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兩碗牛肉麪,八倍牛肉。”
“好勒。”
安如瑾擡起頭詫異地看着他:“你這出手倒是很闊綽。”
“是啊。”林析無辜地聳聳肩,“要把你在獄裡沒吃的都給補上。”
“那還不夠。”她取出筷子然後遞過去,“你得再給我來八份羊肉,八份雞腿,八份豬排。”
他於是笑出聲:“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錯。”
“因爲胃口好麼。”
“因爲你難得和我開玩笑。”他添上一句,“自此和陸雲開在一起之後。”
“那我現在和他分開了。”
麪館的老闆端着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麪及時出了場:“來了,林總,您和安小姐的面。”
“謝謝。”
上面是堆出碗外的牛肉,層層疊疊,肥碩而壯觀。
“來,開動吧。”
安如瑾看得有些滑稽。
時過半晌,林析才從高高的牛肉中擡起頭,嘴裡還裹着麪條,口齒不清道:“對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她嘆了口氣,“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沒有想到陸雲開對我的憎恨和厭惡竟然已經到了連累旁人的地步。我現在就算回去,也只能是繼續給子巖找麻煩而已。”
他煞有介事道:“的確很棘手。”
她也跟着點點頭。
“要不?”林析試探着放緩了語速,“你來建設吧?”
安如瑾一愣。
“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不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啊,我也不是爲了你在建設我好追你。我就是覺着建設的工作挺適合你的,你在別處都屈才。”他乾脆尷尬地再把頭埋在牛肉之後,“再者說,陸雲開都這樣對你了,你還想和他有所瓜葛麼?”
她沒有答,繼續拿起了筷子,慢條斯理地把麪條放入口中。
林析卻不依不饒:“要不,你先別急着拒絕我,考慮考慮?”
“好啊,那我考慮考慮。”
明明沒有答應下來,卻讓人莫名的狂喜。
愛情,在此刻就是墜落的漫地繁花。有人拼命地拾掇,有人欣賞着枯萎。
夜幕如同大軍壓境一般傾覆了北京城的十九點。
“你看看,都遲了。”林析一邊看着表,一邊拉着她向電梯奔去。
安如瑾笑着數落道:“誰要你非拉着小齊玩躲貓貓,還玩得那麼不亦樂乎?”她盤着雙臂立於電梯間的角落,“就那麼大一個病房,你倆能玩這麼久。”
“對呀,可虧了。”他裝模作樣地緊皺着眉,“白讓你觀賞了這麼久。”
她抿抿脣,別過頭去。
電梯門關了又開,那層樓卻一片漆黑。
安如瑾幾分訝異,回手拉了拉林析的袖管。
他也是同樣驚愕:“說好的聚會,原來是就我倆聚?”
她冷冷打斷:“別貧。”
話音未落,燈猛地一霎打開,彩條自上而下簌簌落下,在她髮絲上駐落。
“歡迎回來!”
然後一道條幅大敞於她面前:“熱烈歡迎安如瑾小姐安然歸來。”
她笑了起來,雖然這個驚喜平凡又平易。安如瑾卻還是禮貌地雙手合於胸前,鞠了個躬:“謝謝大家。”
又是掌聲雷動。
“那麼今天,難過的,不順利的,不合心意的事情,我們都不說。”嶽子巖在此時做了段一點也不精彩的開場白,“今晚的聚會,是爲了歡迎如瑾回家。既然是高興的事情,大家今夜一定要燥起來,不醉不歸!”
不得不承認,他在此時表現出了一個領導者的氣魄和煽動性。很久之前,她也在陸雲開身上見過這種東西。年輕的她迷戀他的氣焰,可是當他的氣焰隨着歲月的流逝慢慢磨滅之後,她還迷戀他,那便是已然眷上了這個人。
晚會進行的很順利,在寒風瑟瑟的冬夜。這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如同一顆會發光的行星,嵌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圍繞着現代人的工作節奏生硬地公轉着。
她端着果汁,看着外面同樣閃爍的萬家燈火。
“其實林總對你挺好的。”嶽子巖輕靠在她旁邊的桌子上,“你出了事之後,他給我開了一張很大數額的支票,讓我放棄追繳違約金,以此換你安然無恙。”
她不語。
“你應該知道,那是很大一筆錢。”
“我知道。”
“陸雲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事到如今你和我都該看透了。”他扭過頭,看向她恬靜卻堅毅的側臉,“有些事,該放手就放手吧。”
安如瑾倒吸了口氣,然後又長長地呼出,彷彿胸口的積鬱和怨懟比這一口空氣更容易釋放出來。
“對了子巖。”她岔開話題,“今天林析,問我願不願意去建設。”
“你怎麼說的?”
“我沒說。”
“建設的確是比我這裡廣闊得多得多的平臺。”
她調笑道:“你的意思,是趕我走了?”
