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雲團從兩邊的山崖上飄散開來,這些雲團突然出現,而且還有一種越聚越多的趨勢,峽谷之中也開始漸漸蒸騰起濃濃的霧氣,這一切和那幅天堂壁畫上所描繪的景象是如此相似。
赫爾並沒有去過亞琛大教堂,他是從書裡看到的,在姆蘭特島的時候,他曾經借到了一本有複製圖片的書,那張圖片是用魔法複製下來的,和真正的那幅壁畫天堂除了大小不同外,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他第四次看到同樣的景象,每天下午三點左右,就會出現這樣的景象,而持續的時間則是四十幾分鍾。
前三次已經讓他收集到了許多情報,從兩邊的崖壁開始出現雲團,那種異常的魔力波動就變得頻繁起來,間隔變得極短,只有十幾秒鐘。
這些魔力波動勾勒出一道形狀並不規則的空間縫隙,而這道空間縫隙的位置,恰好就在壁畫上那扇門的位置。
將帳篷的門悄悄地打開,赫爾小心翼翼地從樹上溜了下來,上下樹其實很容易,這頂形如水母的帳篷,同樣也擁有着六條細長的觸手,他就是坐着其中的一條觸手,從上面下來的。
到了地面上之後,他小心地穿行在灌木和岩石之間,這一次他要去確認一樣東西,那就是壁畫上所畫的那艘船所在的位置。
在離泊利大學的專家們搭建起來的營地不遠處,有一片什麼植物都不長的亂石堆。
赫爾就站在這片亂石堆上面,他一邊看着遠處那奇特的景象,一邊有意無意地踢着那些石頭。
幾天勘測下來,畫上那艘船的位置大致在這裡,而且這片亂石堆,也確實是四周最奇特的地方。
那些石頭一塊塊圓如滾珠,但是又不像是鵝卵石。其中有些石頭特別小,但是表面異常光滑,看上去有點像是琉璃。
只有經過高溫的燒灼,纔會讓岩石變成這種樣子,赫爾雖然在鍊金術方面並不算合格,但是眼光還是有的。
裝作走來走去,赫爾用腳丈量了一下亂石堆的長寬,長大致有二十二米,寬將近十三米,這些資料正符合接引之舟的尺寸。接引之舟的大小可能會有所不同,但是比例卻是固定的,也就是所謂的黃金分割比例。
他最終在亂石堆正中的位置,站定下來,如果一千七百多年以前,征服者查理真的將他建造的半成品接引之舟停放在這裡的話,那麼他此刻所站立的位置,就應該是不滅王座原本應該在的位置,也就是整艘接引之舟的控制樞紐所在。
按照不死之王的推測,在這個位置用召喚不滅王座的辦法,應該可以讓另外一個空間裡的末日神器的最後一件有所反應。
一枚拳頭大的金屬圓球,順着赫爾的褲管滑落到地上,緊接着又被赫爾一腳踩進了碎石當中。
這是不死之王通過齒輪之手,交給他的東西。
圓球的中心有一座小型的魔力爐,不過這是縮減版本,比不死之王自己用的那個有缺陷的魔力爐還差得多,這個魔力爐裡有一塊核晶,夠魔力爐運作半年。
赫爾並沒有立刻發動這枚圓球,這實在太顯眼了。他打算等到快要離開的時候,再發動圓球,到那時就算髮生了什麼,和他也沒什麼關係。
四十分鐘過後,奇景再一次消失,赫爾看着那些專家學者們拿着各種各樣的儀器,在那裡測來測去。
他很清楚,這些專家就算研究一輩子,也別想破解這個謎題,因爲這根本就不是他們研究領域範圍內的課題。把道克曼侯爵的城堡裡的那些魔法師調到這裡來,或許會有些收穫。
既然沒有什麼奇景可看,赫爾轉身就走。
正當他快要回到那片樹林的時候,突然間一陣令他感到震懾的魔力波動,從身後的方向激射而起。
就像是幾噸炸藥一起爆炸,那超強的魔力波動在轉瞬間,就把他給震悶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赫爾才從震懾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他耳邊滿是嘈雜的叫嚷聲。
“快看,雲團又出現了。”
“好奇怪,這一次的雲團和以往有些不同。”
“溼度計,快看溼度計,這是真的水汽。”
“啊——”
“救命啊!”
叫喊聲到了最後變成了驚恐的呼救聲。
赫爾驚詫地迴轉身來,他看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道原本看不見的空間縫隙,現在顯露出了它猙獰的面貌,滾滾洪流從這個憑空出現的缺口,傾泄而出,轉眼間就把那個簡陋的宿營地整個吞沒!
