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以軍事演習爲例,這個時代的軍隊往往只是在校場上做一些行軍隊列的操練,即便是效仿戰時攻防狀況,大多也只是做做樣子,對於提高部隊戰鬥力所能起到的實際作用非常有限。類似海漢所制定的這些野外演習計劃,對於安南軍隊來說是極其新穎的訓練方式,而且效果也很明顯。每年參加聯合軍演的安南部隊,對比其參演前後的狀況,都會發現實力有所提升。加之安南最近幾年基本沒有戰事爆發,沒條件像海漢民團那樣輪流派出去作戰,聯合軍演幾乎是他們模擬戰時環境訓練的唯一機會。
因爲海漢民團在安南內戰時期打出的戰績太過輝煌,所以戰後安南軍方對於海漢民團的一切都是推崇倍至,從入伍選拔到獎懲措施,從武器裝備到訓練方式,基本是從頭到腳復刻了海漢民團的模式。甚至連軍方的機構也按照海漢模式進行了改組,除了保留兵部這個名稱之外,內部機構和各級官職都拋棄了過去效仿大明的命名方式,改爲採用海漢的體制。
海漢對於這樣的改變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甚至主動投資將以前的塗山訓練營改造升級爲塗山軍校,專門用於爲安南培訓新軍和基層軍官。爲了能夠儘快推行新的軍制,海漢還特意放寬了每年選派到三亞軍校留學進修的高級軍官名額,讓安南軍中所有營級以上職務的軍官都能儘快掌握他們應有的知識和技能。而這些高級軍官對海漢軍事體系的瞭解越深入,敬畏感就越多,畢竟雙方之間存在的實力差距,只有真正瞭解雙方情況的人才能意識到這種差距的可怕之處。
安南的國土狹長,擁有數千里長的海岸線,對於海防的重視與生俱來,除了努力建設強大的海軍之外,這種近海地區的兩棲作戰也是其十分重視的訓練項目,雖然這樣的軍事演習所耗費的軍費着實不少,比起校場上的划水演習不可同日而語,但安南兵部還是咬着牙勒緊腰包派出了軍隊參加,爲的便是能多積累一些戰場經驗,從海漢這邊多學到一些實用的戰術。
聯軍艦隊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在佔婆島進行兩棲登陸演練,然後又休整一晚之後,才繼續向南進發。從佔婆島出發繼續南行大約一百四五十海里,便到了此行的第二個補給點歸仁港。
歸仁這個地方在歷史上曾一度是占城國的國都,在15世紀70年代,安南後黎朝的黎聖宗親自率軍攻打占城,並在擊敗對手之後佔領了占城國的大部分領土,歸仁也在其中。到16世紀末的時候,占城國因爲支持柔佛蘇丹國對抗葡萄牙殖民者,惹怒了當時與葡萄牙結有盟約的安南南部地區阮氏政權,阮氏起兵將佔城的地盤進一步向南壓縮。
到本世紀海漢穿越過來之後,迅速終結了安南持續數十年的南北分裂狀態,但占城國並沒有因此而拿回他們失去的國土,反倒是被得到海漢支持的鄭氏政權繼續向南驅趕。如果不是後來海漢在占城和安南之間找平衡,刻意掣肘安南,估計占城會在短短几年時間內遭受滅國之災。
歸仁這處曾經的占城國都,在安南內戰結束之後就被劃給了海漢作爲租界港使用。因爲歸仁港曾經的歷史,港區的基建狀況倒還算不錯,再加上其位置正好處在峴港與金蘭港之間的中段區域,纔會被海漢挑選爲在中南半島開發的南方四港之一。
歸仁這個地方沒有什麼特別的出產,所以海漢對這裡的開發也是遵循了簡單易操作的理念,充分利用這裡的臨海平原地形,開墾農田,興建鹽場。糧食和食鹽,這兩項出產在任何時期任何國家都是需求量極大的消耗品,雖然不見得能賺大錢,但收益會相對比較穩定,支撐起本地的經濟問題不大。而且海漢對這兩種產業的開發和操作經驗都十分豐富,上手起來也比較容易。
