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光也確實餓了,被綁在樹杆上曬了一整天,沒有虛脫挺到現在已經是奇蹟,趕緊就着水吃了一些東西。有了些精神之後她纔開始留意窩棚裡的環境,棚裡沒有燈,但有月光從窩棚四周鏈接的縫隙裡照進來。
沈春光就藉着那點光四處看了看,感覺這個窩棚好像特別大,足足比士兵住的棚子大了三四倍,看着像是一個臨時倉庫,牆邊上都堆了許多雜亂的東西,有成捆的編織麻繩,下面裝了軲轆的簡易小拉車,開過包裝還未用完的類似於粘合劑的化學品。
角落裡還擺了兩臺黑乎乎的機器,機器長得挺奇怪,不過沈春光認得,那是專門切割石料的切割機。
機身已經很陳舊了,生鏽油污,唯獨切割用的刀片發光噌亮,說明這兩臺機器一直在使用中。
沈春光覺得奇怪,營地倉庫怎麼會有切割石料的機器?
她又摸着黑往裡邊走,腳下不斷踩到硬邦邦的東西,都是一些切割下來扔在地上的碎石。
沈春光隨意撿了幾塊碎石看了看,不是翡翠,都是些極其普通的山石。
難道營地裡的士兵也去山裡挖礦開玉?
沈春光就這麼一直走到靠後牆的地方,牆沿邊上有東西壘得很高,上面還用塑料防雨布遮着,像是裡面蓋了什麼了不起的寶貝東西。
她剛想揭防雨布,聽到棚外有巡邏士兵走動的聲音,橡膠鞋底踩在潮溼的泥地上……
沈春光屏住一口氣,等那些人走了她才稍稍側過身去,將防雨布揭開一個角。
下面似乎蓋着一塊石頭。
又往上揭了一點,依舊是石頭。
大半個防雨布都被她嘩啦啦地揭開了,下面全是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石頭。
沈春光都驚住了,這倉庫里居然藏了這麼多石頭,而且很奇怪的一點,以她對翡翠原石專業的眼光而言,這些石頭根本不值錢,就是極其普通的山石,看表面成色就知道里面開不出玉。
沈春光都不由想笑,如果這營地裡真有人在玩賭石,或者這些石頭是索明德從哪個玉礦裡開出來的,那隻能憐憫他時運不濟,拖了一堆全是不值錢的玩意兒。
沈春光輕哼一聲,打算將石頭上蓋的防雨布重新蓋上去,結果腳下一絆差點摔倒。
一低頭,只見腳邊躺了塊小石料,石料上用黑色油性筆寫了一排小字。
沈春光照着微弱的月光才勉強看清上面的字——“SU151809-11”,看着像是給石料專門做的編號,更奇怪的是手裡這塊小石料的形狀很規整,四方形,有棱有角,這明顯是已經被切割過的石料。
切成四方形幹什麼?
沈春光恍然又想起剛纔在牆邊看到的兩臺切割機,總覺得這堆石頭有貓膩,她藉着月光又小心地往石堆上爬上去一點,發現每塊石頭上都有被切割過的痕跡,而且每塊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四方形。
四方形周圍有縫隙,手指摁上去是鬆動的。
沈春光小心翼翼地沿着縫隙將中間
切割過的小方形石頭拿下來,石頭中間便是一個鏤空的凹槽。
她彷彿一下子想到了什麼,難以置信,整個人當即蒙在那裡。
沈春光帶着滿心驚愕在倉庫裡坐了半夜,棚內蚊蟲叮咬,又悶又熱,她漸漸覺得精神不濟。
棚外一直有巡邏的士兵走來走去,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也沒打算跑。
天快亮的時候沈春光才縮在倉庫牆角勉強睡了一會兒,最後是被棚外的操練聲吵醒的。
克欽邦獨立軍雖然是民間武裝,但也有一套部隊裡的嚴明紀律。
士兵們每天都要揹着槍在克欽邦“國旗”和“軍旗”下站崗,操練,有時候還要去“邊境線上”巡邏,而作爲緬北勢力最大的武裝,這裡的高山密林和複雜的中緬邊境線爲其提供了肆意作爲的土壤,而數十年來克欽政府與緬甸政府之間的戰火一直未斷。
一旦開戰,受其害的肯定是當地居民,而政府與軍隊高管卻能從某些利益鏈中獲取鉅額利益。
至於這些士兵的來源,按照“克欽政府”的規定,男子從十三四歲起就必須當兵,而且終身不能退伍,即使以後不在軍隊裡也只能算“休假”,有戰事發生就必須馬上回來,而如果家中全是女子,兩名女子中必須有一人蔘軍,所以克欽邦獨立軍中也經常見女兵。
士兵們一般都在十三四歲的時候通過“強迫與自願相結合”的情況下到了軍隊,經過幾個月的新兵訓練便分到各個部隊,如果發現逃兵,抓回來一般下場就是槍斃。
