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仁擦了擦臉上的汗欲行訴說,這時卻有人過來敲門,急急的叫道:“雲蘇大夫,外面來了官家的人……正在侯着要您過去呢。”
“我知道了,馬上就來。”長仁應了一聲,又對長寧道,“我怕出什麼事了,去去就來。”
“不會是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吧。”
“不會,這些年我掩飾的很好。”長仁說着想想又是不對,他曾經被人跟蹤過到現在都不知是何人所爲,所以現在也甚少出現能避上一避總是好的。
長仁出去了長寧卻心有隱憂,她擔心長仁出事便偷偷隨着他去了前堂的藥鋪,躲在一根柱子後偷偷的瞧。然而一看之下心下里大驚,這來的人怎麼會是甯越?
“我們侯爺……不對,我們丞相特地前來,奉宣王之命送上黃金一千兩……” 隨同甯越前來的家丁也生得可愛,爲自己順嘴又溜出了侯爺二字憨憨的一笑,撫了撫後腦勺又道,“你爹雲裔救駕有功,可惜卻命喪陰山,我們丞相已經命人去找他的遺骸,相信這幾日也會到了,這黃金也算是一點小小的補償算是宣王的心意,給,你們拿好了,另外命你雲蘇進入太醫院效命,這也是宣王的意思。”
“你說什麼?我爹死了?”長仁的身子又搖了搖,原先站在長仁身邊的女子將他扶住,但那抖動的雙手卻是無法掩飾住的悲悽,他臉上的血色盡失舉目四望這藥坊裡也涼嗖嗖的,一時間這個繁華的大千世界好像突然就乾癟落色,他的最後一點牽繫也是沒了。雖然他與雲裔並非親生,但早已情同父子,這些日子云裔消失不見也作好了這個準備,可是當這個惡耗真正襲來的時候,還是將他的所有生機一掃而光,剩下的也只有他眼中無盡的荒涼了。長寧在邊上看着,也似有淚水要掉下來但終究是忍住了。
甯越還是一貫的臉色,他並非是個會輕易動容之人,所以語氣也是輕淡,“雲大夫還請節哀,他爲救一代帝王而犧牲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你爹向來樂於好施,普救衆生,我想他即便死了也是活在世人的心間,是要受人敬仰的。”
“多謝丞相安慰,我想我會子承父業,將爲父的普世救人的精神發揚光大。”長仁向着甯越欠了欠身,他的語氣也極爲平靜,視線卻是飄忽不定。
“另外,我與雲大夫也算是多年交情,這一千兩銀子也算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甯越說話之時下人已捧着銀兩過來,長仁又略表謝意。
在北燕時他們一個喚作甯越一個喚作雲蘇,在南陵時他們一個叫做長仁一個叫做雪澈,他們彼此身份重重卻仍能坦然面對,長寧在柱子後也只能徒生感慨了。她不知道甯越有沒有認出已經毀容的長仁,但長仁必定是認識甯越的,那麼長仁的那份坦然比起六年之前已經進步不少了。
甯越離去了長寧問起他來,“你爲什麼應下了去太醫院的事,是不是還想着天醒的事?”
“不管能不能集齊七隻天醒,我只是要完成咱爹的遺願,這正是一個機會。”
“大哥……”長寧卻突然不知說什麼是好。
“如果你知道六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你也會想要報仇的。”蘇長仁一拍桌子,六年前的事與現在雲裔的死交替重疊在他眼前,那份痛楚在他眼裡表現的淋漓盡致。
甯越回到住處之時已是午時,長寧沒有過來吃飯他便順口問了聲,小丫環回說是還沒有回來。這人大概是有意在迴避自己,甯越想着笑了笑,道了聲“傻子”。
與蘇長寧這一錯過就一連着錯過了好些天,這些天百官來賀駱繹不絕,甯越本來想靜上一靜但還是未免受了打擾,這些禮節上的事他也不得不是顧及,畢竟大家同殿爲官,這關係也不能弄得太僵,這一來二去就費了他許多時間。
他也接到了有關純陽王的消息,說是純陽王戰敗之後自縊身亡,須臾本來要重重有賞成鶴但不料成鶴與他的軍隊早就失蹤不見不知去了哪裡,甯越料想這是蘇長寧的主意大概又回了瀾山了吧,也就沒有去管,現在的純陽一帶直接歸入國家管轄,須臾提撥王仁義做了純陽一帶的監御史, 王仁義這人頗是實在,特別是在協調處理數城之間的關係往來與政需細務方面都極有一手,想來不遠之後那一帶的羽翼也就將要全都理順了。另外豫地俊文山之亂雖也鎮壓了,但那片土地的貧瘠卻仍是存在的,須臾頒佈了旨意說是此地三年之內免除各種稅收,還修通商貿之路,大凡有商旅過去帶動經濟的五年之內減半稅賦。
