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敬我們絕處逢生的愛情
這個故事說到這裡也許就該結束了。
我用第三人稱絮絮叨叨了半天,說得我自己都覺着有些口乾舌燥而又百感交集。
那一天很晚的時候,飛機才降落在杭州機場。
然後我坐了三個小時的大巴,到達了目的地。
南方的三線城市不同於北京的無度奢華,它真實,樸實,而充實。
我在那裡的第一個星期,因爲水土不服等等原因身體出現了各種不良的反應。我總覺着這裡的陽光沒有北京那麼毒辣,不用把人刺射得無所遁形。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在短短几天裡就曬紅了面頰。
直到有一天,我腹部隱隱作痛得厲害,我才強忍着不適去了醫院。
那離我離開北京已經過了十八天。
然後醫生很嚴肅地告訴我:“你懷孕了。”
我漠然一笑,然後解釋道:“您弄錯了,我沒有生育能力。”
那醫生卻很是自信,他指着桌子上我看不懂的各種檢查報告,然後斬釘截鐵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確*受到過創傷,對生育能力有影響,不過這並不代表你無法懷孕。”
我像是被誤判的死囚,牢牢握住面前的鐵欄,喜出望外地問:“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有個孩子?”
“你的身體不太好,也不是最適合生育的年齡,有風險,不過並不嚴重。”
走出醫院的那一瞬,我覺着整個世界都美好了起來。
我突然很希望陸雲開就在我眼前,抱着我旋轉,然後大聲告訴所有人,我們要有孩子了。
可惜現在無人同我分享這份喜悅,相反,我還要獨自承受懷胎十月的苦楚。
好在一切都很順利,夏定歡幫我找到一份輕鬆自由的工作,坐在家裡爲北京一個房地產雜誌提供稿件。這個我很熟悉,至少我曾經週轉於臨江和建設好幾年。
就這樣,我爲我和這個孩子做着一切的努力。
我始終相信,如果陸雲開現在知道的話,他一定會很開心,也許會高興到情不自禁地在監獄裡就旋轉起來。爲了這個從天而降的生命,突兀而驚喜地砸中我們的愛情。
我每次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不同的醫生都會問:“孩子的父親呢?”
我想起我上一次懷孕的時候。
同樣的問題,我諱莫如深,爲了我和陸雲開無處可走地互相折磨。
而這一次,我總是很自豪地告訴他們:“孩子的父親現在無法照顧我,但是他很愛我。”
這就夠了不是麼?
在我了無生機的生命裡,陸雲開的愛就像是一盞長明燈,無時無刻不燃點着復甦的希望。
而醫生在此時,通常會笑着點點頭:“希望你可以順利生下這個孩子。”
我說:“謝謝。”
第二年的開春,那個孩子以一種真實的形態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裡,比之前更加鮮活。
我覺着這個孩子就像是一個禮物,上天饋贈給我的,而在不久的將來,我要把她饋贈給和我相愛的陸雲開。
我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做月明,陸月明。
同心千載癡情盼,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帶着她,一日一日地過,已經不像最初的煎熬,而是實實在在充滿生機的日子。
我覺着她的喜怒哀樂就是陸雲開的喜怒哀樂,她和他長得真像,我總覺着以後更會如此。
月明整兩百的那天,我收到了陸離的一封郵件。
打在電腦上的白紙黑字,並不生動,卻叫我讀得喜悅。
他說宋予欣出獄了,他們下個月要結婚。然後他問我要不要回北京,哪怕只喝一杯喜酒,沾一沾喜氣。
我拒絕了,雖然我很想看一看穿着婚紗的宋予欣,這麼多年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的新娘子。
說實話,我不知道如果是三年前,陸離說他要娶一個小秘書,陸志霖會不會同意,他們會不會也像我和雲開一樣身經百戰滿是荊棘。又或者說陸離對宋予欣的愛,會不會更多的只是一種愧責,一種感激,一種來自道德和修養的情愫讓他必須包辦她的後半生。好在現在這種假設沒有了意義,他們就要結婚了,我又想起那一句,“豈能無愧於心,但求盡如人意”,這句話說來不羈,卻也是個寬慰自私與衝動的好方式。而如今,最盡如人意的路子,就是他們在一起,所有應該在一起的人都在一起。
於是我回了陸離的郵件,我說我不想回北京,至少現在不想。
第二天很晚的時候,他纔回我。因爲我沒有給過北京的他們其他的聯繫方式,所以只能靠電子郵件這種複雜的途徑保持通信。
他說,臨江現在發展得還挺順利,雖然沒有了當年的風頭,卻也不至於落魄。後來臨江賣給建設的三塊地皮,其中未開發的兩塊,林析又以原價歸還給了臨江。
我發現這些事現在想來,一切真可謂皆大歡喜。曾經爲了一塊地,流過血也流過淚的雙方,竟然輕而易舉地化解了芥蒂,甚至可以同舟共濟。我不知道該說生活太諷刺,還是情節太爛漫。總之現在一切走回了正軌,這就夠了。
月明一歲的時候,我辭退了照顧我的保姆,然後換了一個收費更爲便宜的鐘點工。
我算了算,帶出來的積蓄如今也剩餘不多。這是我這幾年來第無數次爲了生計而苦惱。
我曾經幾乎觸碰了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嫁入豪門,兄長又事業有成。那時我卻是如何也想不到,這條康莊大道竟然遍佈殺機。
我想起陸離和我重複過無數遍的話。
他說,任何時候你撐不下去了,都可以來找我。
找他?去北京找他麼?