歸仁鹽場投入生產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但目前已經拿下了順化以南地區近半的海鹽市場。不過與海漢在大明售賣走私鹽的方式不同,海漢鹽場在安南的銷路基本都是通過官方渠道,也就是說鹽場產出的鹽直接被安南官府收購,再以官鹽的名義發售到市場上。這樣的方式雖然會降低這門生意的利潤,但收益的穩定性卻要比販賣私鹽好得多,而安南官府似乎也很樂於用這樣的方式控制其國內的鹽業市場,畢竟海漢製鹽模式的生產成本要比安南過去的官鹽低得多,官府直接從海漢手裡收購食鹽,反倒比自己生產賺得更多。
相較於南方四港的其他幾處,歸仁港的海運貿易沒有那麼發達,也並非軍事要地。本地的三千多居民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在海漢農業部下屬的農場和鹽場工作,因此這裡的生活也更爲平靜一些。因爲一南一北的金蘭和峴港都有駐軍,海漢甚至都沒有再在歸仁港部署民團軍,本地的治安完全由警察機構在負責維持。
不過爲了迎接聯合艦隊的到來,海漢駐安南民團在此之前已經抽調了一個排的人馬,從金蘭趕到這裡來進行準備。特地調這些人過來倒不是顧慮到安全問題,而是爲了能夠提前在本地組織好聯合艦隊所需的各種補給,並清理出供艦隊停靠的碼頭位置。這些事情雖然不算特別複雜,但涉及到聯合艦隊的各種軍事機密,也不可能讓普通機構來接手處理。
聯合艦隊的到來對本地民衆倒是一個不錯消息,光是爲這數千人提供各種補給,就足以讓本地的衆多農場賺上一筆了。不過在艦隊抵達歸仁港當晚,倒是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事故。
幾名安南水兵在港區的小酒館喝醉之後鬧事,與本地的碼頭民工發生了衝突,其中一名水兵酒勁上頭,用身上攜帶的軍用匕首捅翻了一人,等治安警察和聯合艦隊的憲兵隊趕到的時候,傷者已經嚥了氣。而鬧事的幾人都被當場抓獲,倒是沒有漏網之魚。
這件事的性質並不複雜,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對違規士兵量刑處理。安南軍方自然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花錢消災,儘可能不要讓這種小小的不愉快影響到兩軍間的良好關係。但顏楚傑得知此事之後,卻堅持要公開處理,以求能對本地民衆有所交代。
不過這次鄭柞倒是沒有再出面跟顏楚傑爭執,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爲這種小事向顏楚傑開口求情。鄭柞只是派人去詢問了一下顏楚傑的態度,瞭解之後便下令將犯事的幾個人交給海漢一方處理。這倒不是鄭柞大公無私,而是當年雙方簽署租界協議的時候,其中就包括了租界法令相關的內容。按照當初的協議,在租界港發生的一切民事、刑事案件,案犯都交由當地主管機構以海漢法律處置。
協議中並沒有對案犯身份做出明確的限定,將司法解釋權留給了海漢一方。這也就是說如果是安南國民在租界港內犯事被捕,要交還給安南官府按照安南律法處置,還是由主管當地的管委會按海漢律法處置,其決定權和掌握的尺度都將在海漢手中。如果犯事的人是安南官員或者其他有身份的安南國民,那麼管委會或許會酌情放上一碼,但如果只是一羣普通安南水兵,那可就沒什麼人情好說了。如果鄭柞出面求情,或許的確也能把犯事的屬下都保下來,但鄭柞的臉面可沒有這麼不值錢,所以這幫人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於是聯合艦隊在歸仁港停留的第二天,由顏楚傑親自組建了臨時軍事法庭,對幾名犯事的安南水兵進行了審訊,而鄭柞也受邀旁聽。這個案子事實清楚、證據明確,人證物證俱在,當事人也是被抓到現行,案情並沒有什麼值得爭議的地方。