“可不敢,作爲你的領導,我很需要你,也很珍惜你。但是作爲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做出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再說吧。”安如瑾拖長了尾音,“謝謝你。”
然後她懶懶地起了身,手裡的果汁盪出一圈圈淺淺的波紋。
驀地,門敞了開,她只作是林析抽了只煙回來,一回頭,卻怔了住。
不僅僅是她,嶽子巖也一時間爲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而有些失措。
“這麼熱鬧呢。”來人主動開了口,“別緊張,我來,是有喜事的。”
安如瑾拿起身邊的一隻雞尾酒,然後友好地遞了過去:“來者是客,有什麼喜事,都先進來再說吧。”
她便接過酒,搖晃着曼妙的身姿走了進來,高跟鞋和瓷磚的撞擊,將整間屋子都掀入了一片靜謐。
“如瑾姐,我是來找你的,沒有太唐突吧。”
這個稱呼很新鮮,卻莫名地叫人顫上三顫。
“後悔讓我出來,想把我再關回去了?”她平靜地笑着,鎮定而尖銳,“那你不該來,你得讓你們法律部走正式程序,會有警察把我帶走的。”
“如瑾姐你這話說得太傷和氣了。”
許知晴甜美的聲音此時在她聽來頗爲油膩,無名地攝入噁心感。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好事。”她傲然地開了口,“我和Ryan要結婚了,下個月,我希望你可以賞光參與我們的婚禮。”
說罷,不待對方給出一個答覆,許知晴先貼上了她的耳畔,低聲地戲謔道:“如果你去,臨江會很果斷地支付那筆違約金。請你吃一頓喜宴,換幾百萬,你怎麼都不虧吧。”
安如瑾卻後退了一步:“不要和我說什麼交易。”
衆目睽睽,一片啞然看着咄咄逼人的脅迫,和哽於喉中她的答覆。
“我當然會去,你不用給我開任何好處。”
許知晴一愣,旋即又化開那濃郁的笑容:“那就好,都說新娘子是最漂亮的,不知道那天的我,和五年前的如瑾姐,誰要更好看一些。”
安如瑾不接話,只是回了一個笑。
門又敞開,這一次的確是林析。
“這邀請我也帶到了,就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
“等等。”安如瑾叫住了她。
“嗯?”
“都說好事成雙,我也有件事要告訴許小姐。”
“什麼事?”
“我打算去建設地產工作,如果以後還有什麼和貴公司的競爭,請恕我全力以赴,不顧舊情。至於許小姐您背地裡使用的手段,我想總有一天,也會被還治其人之身。”
“你胡說什麼!”
安如瑾依舊笑:“不恭喜我麼?”
她一怔:“恭喜你!”
許知晴忿忿丟下一句,大力地關上門。
原來她和他根本站在敵對的位置,廝殺不息,至死方休。
安如瑾顫抖着的手擱下那杯甜膩的果汁,脣角輕輕溢出四個字。
“也恭喜你。”
像是說給虛無的空氣,也像是說給逞強的自己。
“我打算去建設地產工作。”
短短一句話迴盪在他的腦海中,他肆意地揣摩着對方說這句話時的神態,語氣,心理,最後構造出一個完整的安如瑾,一顰一笑顧盼生情。
他灌下一杯酒。
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陸雲開越來越能臆想,那一夜的塞班島,她是如何將自己用酒精交織成那副狼狽模樣,然後不負責任地說出文不對題的一番話。
“Ryan,我聽宋秘書說你白天情緒不太好,就來看看你。”
開門聲,換鞋聲,越來越近的說話聲,他都無暇顧及。
“Ryan?”
直到那個聲音和自己面對面,許知晴猛地衝了上來:“你喝什麼酒呀?你不知道自己體質不適合喝酒麼?談生意都不喝,一個人在家幹嘛要這樣折騰自己。”
他冷冷瞥了一眼對方,一言不發。
她卻看出一種莫名的悲憫。
久久的靜默。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是安如瑾?”
“不。”陸雲開搖搖頭,“我不喜歡那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那你喜歡什麼?”
他不說。
“安如瑾可以給你的,我都能給。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麼。”
“如果這是以傷害別人爲代價的,我寧可不要。”
許知晴一怵,她不知這是醉話,還是他知道什麼事請之後的警告。
“我沒有。”
他冷冷一笑:“我也不想知道有沒有。”
шшш •Tтká n •¢ O
她便無言以對。
陸雲開拿回她手中搶過的杯子,吊起一邊脣梢:“你不是一直,很想有個孩子麼?”
“Ryan?”許知晴瞪大眼,欣喜中又是不敢置信。
他倒上一杯酒,然後推過去:“給,我也想要個孩子。”他曖昧地湊近她的頸脖,“我們的。”
許知晴一飲而盡。
一個字都說得艱難並顫抖:“好。”
只是她不知道,曾經有一枚藥片,在那杯酒中翻騰過掙扎過,最後融入酥麻的酒精,劃過她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