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提議讓李叔和陳嫂着實犯了難,一方面他們不得不聽從顧衍希的意思,另一方面,對我他們又沒辦法做到毫不留情地拒絕。
我也不是想爲難他們,只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什麼比見到顧衍希更要緊的了,我若是就這麼回去,怕是一整晚都睡不好覺。
最終,我也算是如願以償。
得到醫生的特許進到病房之後,我沒有立刻走進去,而是倚靠在門口平復了會兒心情,才重新邁開步子。
顧衍希側躺在牀上,背對着我,身上穿着條紋的病號服,頭髮也有點糟亂,跟以往講究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走近之後咬了下脣,這才低聲開口道:“顧衍希。”
顧衍希聞聲轉過身,看到是我之後,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頰立馬沉了下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厭惡。
只是他的厭惡,對我來說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沒什麼特別的衝擊和難過。
“聽說你進醫院了,我來看看你。”我神色如常地坐到病牀旁邊的凳子上,順帶倒了一杯水。
顧衍希撐着坐起身體,說話的聲音也是極冷的:“誰讓你過來的?”
我當然不能說是夏侯春告訴我的,想了想之後,我說:“不管是誰告訴我的,你病了,這是事實吧。”
顧衍希冷着臉沒說話。
我繼續道:“上次我讓你去做檢查,你還不聽,現在也知道後果了吧。”
“出去。”他連一句話都不想跟我多說,撇開頭就沉着聲說了這麼一句。
我好像又成了那種沒自尊心,又死纏爛打的模樣。
只是真的很奇怪,有的人哪怕對你再壞,真到他病重或是要離開的時候,你也是做不到置之不理的。
我將倒好的水遞給他:“渴嗎?”
顧衍希冷笑一聲:“真是厚臉皮。”
“嗯,是很厚臉皮。可是你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嗎?因爲你。如果以前你對我沒那麼好,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家裡睡覺,想着無論你是死是活跟我都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不行,顧衍希,現在的你就算是對我再壞,我都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不擔心你。”
我說的聲音很淡,也帶着些許無奈。
顧衍希這回沒說話,眉目間只染上了幾分探究。
我避開他的目光,將水杯放在桌上,然後再擡起頭,看向他認真道;“顧氏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跟我說說吧,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是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畢竟這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我比你還要想去守護。”
顧衍希臉色在燈光的映照下真的蒼白極了,即便是他的表情很冷,帶着嘲諷,但是還是脆弱的想去讓人抱一抱。
我垂下目光,忍下眼中的淚意。
不知道爲什麼,我今晚想起了太多以前的事。
不僅有壞的,也有好的。
我十二歲那年,剛上初中,第一次離家住校。
有一天晚上我肚子疼的厲害,弓着身體在牀上躺了好久也不見好。
室友們都在熟睡,我也不會吵醒她們。半夜一點鐘,我摸着黑捂着肚子下牀,手裡攥着顧衍希偷偷給我買的手機,到洗手間抖着手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我記得很清楚,在那漫長的十幾秒時間裡,我哭得不能自已。
等到電話接通的時候,我只哽咽着叫了聲:“哥……”然後再也說不出什麼話。
在我給他打電話,到宿舍門被打開的這段時間,顧衍希一直沒有掛斷,哪怕他安慰的話說的並不多,但我能聽到他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打開門開車的聲音,還有深沉的呼吸聲。
最後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去醫院的時候,我想,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就是哥哥了。
以後等我長大,我也一定要對他很好,特別特別好。
我抹了抹眼睛,上面大概有些溼意,只是我沒哭出聲來,就算是顧衍希在我身邊他應該也覺察不出我在哭。
頓了會兒之後,我接着上面那個話題繼續說:“雖然你已經很厲害,但是偶爾接受別人的幫助並不代表什麼,誰都有困難的時候。”
顧衍希聽完冷笑一聲,在他開口之前,我搶先說:“因爲要幫助你的那個人是我,所以你覺得很不屑對嗎?可是你怎麼不想想,自己的脾氣這麼壞,誰又會無償地幫你。”
