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子時了,你怎麼還沒睡?”長寧覺得自己聲音也有些乾澀了。
“我讓你下值了來浮生閣,那裡是去浮生閣的方向嗎?”甯越未曾走過來,他們之間隔了十步的距離,正處在虛與實的交界點上。
“我又沒答應。”長寧小聲嘀濃了一句。
甯越卻聽出她心中底氣不足,只見他不怒反笑: “聽說你要搬出這丞相府,可有此事?”
長寧面前浮現出長仁鬼鬼魅魅的臉,她想說是,可到底還是鬼使神差的說道:“哪有的事?除非是你要趕我走。”
“我是不會趕你走的……”甯越看了看長寧身後的那株千年銀杏,那一點點的綠意間夾雜着乳白色的霧氣,他就站在那裡恍然覺得現在大概也是一場夢幻。
“你找我就是爲了這事嗎?沒有事的話我走了。”長寧不願在這裡耗着,被人瞧見大概又沒有什麼好話來說她了。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甯越到底是注意到她手中的東西。長寧會意過來就想要往身後藏,可這會兒甯越已經腳步輕微的走過來想藏也藏不了了,只得老實說道:“是康豐駐軍的虎符。”
甯越打開看了看一時也沒有說話,只是他脣角微微浮起一絲冷笑似在昭然若揭着什麼?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甯越終於問,長寧本來想要撒個謊,但想起來甯越這人眼光毒辣,什麼樣的謊話在他這兒都能被揭穿,也就不想去費這個事,老老實實作了答。
“陛下的話,你不明白麼?”甯越看了看蘇長寧。須臾話裡不就是爲了美人、江山也可以拱手相讓的意思麼?
“我覺得他想試探我啊,看我有沒有反亂之心,我蘇長寧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被繞進去的。”長寧的眼裡閃爍着一點得意的光,一擡頭卻看到甯越忽浮起一絲頗有些奇怪的笑意,看得長寧都有些發愣,只聽他道, “你是在戰場上在男人堆裡呆太久了,對感情麻木對他人早沒有感覺了吧?把別人的好意都當作了陰謀。”
“應該不是啊,我覺得我還愛着一個人,還是有感覺的……”長寧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
“你還愛誰?”
長寧回過味來,身子猛然彈開,“甯越你太不像話了,你想套我話是不?這是我個人私事,反正與你無關。”
甯越偏就追過來兩步,長寧有些頭大,大概夜路走多了纔會遇到這隻“鬼”,若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走這條道,翻牆而過直奔雪梅軒呢。不過這會兒她也想不了這麼多了,甯越離得她的距離觸手可及,她往後再退幾步他又過來幾步,直到長寧撞上了那株千年銀杏已是退無可退了。
長寧伸出一隻手臂阻止他再前行,“你別過來,再過來的話就別怪我動手,把你摔得四仰八叉的可就不好看了。”
“你的確有這個能力,但你卻沒有這份膽量,因爲……”甯越又過來一步已是站在她的面前,呼吸都撲撞到她的臉上讓長寧有一點迷亂,但他的聲音更是迷亂,飄飄忽忽的在她耳際說道,“因爲……我還是個病人。”
長寧本來扣住了他的手腕想要動手,可這會兒聽他提起也的確是大傷未愈,這一摔下去怕是半條命就沒了,這一猶豫之間就被他一把摟在懷裡, 他的手指在她髮絲間遊走突然就拔了她束髮的玉簪子,那一頭秀髮水般輕柔的披散下來,他低下頭來想認真看一看長寧的臉,可一入眼彷彿瞧見當日那個和墉城裡的冬天,瞧見那一樹的雪梅斑斑點點的傲然之氣,被那雪意壓覆着卻也未曾要改變自己的初心。
他只覺得她的身子都是冰涼的,他也不知道長寧到底掙扎了多久,又怎麼漸漸平息直到安靜的就由他這麼摟着,他只知道時間似乎在這蒼茫茫的霧色中失去了它的意義,他一低頭就看到她那微微溼潤的脣讓甯越聯想起很多溫暖,一時間他的鼻息忽似亂了,長寧只覺得她的頸上忽搭上了一隻手,那手生硬地鉗住了她的下鍔把她的臉別了過來。
他伸舌輕輕舔舔乾澀的嘴角突然就吻了下來,長寧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吻還是咬,她試着想要推開他可自己手中甚是無力,只有那白木匣子掉落在地,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彼此這麼情迷意亂着。