赫爾想要逃,以他的實力當然可以逃得脫,不過這樣一來,他就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爲什麼突然間有這樣的實力了,他知道一直有人在盯着他。
一咬牙,他乾脆什麼都不做,裝出一副同樣被驚呆了的樣子。
滔滔洪水轉瞬間就到了眼前,就像一把鐵錘擊打在一片羽毛上一樣,赫爾非常輕易地就被洪水給帶走了。
不過一到了水裡,他就用不着掩蓋實力了,被衝進樹林的他,猛地抱住了旁邊的一棵樹,雖然這棵樹並沒有支撐多久,幾秒鐘之後就被洪水連根拔起,但是這幾秒已經足夠讓赫爾脫身。
他一把抓住低垂的藤蔓,藉着洪水的衝力,迅速攀上了樹頂的藤網。
此刻整座樹林都已經岌岌可危,要不是這幾棵樹夠大,根扎得夠深,枝幹夠粗壯,恐怕已經被洪水折斷了。
剛剛登上樹冠,洶涌的洪水就漫了上來,他知道就連這幾棵樹也快要保不住了。
腳踩着洪水,他拼命朝着帳篷奔去,剛剛鑽進帳篷,腳底就猛地一沉,樹終於還是倒了。
好在藤網把這幾棵樹連在了一起,所以倒得沒有那麼快。
迅速地在帳篷的一側用力按了兩下,隨着一連串“蓬蓬”輕響,支撐帳篷的魔法彈簧迅速縮了回來,轉眼間,水母狀態的帳篷就縮成一個扁平的梭子形狀。
這個梭子前後兩端微微翹起,上方稍稍鼓起。
一把拉住“妻子”,赫爾把安祺按坐在了一張靠背椅上。
剛剛做完這一切,整個帳篷就天旋地轉,不停地翻滾起來。
連續翻轉了幾個跟頭之後,赫爾知道單單坐在椅子上根本不夠,還必須有東西把他和椅子綁起來才行。好在製作這頂特殊帳篷的時候,已經佈置了六根繩索,它們的身上固化了“魔化繩”魔法。
隨着他的心念轉動,其中的兩根繩索立刻鑽了進來,把他和安祺緊緊地綁在了座椅之上。
有這樣一頂帳篷的赫爾無疑是幸運的,那些不幸的人此刻在水中掙扎,至於更不幸的人,全都已經死了。
爲了求得生存而掙扎的人裡,同樣也包括馬丁少校和女間諜莎薩。
他們倆所在的是一個小山頭,雖然比樹冠要高一些,洪水淹沒了樹冠之後,也就輪到他們了,不過這已經讓他們多了十幾秒鐘的逃生時間。
這兩個人不愧是帝國軍人之中的精英,當那個空間裂口突然出現,滔滔洪水從裂口之中傾泄而出的時候,他們倆已經知道情況不妙。
兩個人的反應和赫爾一模一樣,全都搶着往帳篷逃,他們的帳篷沒有那麼多變化的狀態,不過變成船還是可以做到的。這並不是赫爾的發明,貝魯帝國早就有了類似的設計,只不過以前的型號比較簡陋笨重,現在經過了一番改良罷了。
這兩頂帳篷是用膠皮布和油綢製作而成,支撐的骨架同樣是魔法彈簧。
當洪水將山頭淹沒的時候,兩頂帳篷已經變成了兩艘菱形的船。
和赫爾的那艘另一個不同是,這兩艘船並不是全部密封的,菱形的船身就像是一個皮划艇,兩個人的上半身完全露出在外面。
在滔滔的洪水當中,反倒是這種輕盈的皮划艇,更顯得安全。
兩條小划艇就彷彿狂風之中的落葉一般,被大水卷着盪來盪去,時而撞上兩邊的山崖,時而碰到粗壯的樹木。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邊躲避着從上游漂過來的樹木,莎薩一邊叫嚷着。
“看來那幅壁畫完全是真的,這裡確實應該有條河,一條通往天堂的河。”馬丁苦惱地說道:“但願那後面不要是一片海洋。”
“問題是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莎薩說道。
“用不着擔心,我們要保護的那個人非常安全,我剛纔看見他被水衝上了樹冠,也看着他鑽進帳篷。”說着馬丁指了指在遠處翻轉着、碰撞着的那艘船說道。
正說話間,異變再一次發生,那發出轟轟聲響的洪水突然間停止了,正當兩個人以爲一切都已經停止了的時候,突然間洪水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騰而去,剛纔如同大堤決口一般的空間之門,現在變成了泄洪的通道。
看到這番景象,馬丁少校和莎薩幾乎同時拋出飛鉤,這種飛鉤是划艇配備的工具,用來繫住划艇,差不多相當於船索和錨的用途。
馬丁的飛鉤一下子鉤住了一株未被衝倒的大樹,莎薩的飛鉤同樣鉤住了一棵樹,不過鉤子掛住的樹枝不夠結實,居然一下子就斷了,飛鉤掉落到水中。眼疾手快的馬丁一把抓住了莎薩的飛鉤後面的繩索。
“你能夠把鉤子扔到那邊嗎?”莎薩指着遠處那艘扁梭問道。
馬丁皺緊了眉頭,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距離,最後搖了搖頭:“我們帶的繩子都沒有那麼長。如果我們帶着射鉤弩就好了。”
