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帶我去到了大會議室。
裡面齊齊坐着顧氏的董事,有的我還認識,是小時候我喊的叔叔伯伯。
我進去之後也有人注意到我,只是畢竟我離開顧家那麼多年,大多數人已經認不出我了。
張放讓我坐在角落的位置,我懂他這樣做的深意,畢竟我現在對於顧氏來說什麼都不是,進到這樣的場合已經不合規矩,儘量弄得不起眼些才最明智。
會議繼續的過程中,張放起到的只是主持協調的作用,真正主導的是顧氏的第二大股東,方其周。
方其周今年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年紀,在我的記憶裡,他跟父親的關係是最好的,在我還小的時候經常去到家裡做客。
只不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很少出現,我也基本沒見過他了。
這場會議持續大概兩個小時的時間,直到指針指向了十二點,張放才宣佈會議結束。
等到董事們都離開之後,我才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已經有些僵麻的小腿,走上前去對張放道:“你今天讓我聽到這些,到底有什麼意圖?”
張放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避,很是認真堅定,也再次說道:“大小姐,顧氏真的很需要您。”
我的神情和目光都是淡淡的。原本我甚至還想冷嘲熱諷一番,想說把我趕出顧家的時候可從沒說過需要我。
但是這些話我最終沒有說出口,一方面我知道張放沒有任何錯,另一方面,顧氏現在已然如此,就算是多說幾句風涼話,也不會讓我有任何的痛快。
我默了默,接而說道:“方其周這個人,是不是很麻煩?”
張放聞言明顯有些意外:“大小姐……”
“我雖然對具體的內情不是很瞭解,但是察言觀色我還是會的。顧衍希住院之後,我看得出來,方其周很願意擔當公司的領頭人。”
“不錯,方總他……”張放有些猶豫。
“如果不方便就不必對我說了。你只需要告訴我,到底要我做什麼。”
張放的目光當中驀地染上幾分期待。
只是現在的我沒辦法告訴他,連我自己都沒有把握的事,還是不要抱什麼希望了。
……
從顧氏離開之後,我沒多做猶豫就去了跟霍南澤約好的餐廳。
昨晚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沒有直接回答我問的問題,而是帶着玩笑說了句:“如果真的想知道,明天中午一點,南橋餐廳見。”
南橋餐廳。
說來我對他選的這個地方真是又滿意,又不滿意。
滿意是因爲這家的東西很好吃,以前跟行洲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也曾一塊去過幾次。
至於不滿意,也是因爲那些逝去的回憶,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半分都不想去觸碰。
打車去到餐廳,進去的時候我說了霍南澤的名字,很快便有人帶着我去到了預定的位子。
只不過我等了很久,時間也早已過了一點鐘,卻沒見到半點霍南澤的影子。
正當我想打電話給他的時候,突然從走廊裡出來了幾個人,打眼望過去都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看起來是在裡面的包間談生意的。
原本我只是略略掃了一眼,可是當有人喊出我的名字時,我便又怔怔地擡頭望過去。
是霍南澤。
還有……行洲。
他們兩個會站在一起,這對我來說着實是個不小的衝擊。
而在他們身邊的,有幾個是陸氏的高層,還有就是徐揚和其他霍南澤這邊的人。
幾雙眼睛毫無徵兆地撞在一起,這場面不用多說便知有多尷尬。
我下意識的反應是避開目光,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垂目去瞧桌上的菜單,卻一個字都看不出來。
而不多久,便有人走到我的面前,擋住了我面前的光線。
“還坐在這裡幹什麼,不想知道答案了?”霍南澤帶着笑意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方傳來。
我聞聲看向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只低聲問了句:“什麼意思?”
“昨晚你說的那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還得要問當事人。喏,陸行洲就在那,趕緊過去,別讓他走了。”
聽到這些話,我開始糊塗了,真的很糊塗。
霍南澤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的心裡到底又是怎麼想的。
有的時候他會讓我誤以爲他喜歡着我,有時候又會像現在這樣,渾不在意地將我“推給”別人。
只是有一點他還真的是說對了,我要是想知道顧氏跟陸氏之間真正的淵源,就必須得找其中的當事人問個清楚。
顧衍希那邊還是算了,他現在見了我不趕我走就是好的。
那剩下的人,便只有行洲了。
我慢慢站起身,看了站在不遠處的行洲一眼,此刻他也正向我看過來,只是看不清楚是何神情。
霍南澤見狀又說了句:“還要我把你送過去?”
