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覃帶人直接進入水晶宮,範慶巖已經嗅出索明德“叛變”,不過昂萊留在水晶宮的緬甸兵也沒有輕舉妄動。
這也是關略在緬甸與索明德談下的條件之一,畢竟範慶巖是九戎臺的人,就算要清理門戶,關略也要自己的人來動手,而且按照幫內規矩,範慶巖必須被帶雲凌接受幫規裁決。
葉覃到的時候範慶巖已經被人看守在水晶宮的客房,即他每次來水晶宮留宿都要住的那間房。
房裡拉着窗簾,燈光黯淡,範慶巖坐在牀邊上,面色蒼白,神情頹唐,手裡還剩最後小半截煙。
短短數個小時而已,數小時前他還大勝在握,可數小時之後已經落到這步田地。
葉覃隻身走過去,站到窗簾投下的陰影裡。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範慶巖哼笑一聲,搖頭:“成王敗寇,自古都是這個道理。”
“所以你是打算束手就擒?那看來我這趟來騰衝倒是省事很多。”
範慶巖一時沒吭聲,將最後一口煙抽盡,菸頭踩到腳下,他便從煙霧裡擡起眼皮,掃了葉覃一眼:“束手就擒?那看來葉主事還是不夠了解我!如果今天關九是派別人來收網,我範慶巖肯定必死無疑,可換葉主事來,倒是未必了……”
範慶巖悠哉哉地直起了身子,臉上神情泰然,篤定葉覃不敢把他怎樣。
葉覃冷着臉:“你憑什麼會這麼想?”
“憑我和葉主事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放屁!”葉覃反應激烈:“誰跟你是一條船上的人?”
範慶巖笑:“看來葉主事在緬甸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呆了三年,腦子都呆傻了,難道三年前的事都忘了?”
“你……”葉覃咬緊牙齒,臉色更寒,“範慶巖,你威脅我?”
“不算威脅,只要葉主事今日放我一條生路,當年唐驚程和樓輕瀟的死我都會帶進棺材裡!”範慶巖幽幽說着,這是被藏在時光縫隙裡最陰暗的一層腐肉,三年過去,又被人揭了出來,面目猙獰。
葉覃不願聽,也不想聽,手在腰口掃過,一杆槍眼已經頂到了範慶巖的太陽穴。
“指望用這事來威脅我?範慶巖,你知不知道你敗在哪裡?就敗在自作聰明!是,我承認是我叫人向她們下手,可把樓輕瀟從樓上推下去的人是你的手下,事發後那人應該也已經被你滅口了吧?而當年在緬甸射殺唐驚程的狙擊手是昂萊手裡的兵,現在昂萊都死了,我這一槍下去,這世上便再也沒人知道這些事。”
“啪-”一聲,葉覃手裡的槍已經子彈上膛。
範慶巖感覺到太陽穴的陰冷。
他從騰衝片一個小頭目坐到今天這位置,膽兒不小,自然也不會這麼笨。
“葉主事若覺得只要把我殺了就能夠相安無事,那儘管動手。”
“……”
“當年我既然能夠幫你殺關九身邊的女人,就已經料想到會有今天,只不過我是替葉主事不值!”
“別廢話!”葉覃將槍又往他太陽穴上頂了頂。
範慶巖的頭便向一邊歪去。
“你自己想想看,你十六歲就跟
了關九,可他心裡幾時有過你?先是樓輕瀟,之後是唐驚程,你費盡心機把他喜歡的女人全部殺盡了又能怎樣?三年來他把你丟在緬甸那蠻荒之地不聞不問,自己卻在雲凌又找了個小明星,完了沈春光來了,他能拋下自己的安危不管隻身去緬甸救她!對,我承認索明德變節叛變了,但關九這一步走的何嘗不是險棋?要是索明德跟他談不攏呢?今天要死的就是他媽關九!”
範慶巖一口氣講完,句句話葉覃都聽得明白,她已經從老麥口中知道沈春光的存在。
真悲哀啊,三年前她耗盡心機把樓輕瀟和唐驚程都除掉了,可關略身邊自會有新的女人,陶然也好,沈春光也罷,或者日後還會有其他,但唯獨沒有她葉覃。
葉覃不笨,很多事情自己心裡都清楚,只是不願意承認。
愛到瘋狂的程度便是迷途。
“範慶巖我告訴你,無論你怎麼說,只要你敢動九哥,就是跟我葉覃爲敵!”葉覃頂着槍口,範慶巖聽到太陽穴劇烈跳動的聲音。
額頭開始滲汗,他稍稍側頭看着激動顫抖的葉覃。
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揭開一條縫。
範慶巖眼色稍變,慢慢從牀上站起來,一手舉過頭頂,一手扶在牀邊的一根方木欄杆上。
“丫頭,你別犯傻,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特別是像關九那種人,睡過的女人太多了,你真以爲他還會對誰有真情?所以你這樣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死不要緊,但我死了,有些秘密就會受不住…”
“不,不會……就算九哥知道當年的事,我也相信他會放過我…”
“嘖嘖…”範慶巖憋着嘴,“到底還是年輕,對男人的心都看不透…”說話間範慶巖已經悄然站到了葉覃前面,一手扶住旁邊的木頭牀欄,一手試圖去撇開她頂在自己太陽穴的槍口。
“聽我一句話…別衝動……”
“把槍放下!”就在範慶巖與葉覃周旋之際,葉覃腦後頂過來一管槍,柴露將槍口順着葉覃的後腦勺慢慢滑到她側面的太陽穴。
葉覃身子一顫,哼了一聲:“柴小姐這算什麼意思?”
