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該喝藥了。”紅裳端着一個玉製小碗,頷首行進殿來,細碎的腳步不帶一絲聲響。微微擡頭看了眼那雙頰潮紅的豐潤女子, 將玉碗舉過頭頂, 恭敬地屈膝跪下:“娘娘請喝藥。”
“唔……對, 喝藥……”宇文君逸被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瞅得十分不自在, 忙將懷中的孩子放向牀邊, 雙手接過女子手中的濃黑色藥汁,仰起頭一飲而盡。
“娘娘,早點安歇。”無絲毫感情的言語, 在靜得出奇的空曠大殿裡四面迴盪。紅裳接過空了的玉碗,微微叩首, 站起身來, 像是隨意般瞟了眼籠中的女子, 再度垂了頭向殿外無聲走去。
“紫桑……”夏子櫻忍不住喊出口。
紅衣女子便停了腳步,卻並不回頭:“奴婢從不知何爲紫桑。請姑娘好生自重。”生冷的口氣讓籠中女子原本撲騰着的心漸漸放回了原處。
“謝謝你……”
那原本正要邁開的細碎步子不自然地頓了頓, 繼而又提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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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此理!竟然截了朕的百名秀女。那三個城主是用來做什麼的?!”御書房內,宇文駿怒氣衝衝地將手中毛筆擲向地上跪着的黑衣男子。
“稟主上,三個城主已然……倒戈。”時修微微垂下眼簾。
“什麼?!倒戈!!”清雋修長的男子豁地站起。
“是。據探子回報,三城百姓自發地開了城門投降, 那三個城主迫於民意, 便歸順了宇文陌凌, 此刻南宮子寒已然派軍隊接管了三城。其餘邊境幾城民心似乎也不穩……”
“哼, 哼哼……好!好一個宇文陌凌!朕當初真是小瞧了他, 以爲不過是個病秧子……”宇文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裡的殺氣在明黃的燈光下閃着決絕光芒。
“啓稟皇上, 左相國求見。”年老的福公公邁着細碎步子哈腰稟告。
“宣!”
“老臣參見皇上。皇上深夜召見老臣,可有何大事?”左文樊略帶疲倦之相,微微看了眼上首怒火中燒的俊郎男子,心下沒來由一陣慌張,忙曲膝行了個大禮。
“老相國不必如此拘守小節。朕深夜召你前來,擾了睡眠,這是朕的不通情理,哈哈哈。”宇文駿換了副和藹笑臉:“來啊,給老相國賜坐。”
“謝皇上。”
“不知老相國可否聽說邊境三城叛國之事?”宇文駿故作隨意地看向那髮鬚斑白的老者,一雙銳利眼神不放過一絲表情變化。
“三城?叛國?……恕老臣疏忽,老臣竟未曾聞息此等大事。”左文樊錯愕地看向上首男子,慌亂地跪向地面:“老臣辦事不利,請陛下治罪。”
“哈哈哈,未曾聞息也算正常,朕也是今夜才收到探子密報。”宇文駿忽然大笑起來,擡起手臂做了個平升的動作:“宇文陌凌那忘恩負義的賊子,與鄰國合作,劫了朕的待選美人,還佔了朕的三座城。老相國看這事該如何解決是好?”
“回皇上,此事還須容老臣仔細琢磨……”想不到對方動作如此迅速,左文樊顯然有些震驚。
“老相國不必如此拘謹,朕待你一向與他人不同,有何想法旦說無妨。”宇文駿薄脣微微勾起一抹淺笑。
“臣……臣認爲,以昆瀾與蒼越如今的國勢相比,蒼越未必能與其正面交戰。何況……如今蒼越剛經歷完一場旱災,百姓生計難保,軍費所需過緊,若是再打起戰,怕是……”
“哈哈哈,老相國真是無處不憂國憂民啊!朕此刻倒還真不願意打戰,奈何那宇文陌凌實在太過猖狂,若是再得寸進尺,怕是老相國也不願意看到的……”男子修長的手指撫上略帶胡茬的下頜:“朕倒是想到一個兩全之策……”
“請皇上明示。”左文樊如釋重負般拱手作揖。
“令郎左玄鎮守北方要塞已十年有餘,如今北面小國態勢較穩,朕思慮着,不如先從北方調集一半兵力轉駐西南,一則可震懾宇文陌凌與南宮子寒的野心;二來嘛,也可預防其餘各城繼續叛變投降。”
左文樊的心猛地“咯噔”一下,看來今夜定不是突然召見,怕是早就預謀好了的。只是,如此一來,就憑空去了十萬的兵力……當下便作十二分擔憂狀道:“皇上有所不知,近年來蒼越不是洪災便是蝗蟲乾旱,國內百姓生計困難,國庫空虛,如此大面積調動軍隊,恐財政無法承擔,而且……近日聽聞長赤、須褚等國似有異動,恐不便調動……”
“哼哼,左相國似乎比朕還了解國事啊?到底是朕說了算還是老相國你呢……也是,朕日日在宮中醉生夢死,怕是你這三朝元老也早已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也不知這天下的百姓到底還記不記得誰是皇帝了……”宇文駿仰天大笑,言畢,又彷彿不過隨意開了個玩笑般,一臉戲謔地看向老者。
左文樊忙從椅上跌跪下來,深深匍匐於地:“老臣惶恐,老臣向來對陛下衷心耿耿,方纔所言,實是爲國事考慮。請陛下萬別誤會老臣,否則老臣雖死難表赤誠之心……”黑黃的蒼老皮膚上已然佈滿細密汗珠,那扒在地上的手微微顫抖。
“哈哈哈,老相國何須如此惶恐?朕不過是開了個玩笑罷了。既然老相國也無疑義,那麼,就按朕方纔所說的去辦就是了。”
看着地上那惶恐不安的老者,宇文駿眼裡浮起一絲滿意笑容,十分體貼地將老者扶起:“夜已深,就不再攪擾相國。福公公,派人送相國回府,明日早朝也一併罷了。”
瞅着老者顫微微地走出御書房,時修方纔問道:“主上這是……”
“哼,狡猾的老賊!……時下確也不是開戰的時機,但也不容那小子太過猖狂。你這且去昆瀾一趟……也該是用着她的時候了。”宇文駿嘴角劃出一道陰冷戾笑:“宇文陌凌,你不讓我好過,便別怪我絕情!”
“是!”時修拱手領命,清冷的面容上一副略帶躊躇的表情,微微挪了挪腳,卻並不見告退之意。
宇文駿很不屑地瞥了男子一眼,從袖中掏出兩顆黑色藥丸拋了過去:“拿去。”
“謝主上,屬下告退。”黑衣男子冷清的雙眼頓時亮了亮,雙手接過那黑色小丸,拱手抱拳作了個揖,轉身便消失在茫然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