看了一眼正朝着空間之門滑去的扁梭,莎薩突然說道:“放開我的船。”
“你難道想要送死?”馬丁說道:“我不會讓一個女人去冒險。”
說着,他把手裡抓住的莎薩的鉤索和自己的那根鉤索綁在了一起,並且打了一個死結。做完這一切,馬丁從靴筒裡拔出匕首:“不管怎麼說,應該冒險的是我。”他用匕首割斷了鉤索和划艇相連的那段。
用槳在那棵未被沖毀的樹上猛地一撐,船遠遠地蕩了開去。
“我早知道你會這樣做。”莎薩看着遠去的划艇輕嘆了一聲,她猛地一拽鉤索,隨着喀嚓一聲脆響,鉤子被拽落下來。
莎薩把鉤索收了回去,然後看了一眼遠處,雖然兩條鉤索連在一起,仍舊夠不着赫爾的扁梭,不過那艘扁梭掛着大片的藤網,鉤住藤網還是可以做到,只不過這樣一來,就不能夠阻止那艘扁梭繼續前進。
莎薩並沒有打算阻止扁梭前進,她只是想跟着扁梭一起走。
同樣是負責監視和保護菲利普伯爵夫婦,間諜出身的莎薩和秘密警察出身的馬丁,想法截然不同。
後者想到的是儘可能去救援,如果救援不成功,自己也已經盡力了,最多領受處罰,但是前者做事的風格卻是不成功便成仁,身爲間諜任務失敗的後果是相當悽慘的,與其活受罪還不如結束自己的生命。
帶着死志,莎薩甩出了手裡的鉤索。
大片的藤網,當然比一棵光禿禿的樹要容易鉤住。
感覺到自己的小艇,被拖着迅速朝那個空間之門駛去,莎薩將船槳收了回來,然後用雙手卷成喇叭,朝着少校喊道:“馬丁,我等着你來救我,你一定要活着離開,並且把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告訴……”
還沒有等她把話說完,赫爾的扁梭已經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連帶着也把她的船拽了過去。
從瀑布的頂端落下,是什麼樣的感覺,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回答得出,經歷過這種場面的人,差不多都已經死了。
莎薩顯然是那幸運的小部分人之一,更幸運的是,當她從一百多米高的“瀑布”頂端掉落下來之後,小划艇並沒有翻轉過來,這也讓她避免了溺死。
前面那艘扁梭上的赫爾和安祺同樣摔得不輕,要不是赫爾已經把兩個人緊緊地綁在了座椅上面,他們互相之間的碰撞,恐怕就會要了兩個人的命。
現在命雖然保住了,危機卻並沒有過去。
赫爾很幸運地未曾昏迷過去,甚至可以說,他從頭到尾神智都非常清醒。
透過四周的一圈舷窗,他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麼。
此刻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離頭頂上的“瀑布”遠一些,想要這樣做並不困難,這艘用魔蟒皮製成的快艇,同樣也裝備了魔動裝置,就算沒有風也一樣可以行駛。
用力往地板上一按,座椅前面立刻升起了一個半人高的平臺,上面除了一個舵輪還有船鐘和指南針,不過此刻指南針卻無精打采地耷拉着。
赫爾用食指彈了彈指南針,那針頭晃了一下,然後隨着船的晃動,左右搖擺着,明顯沒有指向特定的方向。
指南針居然不起作用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這東西壞了,還是這片海域之下有一片磁鐵礦在作祟,或者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南北極。
一想到最終那種可能,赫爾的腦門立刻滲出細密的汗珠,眼前這片應該是海洋,雖然不知道這片海洋到底有多麼廣闊,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但是他至少知道,在茫茫無際的大海當中航行,沒有指南針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正當他感到茫然的時候,突然間他注意到,頭頂上的那個瀑布不見了。
這個空間之門並不穩定。
赫爾總算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了,峽谷那邊的出入口的位置並不會改變,但是位於這個世界的出入口位置,卻每隔一段時間會改變一次。
這豈不是隻有找到征服者查理的陵墓,才能夠利用那艘接引之舟從這個空間出去?
