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軒寄給她一本聶魯達的詩集,子晴每天晚上都讀,她忍不住給杜宇軒打了個電話:“你跑哪裡去了?”
“我遵循你的意思,談戀愛去了呀,現在在麗江呢。”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彷彿你消失了一樣。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好像你的雙眼已經飛離遠去,
如同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從所有的事物中浮現,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像我靈魂,一隻夢的蝴蝶,
你如同憂鬱這個字。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好像你已遠去。
你聽起來像在悲嘆,一隻如鴿悲鳴的蝴蝶。
你從遠處聽見我,我的聲音無法企及你。
讓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靜無聲。
並且讓我借你的沉默與你說話,
你的沉默明亮如燈,簡單如指環。
你就像黑夜,擁有寂靜與羣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遙遠而明亮。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彷彿你消失了一樣,
遙遠且哀傷,彷彿你已經死了。
彼時,一個字,一個微笑,已經足夠。
而我會覺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覺得幸福。
——聶魯達
過了幾天杜宇軒寄給她幾張西藏的明信片,還去了西藏?子晴心裡嘀咕着:“還是就看上我了,還不是俗人一個,不行撤退得比誰都快,都一起旅行了,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沒見他那麼浪漫過。”
暮煙說要帶男朋友過來,子晴簡直大受刺激,難道下次吃飯的時候真的要讓他們兩個笑話我是外貿尾貨了?
陳旭琴前幾天還帶着她的留學碩士請子晴吃過飯,很有意願要爲她做媒的樣子。
子晴想起梅婷演的《桃花運》,耿樂說:“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大炕。”
日子一如既往地無聊,子晴除了上課也沒有別的消遣,偌大的屋子一下顯得空蕩無比,她來來回回地晃盪,冰箱裡一堆舊菜,子晴總是捨不得到,放着,第二天還是要倒掉。
她才覺出了生活的乏味,她養了一條小金魚,每天寫累了對着金魚看看,漸漸地她覺出了自己的思念,自己有點思念。
子晴曾經多麼渴望有一個具體的人可以讓自己來思念,後來她遇到蕭遠她知道了思念的意義,她就不願意思念,千山暮雪,思念最苦。
她對着那張杜宇軒站在西藏天空下遙遠的臉輕輕地問了句:“是有淡淡清苦,你能體會嗎?”
高亞傑來找過子晴一回,他哭了。
子晴安靜地坐在那裡,也去安慰他,也不安慰自己,她只是淡淡地述說着,然後哭了。
在我的心裡,那個十七歲的穿淡綠色襯衫的少年已經遠走了,而你,你不是他,所以我不能愛你。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可以原諒你們,如果是現在,我絕不原諒,現在一樣,我不是因爲愛着蕭遠而不愛你,我愛的人不該是你們這樣子的,你不懂得我所以不能好好愛我。
你回去吧,找個你認爲可以的姑娘,好好過日子,而我,不能陪着你,那個我心裡善良傷感的少年已經不在了,你也不必再說你是他。
我愛過你,我比愛任何人都愛你,然而只是十七歲,我如今二十七歲了,經過了十年的歲月,我要的也不一樣了,我不能一直給予而無所得到。
我要我的愛人,和我一樣,所以這個人不是你,更不是蕭遠,是和我一樣的一個人。
回去吧,不要爭吵,不要糾纏,回去吧。
我也沒有要和你做分手的朋友這個打算,再見。
他揹着大揹包回去了,子晴知道,他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劇本大綱改好了拿給劉子宵,他叼着煙漫不經心地問:“她最近好嗎?”
“好得不得了,我都難得見她了,好像要帶着她媽媽去旅遊吧,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對她,至少是最好的。”
“行,我知道了,上次人家說可能想要你接着寫,如果這事成了你接嗎?”
“我行嗎?”
“怎麼不行,反正比我那幫專業的同學可強多了,但有一點,如果要是寫的話,可能得去他們那邊寫,就那種關在賓館裡,天天什麼也不幹就寫這個,你那班就得停了。”
“那我沒工作吃什麼呀,他們每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給錢呢?再說我是教書不能說不幹就不幹呀,學生怎麼辦呀,老換老師學校很爲難的。”
“你這個人就是婆媽,哪都想兼顧,那怎麼可能呢?你要想寫作,你那些就得扔了,寫完你接着找一個唄,也許你寫完就成了呢,你以後就混演藝圈了,還教什麼書?”