他放開她時,長寧還有點朦朦朧朧的,似乎有一點甜柔正在自己的心頭泛起,而他也正用一如貫往的笑意看着她,似乎隨時都會有另一場狂悍會再搜掠她一次,長寧不由紅着臉低下了頭。
甯越輕攏着她的頭髮,動作輕柔只是他的話卻帶着一點雨水般的涼意,“蘇長寧,你的自制力實在太糟糕了,我只不過這麼一挑逗一試探,你便放棄了掙扎手還掛在了我的脖子上,甚至還有些配合,若是陛下有朝一日要將你納入後宮,我看不出十天半月,你便舉手投降遂了人家心願了。”
“甯越你什麼意思?我是那麼容易舉手投降的人麼?”長寧擡起頭來終於有些清醒了。
原本他的鼻息似一場風暴刮在她的鬢邊耳畔,這會兒又忽然毫無徵兆的沒了,那人已經推開她甚至有意在遠着她,“我只是在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在這個丞相府裡的身份。”
長寧卻是沒動就這麼倚在樹身上:甯越的話的確可憎但她聽來卻有一絲悅色,人生有那麼一刻有這樣的人如此關切地“算計”着自己其實也還好,哪怕那是陷井起碼它也是溫柔的。
長寧有些恨自己,她想起自己的婚約,其實從那時起他就開始這般算計着自己了吧,可她爲什麼對他恨不起來恨不起來?那時霧又四下裡散聚過來將他們攏在中間,長寧與甯越其實沒有再說什麼就這樣彼此站着,他們各有各的事要忙,即便住在一個府裡這樣靜默相伴的機會也是不多的。
未過幾日大家手頭就接到了一份喜帖,是翟景和緋煙的結婚喜帖,這兩人大婚之後便要搬師到藍田去,翟景所摔的赤焰軍是藍田駐軍,因爲攻打南陵被宣王調入帝都,現在仗也打完了亂了鎮壓了也該是到了回去的時候。
大家一時都爲他們高興,只有池晏病央央的無有一絲喜色,龐即拉着池晏騎着馬一路狂奔,不知道到底奔跑了多久跑去了哪裡,只到最後騎着的馬兒沒有了驅策之力這才慢慢的停了下來。他們已經奔到了六道橋畔,放眼望去一片天高地曠,沒有一點風力,只有那天上的雲垂得低低的在極遠處似乎都與那草兒親吻在一起了。
龐即沒有提白雙雙的事,他是聽說過那麼一點有關池晏與她的事情,但池晏沒有說他便當作不知道,想來這次池晏情緒低落也該是與白雙雙有關,現在又受翟景即將結婚消息的折磨,這心裡頭定然是不好受。或許陪着他騎着馬毫無目的的跑,那心裡的鬱氣也該消散一些吧。
雲蘇開始在太醫院上任了,因爲輔國公叛亂一事太醫院被問斬被關押了一批人,正是人手緊缺的時候,自然也是十分忙碌,長寧與他在路上碰到過幾次,要不繞道而行要不就視而不見,他要造成他與長寧並不認識的假象。
此次長寧答應大哥要找玉碧天醒以了了爹爹遺願了了大哥的願望,爹已經去了但她着實不願見到大哥因爲癡迷尋找天醒而把這一生都毀了。
大哥說這玉碧天醒在這皇宮之內,可這皇宮這麼大,又該去哪裡尋呢?甯越定然是知道的,當初蘇家六年前的慘案甯越有所參與,但他到底有沒有殺人也是不得而知,但這些年她一直有隱隱的感覺,這甯越與當初蘇家的慘案定然脫不了關係,而今從長仁口中知道了真相,而且這種真相與她的直覺相吻合,她便覺得自己真的進入到一處絕境中了。但是有一點卻很奇怪,長平說是墨王造成了此件慘案,而長仁又說是甯越,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呢?是不是這兩人都只看到了冰山的一角,而沒有窺得全貌,才以致衆說紛雲?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可以肯定是甯越把玉碧天醒從蘇家帶到了北燕皇宮。
但是長寧素來不是做事拖衣帶水之輩,經過幾日思索,這天平便慢慢傾斜她有了自己的決定。其實那日霧中的相吻長寧是有勾引的成份在內的,她故意利用了一點“妒”意來縮短彼此的距離,她若不願就算他是甯越也休想耐何得了她半分。她要他們的“感情”迅速升溫疏於對她的防範,從而套出天醒的下落。
她目前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試探這甯越到底有沒有認出雲蘇便是蘇長仁。這樣行動起來纔會沒有後顧之憂。還有一件事是長仁和長平說法不一,她也必須回南陵去問一問長平確定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