我知道這些話會激怒他,可是我們兩個一直這樣冷言冷語下去,根本沒辦法溝通。
還不如他好好地跟我發頓脾氣,到時候一切平靜下來,我再跟他好好說。
只是我忘記了,顧衍希現在是個病人,當他臉色慘白頭上隱隱冒出汗意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錯了。
“我去叫醫生!”我慌忙起身的時候差點踢倒身後的凳子。
顧衍希聞言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可我知道他是在忍受着襲來的疼痛。
他抓着不讓我走,我便僵直着身體流着眼淚。
病房內一時之間陷入沉寂,我們兩個人都沒出聲,但都在痛苦。
良久之後,等到他的手慢慢鬆開了,我才吸了一下鼻子,也不管他厭不厭惡,張開手臂抱住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哽着聲音低聲說了句:“顧衍希,就這一回。等到這次顧氏的危機過了,你的病好了,我就離開,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我在南城其實已然沒了立身之地,被趕出顧家,又跟行洲離了婚,早已孑然一身。
但就因爲還有些牽掛無法放下,所以還堅守在這裡。
顧衍希聽完我的話身體僵了一下,也出乎意料地沒有推開我,只是沉聲緩緩說道:“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也是你教的,誰讓你以前把我寵的那麼無法無天。”
我一邊抽着鼻子,一邊又想笑。
因爲我想,以後大概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讓我明明白白堂堂正正告訴顧衍希,我被他寵壞了。
在人生的前半段,作爲他的妹妹,被他放在心尖上寵着,真的太幸福,太幸運。
這麼大膽地抱了他一會兒,我很快也鬆開手,起身準備離開。
“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不準來。”
“腿長在我的身上,我可不聽你的。”我的聲音揚了揚,雖然還夾雜着有些濃重的鼻音。“還有,你別總髮脾氣,我聽着倒無所謂,你彆氣壞了自己的身體。”
顧衍希這時已經懶得跟我說話了,平躺下之後就闔上眼睛,乾脆眼不見爲淨。
我也收斂起方纔的故作歡快,沉默地站了一會兒之後便走了出去。
門外李叔和陳嫂還在守着,見到我他們還有些焦急,似乎怕我跟顧衍希說什麼話讓他不高興。
可當他們看到我紅透的眼睛,卻又什麼都不說了,只在一旁嘆氣。
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對他們說了句:“我明天還來。”接着就轉身離開。
乘着電梯來到醫院樓下,又趕在關門之前離開住院部後,我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沒做什麼猶豫就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那邊的人似乎已經睡下,因爲應答的時候嗓音有些微啞。
“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有事?”
聽到這句我不知爲什麼突然又有點想哭。
可能是因爲我現在能聯繫的人真的不多,能這樣帶着幾分關心語氣問候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以前他說了那麼多的甜言蜜語我都無動於衷,這個時候卻因爲簡單的一句話生出了些許感動。
還真是變幻無常啊。
只不過我找他也是有正事,感動什麼的還是先放在一邊。
“顧氏現在的情況可以如實告訴我嗎?我能找的人只有你了……霍南澤。”
……
第二天上午九點,我洗漱收拾好出門下樓,打車去了顧氏。
路上我想了很多,但真要問具體想了什麼,我也亂糟糟的理順不出來。
到達公司大樓之後,思索之下我還是先聯繫一下張放。
說到底他是顧衍希的助理,也是他少有信賴的人,先找他總好過我一個人在這裡到處碰釘子。
張放卻是很久才接通電話,聲音還帶着幾分急躁:“是誰?”
我抿了一下嘴脣,穩下心神答道:“是我,何希涼。”
不久之後我才意識到,這個時候聯繫張放到底是多不明智的行爲。
他正在替顧衍希召開董事會議,聽說是在討論接下來的應急方案。
顧衍希的入院導致原本就有些流言四起的內部愈發人心惶惶,這個時候如果撒手不管,那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我乘電梯上樓的時候,張放就等在外面,一看到我,他走上前來,臉上還帶着焦色,開門見山道:“大小姐,請跟我來。”
這時我還有些意外:“去幹什麼?”
“參加董事會議。”張放依舊說的認真。
“什麼?!”我被他的話驚得厲害。
“董事長應該沒跟您說過,在老董事長去世的時候,留了顧氏10%的股份在您的名下,這麼多年來一直由董事長代爲處理。雖然我這樣做屬於越權,但是顧氏現在的情況遠比想象的還要糟。沒了主心骨,顧氏未來還會面臨更多的困難……”
“大小姐,顧氏現在正需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