也因此甯越有些佩服須臾在用人方面眼光精準,治理地方上也確實有他的獨到之處,看來北燕內裡這些年是起不了什麼波瀾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那次與闕連安最後一戰之後,闕連安雖然戰敗卻也被他跑了,至今仍未搜捕到他的行蹤。若讓他就此遁去怕是留下後患,以後就更是難找了。匈奴女未曾參與那場戰亂就此隱去, 也不知去了哪裡。
池晏在街上騎馬奔過他本來是要去梨兒院的,這會兒卻突然停下,他見街邊有賣玫瑰的那香氣特別濃郁,想來長安會是喜歡,於是出手闊綽的全部買下,以致手持了一大捧花兒進入梨兒院時被門檻差點絆到,他嘿嘿笑了兩聲自我解嘲。
現在是六月初了,院中的梨花早謝了結出一個個幼小的果實,要濃綠濃綠的枝葉間飄出一點豐收的氣息。池晏看了那梨兒想起這些天來都是長安在照顧這幾株樹,不由就滿懷喜悅。
他手捧着玫瑰跨進後面的宅院,連叫了好幾聲“雙雙……”可就是無人迴應,又改叫立春也同樣不見人影。池晏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全身都變得乏力起來,手中的玫瑰也立時枯萎掉落在地。
他突然翻箱倒櫃的想要尋找出屬於白雙雙的一物,然而總是事與願違,這個梨兒院裡已經沒有一點蘇長安曾經在這裡居住過的痕跡了。她又走了,和上次一樣無聲無息的走了。
梨兒院,梨兒院,當初爲什麼會起這麼個名字?是不是早就意味着會別離呢?池晏倚在牆上望着院中的梨樹發着呆。
孟妃所住的如清宮原本偏僻也無人氣,這會兒母憑子貴倒也門庭若市了,平時見了理都不理的貴妃們都低下了高昂的頭,反向着她姐姐妹妹的叫得極爲熱呼,孟妃原本是辛者庫中被宣王相中才一朝脫離苦海,享受榮華的,這會兒又飛上最高的枝頭,明日登基大典過後就一躍成爲太后,這過程雖然艱辛但也成了現實,孟妃這人雖無花花腸子但也頭腦簡單沒有文化,這會兒心花蕩漾着,在左右逢迎中就有些找不着北了。
外面小太監突然傳喚,說是皇上來了,孟妃一驚再然後反應過來,原來是兒子須臾來了,一幫子姐姐妹妹們瞬時全然退下。
“兒臣給母妃請安。”須臾向孟妃行禮,孟妃忙一把將他扶起道,“皇兒快快請起。”
須臾看了看如清宮佈置都相當簡單,不由說道:“等兒臣登基之後,母妃便搬到榮華苑去吧。”
“榮華苑,榮華苑,榮華苑裡榮華萬年長。”孟妃說着就有些慨然,她在去辛者庫前曾是榮華苑的小丫環,得罪了當時正得寵的華妃娘娘才被罰到辛者庫,想不到如今迴歸居然是以主人的身份,這份慨然裡多少有點淚水澎渤之意。
“今日兒臣過來還有一事要向母妃請教。”須臾看起來相當誠誓。
“皇兒請說,母妃知道的一定如實相告。”
“母妃是否知道二十五年前宮中曾被送出過一個龍子?”
“啊?”孟妃不由一聲驚呼,然後好半天沒有說話,似是陷入久遠的思考中,不久她便拉回思索問須臾,“皇兒你是怎麼知道此事的?”
“母妃你別問兒臣是怎麼知道的,你只須將你知道的如實相告於我。”須臾料想母妃是知道些什麼的。
孟妃用手帕擦了擦嘴,“此事極爲機密,當時知道此事的只有幾個人,如今的太后,宣王,還有一個當時跟着逃出宮的丫環,本該我是不知道的,只是你父皇一次喝醉了酒來我這如清宮宿夜,當時你還年幼尚在襁褓之中, 宣王看到你便想起了與你同歲被帶走的孩兒,借酒開始述說我才知道這麼一樁秘事,過後宣王命我不得外說否則就是死罪,不過現在他也不在了,你問起來我便說說,否則壓在心裡也怪沉重的。”
孟妃拉着須臾的手在牀榻上坐下,方纔說道:“當年你父皇出征南陵時本來一直是勝利的,直到攻到了瀾滄城,可是後來對方將領蘇秦使用了美人計,派了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前來勾引你父皇,你父皇被其誘惑上了當對她產生了感情,可她暗地裡卻多次行刺你父皇,而你父皇卻一直寬恕於她,甚至因此而收兵回國連同她也一道帶了回來。後來太后知道此事之後出於爲你父皇的性命考慮,便有心將此女除之,但她當時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也不知她是從哪兒得到了太后要將她除之的消息,在身邊人的幫助之下連夜逃出了宮,後來她在逃回南陵的道上因爲一路奔波勞累早產,產下了一個龍子,據說是交給了那個同行的丫環也不知抱去了哪裡,然後她隻身返回了蘇秦的身邊,再然後,再然後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聽說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