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這種事究竟是勞民傷財還是大發橫財,終究還是要看實力的。比如海漢在hn島立足以來,對外戰事連年不斷,這本應是極大的消耗,但海漢卻靠着戰爭手段不斷地擴充人口和控制區,反而成了快速增長實力的一條捷徑。早期執委會對這種對外戰事還會有反對的聲音,但時間一長,大家都體會到戰爭帶來的巨大收益,對於軍方的各種行動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過去海漢民團每年自家的例行軍演基本都只安排在hn島進行,與安南的聯合軍演年年都是在北部灣的吉婆島訓練基地,規模也控制在千人左右。但軍方這兩年靠着征戰收益頗多,軍演規模也隨之加大,今年所計劃的這次南海巡航軍演將持續一個多月的時間,艦隊往返航程超過兩千海里。安南的海軍沒有許心素那樣的財力,也不可能派出整支艦隊跟着海漢完成這趟軍演之旅,只能在中南半島海域配合一下,至於離開中南半島南下安不納羣島的這段行程,安南方面就只有鄭柞率領的觀察團隨行了。
安南海軍的軍費大部分都花在了購買艦船裝備和維持日常運作上,連參加演習的開支都不太夠,就更勿論打仗了,顏楚傑勸其不要做勞民傷財的舉動,這話雖然說得有點不客氣,但倒也並非虛言。以目前安南的國力來說,想要發動另一場滅國之戰,的確會面臨很大的風險和壓力,安南執政者並沒有必勝的信心,所以纔會來求助海漢。
鄭柞心中雖然有些不快,但他身爲安南未來大統的繼承人,城府和修養還是有的,不會膚淺地在臉上表現出來。既然顏楚傑不想深談這件事,鄭柞便主動將話題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兵部打算在年內再追加四艘探索級戰船的訂單,顏將軍覺得如何?”
“四艘?”顏楚傑心頭盤算了一下,點點頭道:“峴港船廠這邊應該能騰出至少兩個船臺,三亞造船廠再分兩艘訂單,應當可以滿足貴國兵部的要求。至於價錢和工期,就還是按老規矩辦好了。”
“那貴方今年可否開放蒸汽船的訂購?”鄭柞這才拋出了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只要顏將軍鬆口,價錢好商量。”
“這個恐怕有難度。”顏楚傑面露爲難之色道:“這倒不是賣不賣的問題,而是這船用蒸汽機產量極低,我們這邊每年也只能製造幾臺而已。小王爺大概也看到了,我們自己的戰船也並不是每艘船都能裝備蒸汽機,確實拿不出多餘的蒸汽機用於外銷。”
海漢海軍中裝備了蒸汽機的現役戰船,目前總數也不過才十來艘,這一方面是因爲船用蒸汽機的產能的確不高,另一方面還因爲現有的風帆戰船要加裝蒸汽動力系統,所需的工序比較複雜,工期也很長,而且能完成這種改裝任務的高級技工並不多,所需的設備在外地也沒有,只能集中在三亞造船廠完成。
鑑於對現有船隻改造成本和難度都居高不下,海漢軍方在改造了幾艘船之後,還是將主要精力放在了建造新船上。在新建的戰船上安裝蒸汽推進系統,施工難度遠比改造舊船要容易得多,費用和施工時間上也更爲可控一些。
當然了,即便是海漢有足夠的產能,也不會滿足安南提出的要求。蒸汽機是海漢在這個時代立足的資本之一,也是海漢手中最有價值的黑科技之一,其生產技術是嚴格對外保密的。特別是用於海船上的蒸汽推進系統,更是海漢扼守不放的核心軍事科技之一,在大面積推廣民用化之前,都不可能將其作爲外銷產品銷售給其他國家,哪怕是安南這樣的盟友關係也不會例外。至於說價錢,現在根本就不在海漢的考慮範圍之內。
這下鄭柞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我國與貴方結盟多年,一向都是奉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理念,但貴方有了好東西,卻不願拿出來與盟友分享,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一點。”
考慮到鄭柞的身份,顏楚傑又不能直截了當地說這玩意兒老子不賣,只能耐着性子向他解釋道:“日後小王爺有空的時候,去三亞參觀一下這製作蒸汽機的地方,就知道造這東西有多麻煩了。這東西不是說有就有,說賣就能賣的。這事現在先暫且放一放,還是好好商議一下接下來的行動細節吧!”
