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太陽之塔就在身後,腳尖不遠就是潮起潮落的日光海峽,太陽之井璀璨的全貌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如同一條連接兩岸的宏偉大橋。
而此刻蘭洛斯的心思並沒有在這上面,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那塊墓碑。
“你真的不去參加會後宴請嗎?”身後的陰影中,瑟里斯輕咳一聲打破了長久到腰痠背痛的沉默,“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
“你說達爾坎?”蘭洛斯擡起了頭,深邃的眼神投向大海,彷彿要與其融爲一體,“沒有必要,畢竟你們都查了他這麼多年他也沒有露出馬腳。”
“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嗎?”瑟里斯顯得有些窘迫。
的確,當初達爾坎甩鍋給蘭洛斯還揚言後者對其人身攻擊後,影行者幾乎天天圍在他身邊轉悠。不僅是想要爲蘭洛斯討回公道,更重要的是,想知道他爲什麼說謊。
可惜,那件事與太陽之井息息相關,達爾坎也是個人精,知道真相敗露一定會毀掉自己的前程,至少到目前爲止,隱藏得可謂是相當之好。
“不,我只是覺得追查下去沒有意義。”蘭洛斯搖了搖頭,勉強算是寬慰,“與其浪費時間,不如守株待兔,他總會自己露出馬腳的。”
“你可真是樂觀。”瑟里斯顯然不信這一套,雙手抱住後腦靠在樹幹,一臉無奈。
蘭洛斯笑了笑沒有迴應。
“有空的話,別忘了請我喝酒。”影行者本身就是個苦差事,瑟里斯見蘭洛斯不爲所動,也沒有再繼續浪費時間,甩了甩痠軟的胳膊,一溜煙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會的,有空的話。”顛了顛那瓶凱爾薩斯贊助的奢侈紅酒,蘭洛斯沒有半點可惜的將其打開,緩緩傾倒在墓前。
很快,結束了祭拜的蘭洛斯站起身來,望着前方的海峽,卻並沒有急着離開。
“難得再見,莫非你連個招呼都不願意跟我打嗎?”
片刻的沉寂,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從不遠處的樹叢中走了出來。聽到愈發接近的窸窣聲響,蘭洛斯的臉上逐漸露出了久違的和善笑容。
“能見到你真好,維林。”
隨着蘭洛斯轉過身去,一個手持柺杖形容枯槁的高等精靈進入到了他的視線。
原本乾淨帥氣的面龐被無情的歲月留下明顯的痕跡,稀稀拉拉的鬍鬚在下巴處雜亂堆積。原本如陽光一般的金黃長髮顯然許久不曾仔細打理,亂糟糟地披散開來,在海風的摧殘下枯槁褪色。
濃烈到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配合他虛浮的腳步和手裡那瓶廉價烈酒,蘭洛斯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忍:“維林,你……”
“真是浪費。”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維林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地走上前來,一把搶過了對方手中的剩餘紅酒,“塵埃可不會品酒。”
看着維林仰頭猛灌,濺出的液體浸溼鬍鬚順流而下,將那身破破爛爛的長袍染得一片猩紅,蘭洛斯皺了皺眉,卻並沒有加以干涉。
嗝~
再一次毫無顧忌地打出酒嗝,維林一臉滿足,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啊,這味道真是不賴。”
維林抱着空酒瓶一臉癡像,瘋瘋癲癲的樣子讓人根本無法將過去那個自信陽光的大法師與他重合在一起。
蘭洛斯沉默了好久,蹲下身來,從空間袋中取出一瓶又一瓶價值不菲的各式美酒,毫不可惜地將其挨個打開,學着對方的樣子席地而坐,沒有再發出其他聲音。
交織在一起的各色酒香充斥着鼻尖,維林的眼神頓時直了,沒有客氣,抓起酒瓶直接往嘴裡猛灌。
一瓶,又一瓶……
濺落的酒水將他的衣裳完全浸溼,儘管如此,維林卻還是發了瘋一般不知疲倦地牛飲。烈酒入吼,如利刃穿腸,漸漸的,他的雙眼充斥着無數猩紅血絲,溫熱的眼淚溢出眼角,無聲無息滴入身下的泥地。
嘔!
他終於到了極限,維林歪着頭,死死抓着胸口,那竭盡全力的模樣,彷彿想要將一切都徹底吐出。
腸胃的翻騰反而讓他的大腦一片清醒,維林擦了擦嘴角,將那雙無神的眼睛望向了對面的年輕精靈。
“好受點了嗎?”