不過部隊每個月會給編制士兵發放錢物,就類似於工資,也按等級領取,普通士兵每月大概可以領到五六千緬幣左右,相當於三四十人民幣,另外還有一些牛肉,大米和鹽巴等生活必需品。
士兵也採取輪休制,即上一天戰場休一天假,所以克欽邦獨立軍的普通士兵條件很艱苦,可高層軍官就不一樣了,因爲可以利用職務之便牟利,就沈春光在緬甸養傷期間所聽聞,克欽邦好多軍隊將領都在中國雲南境內買了高檔別墅,把老婆孩子送到那邊去過好日子。
所以這世界到處都是不公平。
貪慾,自私,殺戮和剝削,似乎無窮無盡。
沈春光癱軟地靠在牆根上,聽着棚外走來走去操練的腳步聲,偶有陽光透過縫隙照進潮溼悶熱的窩棚裡,她舔了舔發乾開裂的嘴脣。
沈春光感覺自己會死在這,可數小時前索明德說關略已經在來緬甸的路上,儘管她不太相信,但內心總還有些希冀。
撐到外面天光大亮的時候也沒人來開門,外面士兵的操練好像已經結束了,沈春光又熱又餓又渴,她站起來跌撞着過去拍門,拍了很久纔有人過來,是個女兵,穿着軍隊統一的綠色軍衫,脖子上繫着克欽邦士兵獨有的紅色布方巾。
“有沒有水?給我一點水喝?”沈春光用簡單的緬甸語問,語氣近乎哀求。
那女兵瞧了她兩眼,扛着槍走了,一會兒回來手裡端了一碗涼水。
沈春光迫不及待地接過去把
一整碗水都咕嘟咕嘟喝完,女兵大概是見她可憐,又從自己肩上垮的布袋裡掏了一隻木瓜遞給她。
沈春光差點就哭了,爲了一隻不值錢的木瓜。
“謝謝!”這句話她講的是中文,接過木瓜也顧不得髒不髒了,撕開一點外面的皮就開始啃。
喝了一碗水,吃了一隻木瓜,沈春光感覺身上舒服了一些,可是直到中午也還是不見有人來理她。
算算時間,關略如果昨晚真來了緬甸,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沈春光莫名又開始擔心,按照昨晚她從索明德嘴裡聽到的意思,範慶巖是打算用她當誘餌把關略引到營地,目的是要取他的命。
難道他已經出事?
沈春光心口揪緊,有些難受,她篤定是因爲棚裡太熱了。
她怎麼還可以爲了那男人難受?她不是應該巴不得他死嗎?
沈春光癱坐在地上,不斷無助地咬着手指,就在她思緒不定之時窩棚的門突然開了,外面大片肆烈的陽光帶着溼熱的風吹進來。
沈春光不由眯了眯眼睛,從外面進來兩名緬甸兵,用繩子在她手臂上纏了一圈,一左一右將地上的沈春光架起來帶出了窩棚。
兩名士兵都拉着一張臉面無表情,沈春光也不問要帶她去哪裡,橫豎已經是別人砧板上的肉,倒不如乖乖跟着走,一直走到離倉庫大概幾百米之外的那片樹林。
樹林裡的光線要相對陰一些,刺眼的陽光透不過來,人倒覺得舒爽一些。
兩名緬甸兵押着沈春光又往樹林深處走了幾百米,終於見到了一個小棚子,棚子就蓋在樹蔭下面,用乾草搭了一個頂,下面是簡單支撐的幾根柱子,棚子下面用木板壘了一個高臺,臺上放着兩三張椅子。
棚前面是一塊泥空地,空地上豎着幾個木樁子,鐵鏈,還有幾捆手指粗細的繩。
私設刑場?沈春光當時腦子裡就冒出來這“四個字”。
果然,兩名緬甸兵將她帶到了一棵樹前面,撿了一捆繩子將她的身子固定綁在樹杆上。
又要曬她半天麼?
沈春光瞪了那兩名士兵一眼,就沒什麼新鮮的玩法?
豈料繩子剛綁好,樹林入口處那邊傳過來雜亂的腳步聲。
沈春光尋聲望去,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朝她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兩具高大身影。
陽光從沈春光頭頂的枝葉裡閃下來,不免有些刺眼,她稍稍閉了閉眼睛,睜開來,終於看清那兩個人的樣子,穿着黃色軍裝戴着帽子的是索明德,而他旁邊站的,是關略。
沈春光一時笑出來,看他那模樣似乎沒什麼事,她使勁扭了扭被綁在樹杆上的身子,看來索明德還沒對關略下手。
沈春光不免有些激動,關略和索明德,還有其餘幾個緬甸兵已經一起走到草棚前面。
“喂……”沈春光衝關略喊了一聲。
關略站在風口,聽到了,又別過頭去似乎跟索明德說了幾句話,遂眯着眼睛踱步走到沈春光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