雙方這次約定在南海實施聯合軍演,安南將派出由八艘戰船、四艘運兵船、四艘補給船組成的艦隊,與海漢艦隊在峴港會合之後南下,並在歸仁、金蘭和頭頓三個屬於海漢的港口停靠休整。而海漢方面則是派出了以一艘威嚴級戰艦領銜,共計二十二艘船組成的艦隊,並計劃在金蘭港與駐守當地的南海艦隊會合,屆時參加行動的艦船總數將會超過五十艘,投入的兵力也將達到兩千人以上。從規模上看,已經不亞於此前海漢在北上zj行動中所集結的兵力了。
聯合艦隊要完成往返距離如此之大,行動時間跨度如此之長的演習,就必須得有詳細的行動計劃才行。特別是要帶着安南艦隊一起玩,雙方之間的及時溝通就顯得尤爲重要。
前幾年安南內戰時期,鄭柞便與海漢民團有過聯合行動的經驗,也知道海漢人在行軍打仗這方面的計劃極爲嚴謹,當下只能先拋開被顏楚傑拒絕要求的不快,把眼下的正事辦好再說。
整個軍演的行動方案是由海漢民團總參謀部制定,對安南參演部隊的要求相對比較簡單,只需按照海漢的安排行事即可。這個時候海漢多年以來幫助安南培訓軍官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對於海漢這邊制定的行軍路線、操演項目、海上聯絡方式等等,都無需再做更多的解釋,基本都可以做到無縫銜接。這支在內戰結束後才從無到有由海漢援建的安南海軍,其“海漢化”的程度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fj許心素手底下的水師部隊,除了裝備和訓練水平上與正牌海漢海軍有差異之外,其他的方面幾乎都是一比一的翻版。
艦隊在峴港的休整時間爲三天,顏楚傑專門抽取了一天的時間,走訪考察本地的建設情況。海漢開發峴港已經有近三年的時間,目的就是將這裡建成取代順化、會安的新貿易港。雖然這裡也具備一定的軍事功能,但並非峴港的主要發展方向。這裡與三亞港的直線航程僅僅150海里,從三亞運輸商品過來的運費要遠低於三亞運往gd方向,因此峴港也就成爲了海漢向安南貿易輸出的主要渠道。
目前峴港已經建成了長達十里的民用港區,其中也包括四處軍民兩用的碼頭。每個月從峴港進出口的貨物數量,目前在海漢的海外港口中首屈一指,貨物吞吐量甚至比珠江口的香港島還多了一成左右。
海上貿易的蓬勃發展也爲這個地方注入了活力,初創時這裡加上本地人,人口也不過才一兩千人,而現在常駐峴港的人口已經達到五千,其中超過八成都是登記造冊已經入籍的歸化民。雖然這些人當中有不少是安南裔出身,但當他們加入海漢之後,享受到這種新社會制度下帶來的種種好處之後,絕大多數人都會以自己的新身份爲傲。
峴港本地最大的產業有兩項,除了海貿相關之外,另一項便是造船業。除了海漢與安南合作開辦的峴港造船廠之外,這裡也還有不少小型私人船廠存在。李毛仔等人在臺灣雞籠港的做法,在這邊其實早就有人實施了。
顏楚傑的考察行程中便安排了參觀本地的一處私人造船廠,這間造船廠的老闆名叫詹勤,說起來也不是外人,他是大海商詹貴的侄子,後臺老闆其實就是詹貴。詹貴跟海漢合作多年,甚至舉家搬遷到三亞定居,也算是海漢的鐵桿擁護者之一。詹家在海漢殖民地的產業,也因此而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扶持和照顧,比如在峴港這間造船廠所建造的漁船、貨船,其設計方案便是來自海漢海運部。