而法庭最終的判決也較爲公允,分爲軍法和刑法兩個部分的處置。軍法方面,所有涉案人員都被處以三十記軍棍,這個懲罰僅僅只是皮肉吃苦,倒也不算嚴厲。不過刑法方面的處罰就嚴重得多了,涉案人員根據參與程度和相應責任,都被判處了數額不等的賠償金,而動手致人死亡的案犯,則是以誤殺罪被判處了十年勞役,期間不得減刑,行刑地由海漢指定。
旁聽的鄭柞對於這個結果倒是比較滿意,他原本以爲顏楚傑既然不同意大事化小用錢解決,那多半要堅持殺人償命的判決方式。雖然一名小兵的性命並不重要,但如果被判了死刑,那多少還是會對安南軍隊的名譽有所影響——不是因爲這名士兵犯了事,而是因爲他被海漢的法庭奪走性命。
但既然現在能讓涉案者保住性命,鄭柞就對判決結果沒什麼可質疑的了。至於十年勞役苦刑,這也算是罪有應得,畢竟這犯的可是人命案,沒有讓其償命就已經算是很寬容的判決了。
“小王爺對判罰有什麼意見嗎?”顏楚傑宣佈了法庭的判罰之後,倒也沒有忘記問一下旁聽的鄭柞。不過這種詢問基本上也就是走個過場,不管鄭柞的回答如何,顏楚傑都不準備改變已經做出的判決。
鄭柞的語氣很淡定:“顏將軍的判罰很公正,在下認爲沒有問題。”
“既然小王爺也覺得沒什麼問題,那我們就把審判結果向外公佈了。”顏楚傑堅持要公開審理此案,就是要避免本地的民情出現波動。畢竟這裡平時都沒駐紮軍隊,如果因此而讓本地民衆對軍隊產生反感,那並不是顏楚傑所能接受的狀況。把處理結果公佈出去,多少能夠安撫一下本地民情。
果然由於顏楚傑處理快速得當,本地的民情倒是沒有因爲這件事而出現大的波動。不過從案發當日開始,歸仁港區所有出售酒水的店鋪全部被勒令禁售,直到聯合艦隊離開本地之後才能恢復。顏楚傑本來還安排有視察本地農場鹽場的行程,但被這個插曲鬧了一出之後,就只能選擇了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兩個地方,否則整個艦隊的行程都會受到影響。
在歸仁港休整兩個晚上之後,聯合艦隊出發繼續南下。從歸仁港向南航行大約一百四十海里,便是海漢在中南半島興建的規模最大的一處綜合性港口金蘭港。
金蘭港的自然條件在南方四港中無疑是最好的一處,這個由衝空山和鳳凰山兩個半島合抱形成了兩個海灣,內港爲金蘭,外港爲平巴,周圍被海拔四百米左右的山脈所環繞,整個港灣水域面積達到100平方公里,港口水深足可以停泊航空母艦這種級別的大船。
金蘭灣這個地方在另一個時空中,從20世紀初就被列強當做了大型軍港使用,法、俄、日、美等國都在當地設立過軍事基地,並且長期駐紮軍隊。
海漢這幫人從穿越之初開始,便將金蘭灣定爲了必須要納入自家掌控的戰略要地,而且這個目標在安南內戰結束後便迅速得到實現。但由於這裡的港灣面積實在太大,輸入的移民數量也比較有限,所以開發進度並不算太快。而主要兵力和船隻都駐紮在這裡的南海艦隊,在很多時候不得不扮演監工的角色,協助建設部完成港區的規劃和建設。
對金蘭港的規劃和建設,海漢是做出了超前的安排部署,在港灣內設置了規模很大的軍用碼頭區。就算有兩支聯合艦隊規模的船隊同時到訪,這裡也具備了基本的接待能力。不過由於工程太過龐大,時至今日也仍然還處於修建過程當中。按照建設部的計劃,要完成基本的規劃狀況,大概還需要三四年的時間才行。如此龐大的港口建設規劃,也就只有臺南的雞籠港,zj舟山島的定海港等有限的幾處地方能夠與其媲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