可惜現在,我實在無力再回到北京。
於是我又出去找了一份工作,還是在一個房地產公司,雖然已經截然不同於在建設的無爲而治,或是在臨江的呼風喚雨。我像是一夜之間回到了剛剛走出大學校門的時候,嶄新,迷惘,戰戰兢兢。
後來那家公司要和天齊合作一個項目,我才恍然間意識到,天齊的勢力已經拓展到這步田地了。
我放棄了和天齊談判的機會,像是不想和過去的自己沾上任何關係。雖然那天我在公司的門口看到一個很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是夏定歡,她美麗,高傲,並盛氣凌人。
而那之後,我在公司的處境莫名地得到了改善,連同着職位,薪資,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提高着。我猜,這是因爲那天夏定歡也看到我了。
原來想和北京的一切一刀兩斷,是這麼困難。
我的確曾經不恥於天齊的玩弄心計,可是我現在卻在靠他的饋贈過着更好的生活。這就是事實,我現在作爲一名弱者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終於,我熬到了那一天的三年後。
陸離說,你現在總該回北京了吧。
我說不。
陸離又說雲開回來了,他瘦了。
於是我問得小心翼翼,我說你怎麼和他說我的?
陸離回答我,他告訴雲開,一切都和他入獄前安排的那樣。
我心想這個回答可真好。
我沒有再回北京,雖然那裡至今和我關聯着千絲萬縷,但是我實在沒法再苟延殘喘於那個傷心地。
我覺着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沒有想好如何出現在他面前,帶着這個孩子縈繞於他身邊。
月明三歲時,我就把她送進了一間幼兒園裡,爲了我和她更好的生活,我不得不拿出照顧她的時間付諸於工作。
而我的下半生,也改變於那一天。
我下班後早早地去接她,卻看見她從滑滑梯上直直滑下。
我不想知道她是怎麼爬上去的,作爲一個母親,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呆在沒有老師或者我看護的地方。
於是我來不及多想,直直跑了過去。
那一霎,我看見站在滑梯臺階旁的那個人,面容一如往昔,只是真的和陸離說得那樣,他瘦了。
“這個孩子長得真像我。”他說。
我設想了世界上所有浪漫的重遇,卻唯獨不知道,最美好的相逢,不過就是你站在我對面,然後衝我笑。不用笑得多甜多膩,只要像很多年前那樣就可以。
我感覺所有的理智和驕矜都在那一刻悉數崩潰,我的眼裡還有他,和滑梯上童真童趣的孩子。
“我愛你。”我說,然後踮起了腳。
那天晚上,我把他帶回了我在那座城市裡的房子。
他給我看了一本相冊。
他說這半年多,每走到一個地方,我都會看一看那裡的風景,然後想象着如果你真的生活在那座城市裡,會看到怎麼樣的美妙,又經歷如何的苦厄。
我翻了一下,很多,也很雜,有山川的壯麗,也有貧瘠的荒蕪,美的醜的,他都記載在冊。
我說:“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說:“我沒有找你,我只是每個地方都去走一遭,我相信如果你沒有躲起來,我肯定會遇見你。”
我也相信。
曾經的陸雲開妄圖用一條枷鎖拴牢我,結果卻束縛了雙方。
而現在,我們更加相信不期而遇,相信愛情會引到着人們走向柳暗花明。
他舉起杯中微漾的紅酒,一如那一日建設的年會上,我和他的初遇。
“敬我們絕處逢生的愛情。”他說。
我卻舉出食指豎在了脣前:“小心吵醒了月明。”
無論你信不信,愛本身就是一場造孽。
我們反正無路可逃,那不如得過且過。也許一不小心,就修成了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