我重新看向他,問:“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勾了勾脣角,眼裡帶着幾分戲謔道:“不爲什麼,就是想這麼做。”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而後,最終還是像他說的那般,我邁步走向了行洲。
很多事情,特別是今天張放跟我說了那麼多之後,我就有種預感,自己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躲避不了那就只能勇敢面對,而且早一點總比晚一些要好。
站定在行洲面前之後,我望着他,語氣認真地問了句:“可以跟我談談嗎?”
行洲的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原本我以爲他會拒絕,不過最後他還是低聲答了句:“好。”
跟行洲一同走出餐廳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各自上車等候,我們兩個便去了旁邊的咖啡館搭設的涼棚下,相對坐着。
行洲的時間肯定很寶貴,因而我也不多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能告訴我嗎?”
行洲聞言頓了頓,而後才應道:“什麼事?”
“關於顧氏的,”我輕輕吸了口氣,“現在顧氏的情況並不是很好,資金鍊出了問題。這些,跟陸氏,跟你,有沒有關係?”
大概是我的話太過直白,行洲聽完臉色又沉了幾分,許久才淡漠着聲音開口:“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無所謂,你只需要告訴我,到底有沒有關係?”我有些咄咄逼人,但很多時候,只有不依不饒才能聽到想要的答案。
以往我對行洲算是言聽計從,他不想告訴我的我從來不花費力氣去追問。但是這回不行,也不必要了,因爲我們兩個再沒有什麼關係,他的喜怒,跟我的悲歡再無瓜葛。
行洲沒說話,我不知道他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畢竟這些牽扯到商業機密,還牽扯到林家,這麼多的淵源不是我問一句就能毫無顧忌講出來的。
只是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對行洲來說是不一樣的,哪怕他並不喜歡我,也不曾將我放在心上,但我陪伴了他那麼多年,也爲他做了那麼多事,我總以爲自己還是不同的。
可現在看來好像並不是,那些“總覺得”,也只是自作多情罷了。
我心下嘆了一聲,如果放在以前,知道我在行洲心裡沒什麼分量,我是要哭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我除了無奈和遺憾之外竟然沒有太多傷心的成分在。
或許事實的分量太過沉重,沉重到讓人已經沒了肆意悲傷的勇氣和權利。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就不說了吧,我知道是強人所難了。”我朝他笑笑,目光還是溫和的,“還有,顧衍希最近病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先接任他現在的職位。到時候再見,希望我們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談談。顧氏這兩年的發展已經大不如從前,跟陸氏完全沒辦法抗衡,但是也不必要這麼趕盡殺絕,對不對?”
我自認爲話說的已經很隱晦了,但是行洲聽完之後臉色還是沉了下來,目光也是冷的。
“你覺得我想對顧氏趕盡殺絕?”他沉啞着聲音,一字一句地問出來。
我很坦然地反問:“不是嗎?”
如果不是的話,那就反駁我啊,告訴我,你沒有想聯合林家吞併顧氏啊。
沒有。
他沒說。
他只是伸手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雖然覺得很痛,但出乎意料地,心裡很舒坦。
“行洲,其實我剛纔在想,如果我把以前爲你做的那些事情搬出來,你會不會看在以往的面子上對我說實話,也對顧氏手下留情。但現在我又很慶幸,幸虧我沒說,不然的話我得把自己弄得多可憐狼狽。”我輕輕笑了笑,不顧手腕上愈發霸道的力氣,繼續道,“顧衍希一直不願意跟我說生意上的事,也許是他覺得丟人,也許是他對我存着防備,但不管怎麼樣,他不告訴我,我總會想辦法知道。”
“你肯爲他做什麼多,他領你的情嗎?”行洲的聲音照舊很冷,連英俊的眉眼上也是冷色。
我聞言卻是嘆了聲,回答他:“這個答案,你不是最清楚嗎?當初我爲你付出了那麼多,你不是也沒領過我的情。你跟他,說到底,都是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