際上,心也死了一半。
置之和多漠神色洶洶,一連哀嘆一邊咒罵一邊叫囂着報仇,早知如此,上次就該把花祭門那個老東西斬草除根了事,少爺也不會落得個如此下場。
雨,從屋外下到了屋內,冰冷的雨似乎在替誰人垂着淚水。
屋子裡,一片混亂,所有的節奏都被突如其來的惡耗打破。
“設靈。”
池晏緊了緊牙,吐出無耐的二個字。
這個時候,長寧在哪裡?就是這個簡單的問題在每一個的心裡盤據,就是不敢問出來。
設靈簡單,後緒卻不簡單,傷痛不是一天二天可以了斷,只會積累在心裡,達到一定的程度,爆發。
甯越的死訊一日之間躍上了各大報紙的頭條,諾大的洶涌的新聞,給商界,給黑白二道,同時投上一記重磅炸彈,攪了一湖看似平靜的水。
水波微散,人言可畏,人死後,各種怪里怪氣的聲調開始出現,但是,更多的,還是嘆息。
第二天的晚上,送走了所有的來往賓客,已經是夜深人靜的子夜時分,靈堂裡,就剩下了四名將,守着夜。
而池晏,更是靠着透明的棺木,微微打着盹兒。
突然,池晏緊閉的雙目睜開,在幽暗的燈光下瞪圓尤如貓眼,越是萬籟寂靜之時,越是能感覺到常人所無法感覺到的東西。
那個棺木,它在……。它在……。
“門主,我有些弄不明白,那天你明明叫我殺了花舞,後來怎麼就又讓我把她給放了?要知道留下她可是一大禍害。”
“你不會明白,我留着她,是爲了要她去殺一個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