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儘量翹起嘴角,有些勉強地對着他笑了笑,隨後便擡步向前走去,想着要快些離開這裡。不經意間餘光一掃管理員的工作臺,驚喜而又意外地發現,臺上擺着的一本書,也就是老李之前睡着時抱着的那一本書,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儘量不動聲色地慢慢停下腳步,我微微轉頭,發現老李正帶着我之前翻閱的那幾本書,根據編號,向着東南角走去。再回頭,對面的通道還空無一人,但隱隱的,似乎聽見有逐漸變大的腳步聲。
我當機立斷,大跨了兩步到達桌旁,伸手迅速而利落地將書拿起,轉身飛快地向外走去。一出了拐角,之前強撐着的鎮定慢慢如被擊碎的玻璃窗般散落一地,我不由自主地開始跑了起來。
急促的呼吸下,我一時有些聽不清外部的動靜,在就要跑過下一個拐角的時候,無法避免地與迎面過而來一個人,撞了個實在。慣性導致的衝撞讓兩個人都不禁發出驚叫,同時我還聽到了一陣器械掉在地上的“嘩啦啦”的聲響,這在另一方面也讓我大致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稍稍緩過來後,我沒有猶豫的蹲下身,一邊將散落在地上的,不會因破碎而報廢的熟悉的醫用器械一個個飛快撿回盤子裡,一邊開口用着我能想到的任何合適的詞句道着歉。那本作爲所謂的編外人員不應該拿走的書,現在正被我藏在蹲着的腰腹間,不清楚到底在多少人眼中的我是被開除了的,又有多少人並不這樣認爲。我有些心虛,遮遮掩掩地,儘量快地與對面這個,很可能長期工作在圖書室對面的手術護士,告別。大概也是心中太過慌亂,在這全程,我竟一眼也沒顧上看她。
唐生的辦公室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適合看這本書的安全的地方,奈何仔細謹慎的辦公室的主人即使是離開去向與此地相隔不到兩公里,坐地鐵不過一站路的地方,也還是沒有忘記將門鎖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我,毅然地拿出手機,撥出廖佳磊的號碼。
距離九點開診還有大概半個小時的時候,我坐在廖佳磊診室的椅子上,一直緊緊握在手中的書,攤在診桌上。我看着眼下的一堆堆文字,心中有種隱隱卻恆久不絕的感覺,我當下所疑惑的種種的答案,或許現在就在眼下。有了這樣一個想法,我一刻也不敢耽擱地趕緊看了起來。
廖佳磊雙手插在褲兜中,靠門站着,臉上表情十分微妙地看着我這一系列的動作,或者只是看着我。半個小時轉瞬即逝,期間室內除了頻率稍快的翻書聲,我確定再沒有別的聲響。這樣安靜的氛圍中,在我和廖佳磊相處的歷史中算是別開生面的頭一次,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在護士來通知接診的敲門聲突然打破了這樣的鎮靜時,我擡頭看到的廖佳磊的表情,那麼的......難以形容。
不認爲自己的面子足夠大到在看診時間獨佔一個診室,當然更多的是因爲我已經解開了大部分困擾我的謎團,我欣欣然站起身來,神色頗爲愉悅的打算跟仍傻站在門邊的廖醫師說句再見,他卻比我先開了口:“杜茜,我喜歡你。”
我伸出要開門的手停在了半途,同樣停止的,還有我滿臉的笑。首先,我當然是轉頭滿眼探究地看着他,憑着以往的瞭解,在三確定了他的所言的認真性後,我開始動起了裝聾的想法。現實的生活往往不如電影電視劇中那樣的精彩紛呈,現實的人物,除了極少數的智商極高反應迅速的天才或者受過特殊訓練的專家,大多數,在面對猝不及防的突發事件時,應對的時候,都會或多或少地犯一些基礎的邏輯錯誤。
之所以這樣說,是爲了讓,我在決定裝聾後的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開口準確地說出“你說什麼,我又聽不見了”這個行爲能顯得合理一些,當然更多的,是爲了說明我的智商是在正常的範疇。當然這樣劇烈的隱射着自我懷疑的心理活動對面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廖佳磊同志並不知道,由此,他在聽了我的話後,正常範疇的變了副哭笑不得的臉色,沉吟着低頭看着我說道:“你這麼緊張幹嗎?該不會活這麼大,還沒有被人表白過吧?”