“別廢話,把槍放下!”柴露性子爽辣,到這點上自然不願意多墨跡。
葉覃一直知道柴露是範慶巖的人,只是沒料到關鍵時候她會挺身出來。
“柴小姐,你只不過是場子裡的媽媽,我勸你別蹚這趟渾水!”葉覃也不是好忽悠的人,她十六歲就開始見血了,這些年生死場面見了太多,就算此時被柴露用槍桿頂在腦門上她也絲毫沒有任何慌意。
柴露往旁邊唾了一口。
“丫頭,姐不想爲難你,只要你把他放了,啥事也沒有。”
“那我若是不放呢?外頭可全是我的人,就算你今天把我傷了,你跟他也絕對跑不出水晶宮。”
“那我不管,到這份上橫豎也就那麼回事!”柴露舉着槍,咧着嘴笑,脣上還有昨夜殘餘的口紅,三十出頭的年紀,嫵媚裡有無畏的爽烈,風韻剛剛好。
當初蘇霑第一眼就瞧上了柴露,這女人有勁道。
葉覃也不慌,舉着槍,彼此膠着
。
範慶巖就站在兩個女人面前,個子要稍高一些,他微微低頭,掃了葉覃一眼,一手握住她的槍頭。
“葉覃,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別把柴露扯進來,她不算九戎臺的人!”
說完又偏向柴露,眼裡有柔情,語氣卻狠冽:“柴露你給我出去,這不是你該管的茬兒!”
聽聽,倒有些男兒氣魄。
柴露笑着,心裡不免感動,吸了吸鼻子:“範慶巖,到這份上你總算說了句人話,也不枉我柴露跟了你這麼多年……”
範慶巖苦笑,伸手過去揉柴露發紅的眼圈,你儂我儂,看得葉覃直噁心。
範慶巖又稍稍往後退了小半步,伸出一隻手:“來,把槍給我。”
柴露不同意,繼續頂在葉覃的腦門上。
“別這樣,葉主事是自己人,你別管,出去!”範慶巖伸手要柴露的槍,目光盯着她看,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他一個眼神柴露就已經明白是什麼意思。
柴露點頭,準備放下頂在葉覃腦門的槍。
範慶巖眼色一涼,葉覃似有察覺,知道不妙,扣下扳機之時柴露卻在旁邊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整個人失重趴到牀上。
“砰-”一聲,那顆子彈也隨之射在了客房牆上。
“慶巖,接着!”柴露將槍扔給了旁邊的範慶巖。
葉覃起身舉槍回頭,只見眼前人影晃過,範慶巖一直扶在牀欄上的手突然旋了旋,牀前一塊地板突然揭開,往下去便是地道。
葉覃萬萬沒想到這房內藏了地道,槍口掃過去,卻見範慶巖一把扯過旁邊的柴露。
又是“砰-”一聲,那顆子彈貫穿柴露的心口。
柴露雙目圓整,或許真是應了剛纔範慶巖對葉覃說的話:“你別犯傻,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葉覃也足足愣了兩秒,她沒料到最後範慶巖居然拉過柴露替自己擋了那一槍,待她轉神時範慶巖已經跳入地道,蓋板自動合上,再也打不開。
門外的人魚貫而入,房內已經一片狼藉。
柴露渾身是血地躺在牀邊上,葉覃走過去一把揪住她的胸口:“快說,地道的出口在哪裡?”
柴露卻只是笑,頭頂是天花板上蕩下來的水晶燈,叮叮噹噹,染紅了血光。
地上的女人巴巴張了張嘴:“我不知道…出口在哪裡……”
她這一生,小時候窮苦勞頓,大一些進了紅塵,這一路過來到底看了多少絕情負心,可偏偏還是着了這條道。
這條道沒有出口啊。
愛一程,傻一程,最後到死纔看清這男人的心,卻賠上了自己的命……
……
沈春光昨晚後半夜從索明德府邸出來之後就被人又帶回了營地。
獨立軍的營地很簡陋,只是在平原樹林裡搭了幾十間窩棚,周圍是茂密的叢林,窩棚就零散分佈在叢林之間。
沈春光自被帶來緬甸之後就一直綁在營地旁邊的樹杆上面,這會兒夜已深,把她從索明德府邸帶回來的士兵直接把她丟進一間窩棚裡,又送了些水和食物進去,那是她被帶進緬甸後吃的唯一一點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