他甚至不敢保證一定能夠成功。
那個接引之舟並不是成品,沒有不滅王座還好說,不滅王座的用途是用來控制接引之舟,進行精確的空間旅行。
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真正重要的是毀滅王冠。那頂王冠是用來定位的,沒有王冠,接引之舟就算是破開空間,也十有八九會傳送到另外一個未知的世界去。
在出發尋找征服者查理的陵墓之前,赫爾先讓船轉了一圈。
船四周方圓兩公里的海面上,可以說是一片狼藉,浮土、斷木,草的碎屑漂得到處都是,當然其中最多的還是折斷的枝條和樹葉。
在他的船的後面掛着一串藤蔓,更遠的地方還漂着一艘小艇,對這東西,他當然非常熟悉,那原本就是研究所的成果,還是在他和另外幾個去過豐饒角的人的提議下搞出來的呢。
小艇上的人是女間諜莎薩,這讓赫爾感到有些爲難,不過當他的目光掃過四周那茫茫無際的大海之後,他輕輕嘆了口氣,如果把這個女人扔在這裡的話,最後肯定是死路一條。
赫爾很希望自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那麼他就可以少很多麻煩了,可惜他不是,而且他對曾經上過的女人,更狠不起心腸。
試了試魔動裝置,讓赫爾感到慶幸的是,魔動裝置工作正常,從一百多米的高空掉落,並沒有將魔動裝置摔壞。
讓扁梭緩緩駛到莎薩的小艇旁邊,把莎薩從小艇上抱了過來,赫爾將那艘小艇也拖到了甲板上,這東西同樣可以縮小,縮小之後就像是一個揹包。
在把小艇縮小之前,他仔細搜了一下,從小艇上搜出一包乾糧、一把步槍和幾盒子彈。
這些東西里最寶貴的就是那包乾糧,他並沒有想到會流落到另外一個世界,所以根本就沒有準備多少食物。
海面上還漂浮着其它人,這些全都是泊利大學的專家。
這些人就沒有莎薩那樣幸運了,他們是最先被洪水衝到的人,就算沒有被淹死,也被亂石和斷木給砸死了,即便還有那麼一口氣,被捲入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從一百多米的高空掉落下來,絕對不可能再活着。
赫爾翻了一下每一具屍體的口袋,雖然這有些褻瀆屍體的嫌疑,但是他也顧不得了。
最終的收穫是幾百枚金屬貨幣、四把手槍,五根十字架和兩條項鍊。這樣的收穫絕對算得上可憐,反倒是從幾棵斷折的果樹上,摘取下來的幾十個熟透了的果子,讓赫爾有些喜出望外。
在海面之上又轉了半天,確認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打撈之後,赫爾終於不得不直視眼前最大的難題——接下來應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擡起頭看了一眼天空,只要看一眼太陽就知道,這裡絕對不是原來的世界的一部分,因爲天空之中有兩顆太陽,大小比他所熟悉的太陽小得多,但是顏色卻是純白的。
深深吸了口氣,赫爾覺得這個世界的空氣裡,氧氣的含量要高得多,搞不好可能有一半是氧氣。
身體感覺比以前要重,這樣看來重力要比以前的世界大一些,不過相差並不是很多。
重力的大小決定星球的體積,這樣算來這個世界也要比原來的世界要稍微大一些。
趁着海面還算平靜,赫爾將船再一次變成了第四狀態,巨大的圓盤開始搜索四周。
讓赫爾感到失望的是,進入了這個世界之後,反倒接收不到征服者查理的陵墓發出的魔力波動了。
這種可能並非沒有被考慮過,當初不死之王曾經設想到幾百種可能,其中就推測過這種魔力波動和空間之門本身有關。征服者查理的陵墓和空間之門,或許有着某種超距離的聯繫。
對現在的他來說,這絕對是最壞的可能。
唯一能夠令他不至於絕望的是,不死之王曾經肯定地告訴他,征服者查理的陵墓散發出的魔力波動非常強大,在一兩百公里之外就可以察覺到。
現在的問題是他怎麼去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