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些日子,子恆都沒再來過,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好似不曾有過那夜的爭吵。我安心的守護睿兒長大,待他成年之時,便是我與楊修重逢的日子。以往一直以爲我對楊修僅是依賴,但當他的生命在我懷裡逝去時,我才知道他將要帶走的,是我全部的美好與希望,我的靈魂也在那一刻與楊修一同幻作了風,幸福快樂的飄搖在塵世之外。
那夜之後,若櫻沒再來過我這,可我知曉那思子之痛定是日日糾纏着她,於是我領着睿兒去瞧她。若櫻一見到睿兒就將他抱在懷裡始終沒放下,怎麼都瞧不夠,與我當年一般。
“我會時常領睿兒過來的,我們又住的這般近,你也可以去瞧睿兒,子恆已不常去我那了。”
“他不讓我去你那,我若去了,怕是再想瞧睿兒也難了。”若櫻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我,雙目始終沒離開過睿兒,像是要再也瞧不着了一般。她是比我要了解子恆的,因爲她的語氣裡沒有哀怨與責怪。
睿兒在若櫻的膝上坐了一會,便吵着要去園子裡玩,若櫻這裡他再熟悉不過,輕易就在花園的泥土下挖出塊光滑的石頭,定是他以往埋下的。
“這些年真是苦了夫人,我不過是幾日不見睿兒,便想的是徹夜難眠。如今夫人這般待我,若櫻實在是虧欠夫人太多!”
她又要給我跪下,我趕忙拉起了她。
“不說好了看在睿兒的份上,我們都不計較了嗎!”
若櫻又坐到我身邊,看着我感激的一笑,又道:“他這幾日都是在郭氏那邊歇息的,以往從沒這樣過,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讓郭氏喝下那些湯藥。”
湯藥?我疑惑的看着她。
“子恆雖然從沒喜歡過我,但以往偶爾還是會來我這的,要不是那些湯藥,我怎麼會沒有孩兒!”她的眼裡還是有一絲淺淺的怨恨一閃而過。難怪子恆只有睿兒一個孩兒,可他這又是何苦呢。
“但是你一樣很關心他,且從沒改變過!”
若櫻看着我悽然一笑。
“是啊,但這卻讓他徹底厭煩了我,或者是恨我,我近來覺得他對我的恨,已再難掩飾。”
“若櫻,你想多了,就算你這些年再不濟,但看在你對睿兒的照顧愛護上,他也不會恨你的。”
我盡力安慰着若櫻,儘管我也並不確定子恆是否真的能看在睿兒的份上原諒若櫻。
“夫人,我早已不在乎這些了,我在或不在,他都不會有任何異樣。但如若郭氏沒有喝下湯藥,要是她也生下了小公子,那睿兒。。。。”
原來她在擔心睿兒會失去子恆的寵愛,是啊,我又何嘗不擔心呢,但如若因此就讓我去殘害郭氏,讓她永不會有孩兒,那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夫人您宅心仁厚,有些事若櫻知曉夫人是萬萬不會做的,但您至少能夠如以往那般同他相處。夫人,他只愛您,從未改變過,如今只是有些誤會,這其中也有若櫻的錯,看在睿兒的份上,別再跟他扭了,好嗎?”
以往,早就回不去了,他也再不是我愛過的那個子恆。
“若櫻,睿兒有我和你的愛護,定也不會過得不好。”
“夫人,您不瞭解郭氏,她若得了小公子,定不會讓睿兒好過的。我當時就是聽了她的讒言,纔會作出對不起夫人的事。”
郭氏,她真的有那麼可怕嗎,讓楊修臨去前都不忘要我警惕她。可若要如今的我去與那郭氏爭寵,無非是自尋羞辱罷了,再說我已不愛子恆,哪還有心去爭。
“夫人,您仍舊如芙蓉出水般豔麗,歲月幾乎沒在您的臉上留下痕跡,您只要別再氣他,別再與他作對就行。”
若櫻見我不應,便久久相勸,看在她疼愛睿兒的份上,我沒有與她計較,也隨口應了她道:“好,我不與他作對便是。”
子恆幾日後,還是來了我這,懷裡捧了束冷香,滿臉的笑意,我回以他莞而一笑,柔順的迎着他入內,爲了睿兒這些順從我還是能做到的。
“宓兒,能見到如此的你,真好!”
我沒有回話,淺淺一笑,忙着給他沏茶。
“父王已受命爲魏公,來年出征,命我近身隨駕,只我一人!”
難怪他這般高興,看來離他夢成的那天又近了一步。以往近身隨駕都是子建一人獨享,不知今時的他,過得可好。
“怎麼,宓兒,你不爲我高興嗎?”
“怎麼會!我當然爲你高興!爲了這一天,你隱忍了很久,如今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回了。”
他突然將我拉坐到懷裡,雙臂將我摟的很緊。
“也讓你委屈了很久,宓兒,我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了,如今我不止有這個心,我更有這個能力!宓兒,相信我,好嗎,讓我好好愛護你,照顧你!”
我任由他摟着,親吻着。可我再清楚不過,若當我再次與他的大業衝突時,他仍舊會毫不猶豫的捨棄我。我相信他當初想陪我一同離去的心是真的,可是如今的他,離那個位子越近,就越會不顧一切,這一點我一樣深信不疑。
“怎麼不說話了?”
他的脣在我的耳邊低語,溼熱的氣流騷動着我的耳根,可是我依舊平靜如常。
“那郭氏呢?”也許不合時宜,也許我根本不該問,可是趁此時爲睿兒討個保障,再合適不過了。
他突然就鬆開了我,面色恢復如常,專心的品着茶,我看不出一絲雜想。
“看來若櫻還是沒有把我的話記在心裡。”他似是不經意的說道。
“不是!她沒有來過,也不是她告訴我的!”
他玩虐的看着我笑,道:“宓兒,你覺得我會不瞭解你們嗎?”
不會,他從來都是將身邊的人,看的透透的,只是他從不說罷了。
“我能有今天,也是要感謝郭氏的,她的心思沉穩細膩,是我身邊不可或缺的人!宓兒,其實你根本不必爲睿兒擔心,我說過,我曹丕的孩兒,只能是你所生!你纔是我此生的摯愛,而郭氏,則是我不可缺少的臂膀!”
他竟都知道,他總是一眼就能看穿。而他呢,我是越來越看不明瞭。
他起身要走,我趕忙攔在他的面前,不能再讓他不滿而去。
“不留下來嗎?好歹用了晚膳再走啊!睿兒也該下學了。”
他的笑很溫柔,看着我的眼裡,也沒有一絲怒,只是濃郁的不見底。
“宓兒,其實你不看着我,更能讓我相信你已回心轉意。難爲你適才一直順應着我,我說過,日子怎麼過由你決定。我該去郭氏那了,她在等我,對了,郭氏沒有孩兒,我在想該不該讓睿兒去陪陪她。”
語氣始終柔和,像個體恤的夫君,在關愛自己的妻,可誰能相信他是在用最狠毒的方式威脅我。楊修,我該怎麼辦?!你總是能想到方法讓我寬心,可是你在哪呢!楊修,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一陣風,自我的臉頰吹過,輕柔纏綿,將我眼角滴落的淚吹散,我知曉定是楊修來了,他在說:“別哭,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