這兩句話真是從多方面地觸了我的黴頭,我當即也變了副不爽的表情,斜撇着他一副故作高傲說到:“緊張是對你所說的話的基本的尊重!你嘚瑟個什麼勁兒啊!”嘴硬地說完我,動作稍顯急促地就要轉動門把,中途不期然地被他突然伸出的手阻止了,在我嘆了口氣轉頭看向他後,他神色淡然地開口道:“你還沒回答我,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表白啊?”
我下意識的將注意力放在話語中的嘲笑意味上,一時腦子也沒多活動,語調不爽地開口就道:“這纔多久你就忘了,我現在可已經是已婚人士了!什麼第一次被表白,你覺得可能嗎?”
說完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對,擡頭一看他的臉色,似乎也開始變得不太好。正在這尷尬的時候,面前的門又被敲響,值班的護士過來作看診前的最後一次通知,我也趁機立馬開門出去,着急忙慌的自然沒顧上跟任何一個人打招呼,或者是告別。
鑑於有關廖佳磊的突發狀況在面對起來的爲難程度,以及對心頭另一件事的關注程度,我順利出門後,稍微做了些心理建設,便成功地將那些次要的事情拋之腦後,馬不停蹄地向檢驗科快步走去。由於這是我不到半天時間三度光顧放射檢驗室,當然也是因爲我多多少少算是個熟面孔,當班的醫護人員沒多問,側身便從身旁一股腦地拿出一大堆各種各樣的報告。
我拿着粗略一點,發現昨晚做的檢查結果竟然都出來完了,頓時沒忍住笑着看着對面的這個檢科醫師打趣道:“最近H院辦事兒效率見長啊!按這個速度,今年年度評定說不定可以更上一層樓啊!”
這醫師在往日於我其實算不上熟稔,但大概是由於她本身爲人熱情,聞言竟也笑着接話道:“什麼效率見長啊!這不看在同事的份上,加班加點地趕的嗎?要不按一般的規定,這離心機晚上可是不能用的。”
我聞言一怔,稍帶了些敷衍地笑了笑,心中已是一陣又一陣的翻雲覆雨。沒多寒暄,我與她匆匆告別,轉身
離去的身影不見猶豫,完全沒有意識到,在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會成爲這裡的常駐人員。
拿着自己花錢得到的檢驗報告,之前那種心虛的狀態蕩然無存,我隨意地在大廳找了個地方坐着,也不管周圍的人來人往,大大方方地低頭看了起來。根據剛纔在書中得到的線索,我首先拿起了腦部的CT,對着光仔細地瞧着。
由於檢查是在還不確定情況的狀態下做的,我最初還有些擔心其中看不到我想要的,但顯然我低估了H院檢驗儀器功能的強大性,不算大的一張影像學報告上,竟涵蓋了百分之九十的腦部層切面圖,從而也自然充分地滿足了我的需求。
腦部CT的觀測難度與其他部位的相比自然只多不少。我對着夏日造成初升的太陽,反反覆覆地看大概有半個小時,在頸椎僵硬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終於馬馬虎虎地確定了,其中至少三張圖的相應位置,的確是存在陰影的!有了這樣一個認知,我頓覺心中一派清明,當終於推開了大部分的迷霧,就要重見光明的時候,面前的這張報告突然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猛然抽走。
擡頭看到唐生的臉,我竟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心裡感到有些神奇,現在竟只通過手,我就能認出他。想到這兒我臉上帶了些笑,只是一看他的臉色不見輕鬆,我不由開口問道:“怎麼了?筆錄有什麼問題嗎?還是那人不願意供出背後的人?”
唐生眼睛直直的盯着手上的那張墨黑色報告單子,聽見我的問話,搖了搖頭,隨意地回答道:“那邊的事基本沒什麼問題了,審訊的事我不知道,但就算他守口如瓶,警方也能通過手機找到幕後的人。”
我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低頭隨手拿着其他單子看着,只是由於知道這其中不會有什麼有用的或異常的數據,我注意力並不集中。沒過幾分鐘,唐生卻又開了口:“報告都出來了?跟我來診室吧!這裡不是看病的地方。”
說着他動身就要走了,我皺了皺眉頭,伸手拉住了他,在他看過來之際,直接說道:“不用了。”說着把手上的資料一股腦塞到他手上,“這些我都看過了,你就自己先看會兒吧,我得空就過來。”
說完我站了起來,擡步就要往外走,卻被他反手拉住,嘆了口氣,只聽他聲音沉沉的問道:“你又幹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