“雖然有時候我挺討厭那些學生家長的,可讓我混演藝圈,開玩笑,那麼多專業的沒飯吃,我還做這個夢?不過我可以試試,掙點錢也行,出名,我估計我這輩子沒戲了。”
“這件事辦完了我估計就跟着劇組走了,有幾個月在橫店,照顧好她。”
子晴內心竟有一些不忍心,劉子宵也只比自己大兩歲,換作自己也不肯承擔這麼重的壓力,況且還真的是承擔不起的,他又不清楚自己對美麗到底是一種什麼感情。
他是在和過去的自己告別還是在和他心裡那個乾淨單純的小女孩告別,子晴說不出地難過,劉子宵是那種看着讓人的心變得很柔軟的男生。
美麗喜歡他,更多地,也許是一種崇拜,然而就是這麼一種崇拜讓她依賴着有信仰地生存了好多年。
杜宇軒每天發一個短信:“我到寧夏了。”
“今天路過西安,我突然想回去看看,停下來一天。”
“明天晚上到北京。”
簡直神經病,爲什麼碰到的沒有一個正常的,你帶着女朋友旅行然後每天向我報備,到哪裡關我什麼事?
子晴索性把手機關了,晚上做完PPT一個人跑到北外天橋下面去吃麻辣燙,第二天錄課嗓子有點吃不消。
誰知道又一次讓蕭遠給攔住了。
“你就當做個普通朋友陪我聊聊天也不行啊,我現在不能跟家裡說不能跟同事說,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相信你能眼睜睜看着我這樣不管我,你曾經說過,我是你的,我知道我現在過得不幸福,你可能巴不得我這樣,我也知道我活該,可是,我們不能聊聊嗎?”
“我沒有巴不得你這樣,你從來就不是我的,沒有誰比我希望你幸福,你活不活該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王子晴,從你放棄我的那刻起,從你和我的朋友苟且的那刻起,就不是你的朋友,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那如果我說我想離婚,你也不想聽聽嗎?”
“蕭遠,你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跟你一樣自私,你結婚或者你離婚,都是你自己的決定,跟我王子晴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即使你現在離婚沒有任何負擔,我都不爲所動,因爲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和你這樣的人再扯上關係。”
“我這樣的人?我是什麼樣的人?一個你一見鍾情無法割捨的人?一個和你好朋友結了婚而你被迫不得不面對的人?還是一個每天都後悔自己錯失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女人現在連和她一起喝杯酒的機會都沒有的人?或者是個在這裡向你乞求友情的可憐蟲?還是你壓根就不敢和我單獨呆在一起,因爲你害怕你沒有忘記我。”
蕭遠說着靠過來,子晴蔑視地歪着腦袋:“激我啊?好吧,那我就陪你解解前仇舊恨,順便也讓你知道——你,沒那麼大的魅力。”
蕭遠過得可真是苦大仇深,他的酒量比原先好了很多,兩個人都愛吃饅頭片,蕭遠嘎嘣一聲咬下去好像恨不得把牙都吞下去。
“剛認識的時候,我其實想告訴你的,她不同意,她說一直瞞着你,我就知道瞞不住你,你那麼聰明。”
“聰明?我恐怕纔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女人了吧,你們倆肯定背後笑我笨了,我還天天跟她說有多喜歡你,她肯定覺得我要多蠢有多蠢。不過沒事,我也不指望你們兩個人的評價活着。”
“不過她也認爲你是最值得交的朋友,那會兒她那麼溫柔,簡直就是一個小女人,對我百依百順。”
“你這種男人就是活該,你就想找個小白鼠過日子唄,不過她溫柔,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評價,說實話除了脾氣大,其他的,還行。”
“她的脾氣不是大,是我必須服從,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哪怕是吃頓飯也必須聽她的,現在懷孕了更加變本加厲了,上個禮拜竟然動手打我媽了,我媽爲了孫子忍了,她也動了胎氣,我媽現在特別後悔,她老是覺得我要是找了你,生活肯定不能過的這麼窩囊。”
“我記得當初讓你娶她的也是你媽吧,蕭遠,你都這麼大個人了,還老讓你媽攙和你的生活幹什麼,要是就你們兩個問題不就簡單多了嗎?就是她後悔你也不能後悔,我不適合你,說句實話,你是個俗人,你能跟我談論喜歡的詩人嗎?你和我聽的音樂都不一樣,我肯定不會天天放着網絡音樂打遊戲的,而文文是的,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們倆是一樣的人,所以纔會相互吸引,你討厭她去見她的前男友,那麼你今天的行爲是什麼呢?既然現在都有了孩子,就別相互傷害,畢竟相愛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你看我,找了那麼久還沒有找到我的那個人呢。”
“她和你不一樣,她從來沒有你那種想法,她碰到一個是一個,而你就想要唯一的一個。”
“所以你就想回頭問問我,還是不是我的唯一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