維林苦澀一笑,搖了搖頭:“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知道索拉尼亞喝酒的人可不多,墓前那麼明顯的味道,證明你還沒有走遠。”
“走?能去哪兒?”維林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我都陪了他十多年了。”
“你沒必要找我,蘭洛斯,就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這裡吧。”
看着那雙沒有半點色彩的眼睛,蘭洛斯的聲音刻意低沉了下來:“我知道馬格納斯的事情讓你備受打擊,但你不應該自己埋沒自己,議會還需要你。”
維林只是自嘲一笑:“如果他們真需要我的話,我可沒辦法清靜這麼長時間。”
蘭洛斯沉默了,長久的猶豫後,他從懷中取出一本殘破的手札,小心翼翼放在了對方面前。
“這是,艾瑞安妮的手記?”眼中終於有了些許生氣,維林一臉茫然地將其撿起,“怎麼會在你這兒?”
蘭洛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留下一封早就備好的書信後,緩緩站起直接轉身離開。
“我一個人獨木難支,議會需要你的力量,維林,希望你能做出對的選擇。”
精靈法師的背影漸行漸遠,幽幽傳來的話語如晴天霹靂,讓維林整個人呆在了原地。許久之後,他顫巍巍地打開了那封書寫着血淋淋事實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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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哨塔上,洛薩眺望着下方緊鑼密鼓操練的士兵,心緒逐漸飄遠。
在泰瑞納斯的絕對支持下,洛丹倫聯盟最終走向了成立。托爾貝恩和普羅德摩爾最爲積極,甚至在與會期間就已經在國內開展了動員大會。安東尼達斯也不再保守,派出了許多施法者配合諸國部隊進行作戰演練。
唯一不順的,就是佩瑞諾德和格雷邁恩了。
前者的勉強洛薩絲毫不吃驚,他就如同某些暴風城裡高高在上的傢伙一樣,圓滑、不懷好意,總是喜歡遊離於衆人的利益與安危之外,死死盯着所謂的利己主義。
他是個合格的政治家,處心積慮地爲自己,爲自己的國家用最小的付出來博取最大的籌碼。
真正讓洛薩意外的,是吉恩·格雷邁恩。
這個擁有強壯身軀的粗獷男人毫無疑問是個戰士,他也沒有明確表示不希望戰鬥,可每當話題談論到聯合作戰時,他卻總是轉移大家注意。
直到僵持許多天後,洛薩才從泰瑞納斯那裡找到了答案。
不同於庫爾提拉斯和奧特蘭克的地理環境單一,吉爾尼斯環海鄰山,北面還接壤銀鬆森林,優渥的自然資源給予了吉爾尼斯人絕對的自信,吉恩和他的父親也都奉行着孤立主義,明面上沒有與其他任何一個王國建立過長久牢固的貿易和政治交流。
格雷邁恩的過於自負讓他並不信任其他國王,畢竟身爲一個聯盟,意味着他和他的軍隊並不只是爲了他們的家園而戰。這個問題,在最後幾天討論誰來指揮作戰時,被徹底引爆。
所有人都認爲他們有統領作戰的資格和實力,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召集大家的泰瑞納斯,洛丹倫的軍事實力堪稱最強,由他來擔任自然是無可厚非。但領軍作戰不是簡單的大於小於,托爾貝恩認爲自己有着最豐富的作戰經驗,他纔是最適合的人選。
此話一出,與他爭鋒相對的佩瑞諾德自然是不樂意,他認爲他的部隊雖然不多,但作爲一個指揮官,他的智慧和計謀足以勝任。
格雷邁恩則炸了鍋,他根本無法接受由其他國王指揮自己和他的軍隊,畢竟他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在是脆弱,誰也不能保證其他任何一個國王會不會把他的部隊當作炮灰那樣使用。真要這樣,他寧願退出。
相比之下,普羅德摩爾就顯得淡定很多,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和經驗去指揮他的海軍部隊。
至於安東尼達斯,別看他所掌管的僅僅只是一座城市,可他所統治的人具有的力量,卻是所有部隊中最強大的。不過,這位高大嚴厲的城主對統領軍隊並沒有興趣,甚至還在這關鍵時刻給出了最合適的建議。
那就是讓洛薩來擔任最高指揮官,這位暴風城將軍有着足夠豐富的指揮經驗,更是與他們共同的敵人,獸人,正面交鋒並瞭解他們的強大和缺陷。更何況他高貴的血統,是抹平所有爭端最有力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