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揚,京城銀裝素裹。
公交車慢吞吞的在路上行進,隨時都有趴窩的危險,幾個孩子臉蛋通紅如蘋果,抓起地上的雪打鬧,又被賣糖葫蘆的吸引。
陳佩斯穿着棉襖,戴着一個能擋住臉的馬猴帽,費力的蹬着自行車,蹬兩圈哈出一口氣,毛線貼着嘴又溼又熱。
朱時茂是另一個畫風,即便蹬着車也是瀟灑不減,濃眉大眼,活像個地下工作者。
倆人到了東城的一座由樑思成設計的“沙灘2號院”,從大門進去,裡面便是文化部大樓,另有許多搭建的木板房,爐筒子從窗戶上方探出來,冒着黑煙。
說了可能不信,這些木板房是文聯和作協的辦公室。
文化部下面有許多單位,大部分都沒有自己的辦公場所,全擠在這裡。
“呼哧……呼哧……”
“好傢伙,今兒真冷!”
陳佩斯把車子停好,問:“老茂兒,咱們怎麼說啊?”
“照實說唄,我們確實不瞭解情況,黃導演當初來找,我們以爲單純辦春晚就答應了,誰知道他們內部還有競爭?我看陳老師很大度,沒事的。”
“他那人可不大度啊在北影廠的時候沒少整人。”
“不會吧?他對我倆很友好啊,結婚都請了。”
朱時茂有些詫異,又道:“我們不應該關心這個,我愁的是我倆就準備一個作品,已經在黃導演那邊排練了,現在又要創作一個不成?那時間也來不及嘛!”
“唉,我們小演員怎麼還攤上這事了?”
陳佩斯是最不耐這些東西的,幾個月前黃藝鶴來邀請,倆人沒想別的就應了,結果弄這麼一出。眼下,他們上了樓,找到了一間辦公室,門口貼着一張紙。
毛筆手書,字體娟秀,像是女子寫的:“1984春晚籌備辦公室”!
簡稱:春辦!
敲門進去,裡面竟坐着不少人,椅子不夠都蹲着站着打頭的自是陳奇,龔雪居然也在,另有李文化、李健羣、李玲玉、樑曉生、張藝某、何羣、張俊釗、何平。
“陳老師!”
“你們來了,找地兒蹲着吧!”
陳奇介紹了一下,把自己寫的方案遞給他們,道:“接着剛纔的說央視給我們使小動作,索性不受那份氣,我們就在這把春晚辦了。央視防着我們,我們還防着他呢,誰知道會不會偷我們節目?
時間緊任務重,1月初領導就要綜合評估,決定由誰來主導晚會。
我11月份纔回來,滿打滿算一個月時間,但沒關係,一定打贏他們!”
衆人自是一片響應,唯其馬首是瞻云云。
陳奇說罷,忽地打開包,摸出一對深藍色的套袖,一本正經的套在胳膊上,道:“這是龔雪同志特意爲我縫的,工作時用,免得衣物磨損,我也不好不戴。”
儂行西啊!
龔雪瞪大眼,她都沒想到這孫子能這麼不要臉,腳趾摳地,想鑽進地縫裡。大家則一臉無語,若非不能揍,真想揍丫的!
跟着一個一個節目來。
陳奇從張明敏開始說:“《一剪梅》是首臺灣歌曲,大陸基本沒人聽過,張明敏的嗓音和形象很適合唱這個歌,來我們放一下。”
張藝某抱着臺錄音機,按下按鈕,傳出張明敏的聲音:“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
“不錯啊!這歌能火!”
“我喜歡這個調子!”
“歌詞雖然有情愛,但我覺得更表達了梅花在嚴寒中傲立風雪,歌頌經歷苦難依然堅韌不拔的精神!”樑曉生作爲語文課代表總結。
“怎麼樣,還行吧?”
“可以可以!這歌上春晚沒問題!”
陳奇之所以讓大家親耳聽聽,也是爲了提升信心,跟着是李玲玉的兩首,她還沒錄呢,清唱了幾段。
何平舉手:“民族風情濃厚,小李戴着那種很大的耳環,還有幾個姑娘小夥子都穿着少數民族服飾伴舞,一定很好看。”
“同意!小李最好光腳!”何羣道。
“增加點舞蹈動作吧,邊唱邊跳,男女伴舞分開,像對山歌那種一來一回。”張俊釗道。
“這個好,我都有畫面了。”
陳奇也想了想,直接點名:“那就交給何平、何羣、張俊釗吧,你們負責這個節目,音樂、舞蹈的部分你們去找歌舞團幫忙,拿我的手諭!”
“好!”
一共也沒幾個節目,巴拉巴拉說完了,陳奇示意張藝某又開始放歌。
“365里路喲,從春夏到秋冬……”
“咦?這不是那個,那個?”
“《365里路》!”
“啊!這歌是陳老師弄的!”
衆人眼睛齊齊發亮,前陣子這首歌在報紙上可火了,但始終沒找到演唱者,電臺也沒再放過,就不了了之,沒想到在這裡。
“安靜,還有一首。”
又放《故鄉的雲》。
陳奇道:“這位費祥先生的母親是從大陸去臺灣的,父親是個美國人,他是混血,現在是美國籍,著名歌手。他受到感召,願意迴歸祖國,我給安排了兩首歌。”
“……”
大家面面相覷,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李健羣問:“他參加評估麼?”
“參加!”
“那我們贏定了!”
一句話把大家拉回來,熱情又高了七八分:“哈哈哈,央視拿什麼跟我們打擂臺?讓他們使小動作!”
“大動作小動作都贏不了,這次臉丟盡了!”
“活該!”
“李老師,伱和張藝某負責這個節目。”
“闊以!”李建羣點頭。
“我不信任央視人員,你們是我的親朋摯友,雖然不是做電視節目的,但在各自領域都是一把好手,具備高水準的審美素質,這就可以了。
碰上專業難題,你們就去找相關人員解決,春晚現在是部裡頭等大事,你們是有尚方寶劍的,先斬後奏,什麼都不用怕。
另外打打電話,找找人,服裝道具車輛之類的,也都需要你們協助。”
陳奇繼續道:“我們不能只靠費祥,那樣也沒什麼自豪的,還得拿真東西出來。佩斯,老茂兒!”
“在呢在呢!”
倆人站起來。
“你們給黃導演的小品是什麼?”
“呃,我們延續《吃麪條》思路,編排了一個叫《拍電影》的節目。”
《拍電影》是85年春晚的小品,水準還行,但差就差在跟《吃麪條》同個套路,創新不足。
85年春晚是在工體舉辦,當時哪有那個技術條件玩室外大型晚會直播?罵聲一片,陳佩斯最苦逼了,他出於節目需要,只能穿着單衣、單褲、布鞋,還露着小腿。
寒冬臘月啊,據說演完就去醫院了。
陳奇裝模作樣的聽完二人的描述,搖搖頭:“不行啊,與《吃麪條》換湯不換藥,連包袱鋪設都差不多,沒有新意會讓大家笑話的。”
他摸出《羊肉串》的劇本:“演我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