詹勤一邊帶着顏楚傑在船臺走動參觀,一邊向他介紹自家船廠的經營狀況:“……如今安南商人大多意識到了海貿的好處,掏錢打造新船的意願也很積極,在下這邊的訂單已經排到明年下半年了,正打算趁着年底前這幾個月的時間,再修建兩處船臺一起開工。”
在峴港休整補給完畢之後,九月十七日,聯合艦隊從峴港開拔。值得一提的是,艦隊出發當天,峴港當地居然還組織了一波碼頭歡送儀式,有上千人來到碼頭爲這支龐大艦隊送行,熱鬧的場面讓顏楚傑一度誤以爲自己回到了勝利港。
艦隊離開峴港之後便沿着海岸線南行,當天下午便抵達了會安附近海域。這座城市曾經是安南中南部地區最爲繁茂的海港城市,但在1628年八月的會安戰役中幾乎完全毀於戰火,也是海漢民團在海外作戰中第一座攻克的城市。除了原本定居在此的大量華商出逃之外,葡萄牙人在吃到苦頭之後也撤銷駐會安的商館機構。加sh漢在北邊開建峴港,取代了會安的貿易港功能,自那以後會安便一蹶不振,如今已經淪爲了一個普通的海濱市鎮。當初被海漢火炮轟垮的會安城牆,就再也沒有重新修葺過,幾年前戰火留下的痕跡在當地依然清晰可見。
聯合艦隊在會安外海的佔婆島演練了登陸奪島戰術,由於正好處於每年九月至次年三月的雨季,連綿不斷的降雨和海上的風浪給演習造成了不小的困難。不過顏楚傑認爲惡劣的氣候環境更有助於練兵,畢竟真正打仗的時候,可沒辦法指定在好天氣還是壞天氣行動。錢天敦以前訓練特戰營的時候,甚至還專門找天氣狀況不佳的時候進行野外拉練。
鄭柞也在海漢旗艦的甲板上全程觀摩了這次演習,看着步兵們在炮聲隆隆的火力掩護之下划着小艇在沙灘登陸,然後迅速建立灘頭陣地,鄭柞不得不佩服海漢人在近海地區的兩棲作戰的確有過人的水平。雖然島上只有虛擬的假想敵,並沒有任何形式的抵抗,但鄭柞可以確定這樣的攻擊方式足以壓制住守軍的抵抗,不過這也讓他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顏將軍,如果貴軍遇到這種攻勢,會如何進行防禦?”鄭柞饒有興趣地問道。這是一個類似於矛與盾的問題,鄭柞很想知道海漢軍如何防禦這種登陸作戰。
顏楚傑道:“我們海漢的港口地區一般都會設置岸防炮,其威力和射程都能壓制住海上的艦炮,像這樣抵近海岸利用艦載火炮掩護登陸的戰術,在攻打海漢港口的時候其實很難實現。”
鄭柞不死心地追問道:“那如果是類似此地的海灘,沒有部署岸防炮,又當如何?”
顏楚傑道:“我們派出海軍直接在海上解決就行了。”
鄭柞繼續追問:“那如果附近並沒有海軍艦隊能夠及時趕到呢?”
顏楚傑笑道:“那也容易,把敵軍放到岸上來就是了。只要敵軍脫離了海上火力的掩護範圍,我軍就可以展開反擊了。要論陸上作戰,應該沒有哪支軍隊能夠打得過海漢民團軍。”
鄭柞一想的確也是這個道理,海漢民團當初介入安南內戰的時候,幾乎每次作戰任務都是以少打多。除非有超過其十倍以上的兵力,否則很難在正面戰場上壓制住海漢民團軍。不管在戰場上扮演攻方還是守方,如果是要跟海漢民團爲敵,的確是一件難受的事情。也還好安南與海漢是盟友關係,不需擔憂這種狀況發生,雖然海漢這個盟友有時候顯得太過強勢,但從實際效果來看,安南自身的軍力的確因爲海漢的扶持援助而得到了顯著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