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儋州城中南海酒樓裡這場好戲上演的同時,儋州內外佈置的海漢民團、警察及安全部的武裝人員共計五百餘人,也在展開聯合行動抓捕城內外潛伏的叛亂分子。
這次黃子星與趙野等人策劃的叛亂計劃除了混進南海酒樓執行刺殺任務的十餘人之外,在城中還有百餘人手潛伏城中各處,待南海酒樓這邊一得手,這些人便會四下出擊,在城中製造混亂,同時接應城外的同夥入城。
雖然計劃制定得不錯,但可惜的是早在這些人分批陸續入城的時候,就已經被海漢相關部門監控起來了。雖然用於執行監視任務的專業人手比較緊張,但好在這些人入城之後爲了不暴露行跡,也基本都是在幾個主要的臨時據點裡閉門不出,在今天之前倒也沒有給安全部帶來太大的壓力。而今天執行抓捕的時候,相對也就比較容易了。
城內再怎麼折騰,只要將幾道城門一關,那就是甕中捉鱉,叛亂分子根本跑不了。比較困難的還是城外的抓捕行動,由於本地的兵力相對有限,沒辦法在野外進行大規模的圍捕,所能採取的主要辦法還是對叛亂分子可能藏身的據點進行集中突擊,儘量將其活動範圍縮小。
在安全部這邊得到趙野下落的確切消息之後,林南便與軍方聯繫,讓他們提起展開對忠明書院這塊地區的圍捕。而軍方立刻便向駐紮在東門附近,距離忠明書院最近的於鐵柱所率連隊下達了命令。
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於鐵柱所率領的部隊並沒有提前到城外駐紮,好在忠明書院的位置也不算太遠,幾里路片刻就到。於鐵柱接到命令之後便立刻整軍出發,趕往忠明書院進行抓捕。
到了忠明書院門外,幾名民兵搶上前去,直接幾腳踹開了書院大門。書院裡的管事人員聞聲出來詢問,於鐵柱大聲宣佈道:“現有儋州管委會和儋州州衙命令,抓捕混入忠明書院的海盜餘孽,書院中所有人等立刻出來集合接受檢查,如有違背者,視作海盜同黨處理!如有武力抗法者,格殺勿論!”
上百名民兵蜂擁而入,然後進入書院東西兩個院落進行搜查,將書院裡的人全部都趕到中間的天井裡集中。忠明書院本來人就剩下不多了,今天黃子星帶隊入城赴宴,這邊又少了七人,留在書院的人總共也就十來個了。於鐵柱也不認得目標的樣貌,便讓那管事趕緊取書院的名冊來,照着名冊一個個點名。
如此梳理了一遍,卻並沒有發現不在名冊上的人,而按照名冊上的記載,除了張千智之外,最晚入學的學生也是半年之前了,那時候趙野顯然還沒有來到這裡。於鐵柱認爲要嘛趙野是冒名頂替了其他人,要嘛就是他並沒有在這些人當中,而如果是後一種可能,那這傢伙大概就已經脫逃了。
於鐵柱不敢大意,一邊讓人趕緊回城去請唯一認得趙野長相的張千智過來認人,一邊分出兩個排的士兵,立刻對附近的山林進行搜捕。
張千智接到消息之後再從城裡趕到忠明書院,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他急匆匆地看過書院裡被臨時軟禁的這些人之後,便立刻搖頭道:“趙野沒在這裡。”
於鐵柱急道:“這傢伙若是跑了,想再抓到可就難了!”
“無妨,先封鎖附近的主要幹道,對其同黨進行抓捕。”張千智道:“我這便去書房畫出他的樣貌,然後讓騎兵送去附近州縣張貼,以海盜同黨罪名懸賞緝拿!就算一時間抓不到他,也要讓他不敢輕易去瓊北的城池補給,看他在荒郊野外能待多久。”
張千智話雖然說得輕鬆,但他也知道這次安全部布了這麼大的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爲了抓捕這個潛伏到瓊北的錦衣衛高官。而這傢伙的道行顯然也不淺,並沒有選擇在忠明書院等待結果,而是提前就離開這裡藏了起來。很顯然這傢伙大概也考慮到了刺殺失敗的可能性,以及可能會招致的後果——只要黃子星等人招出他這個主使者躲在忠明書院,那抓捕他的人大概很快就會殺到這裡,守在這地方等消息簡直就是坐以待斃了。
這傢伙要是逃進了附近的山林,以海漢這邊現有的兵力,的確是無力組織大規模的野外搜捕,想要在短時間內抓到他幾乎是不可能了。爲今之計也只能先控制瓊北的各處交通要道,加強各城池的出入檢查。錦衣衛就算個人的本事再大,沒有補給、沒有同夥配合,也很難翻出多大的浪花。
大規模的抓捕行動在儋州持續了整整五天時間,共計抓獲叛亂分子一百七十餘人,行動過程中還有十幾人因爲拒捕而被直接擊殺。以黃子星爲首的地下網絡被連根拔起之後,因此而受到牽連的人員近千人,這些人都被集中起來,不久之後將會送往南洋的海漢據點墾殖。值得慶幸的是由於準備充分指揮得力,在整個抓捕過程中,海漢方面沒有人員的損失,只有寥寥幾人受了輕傷,損耗微乎其微。
同一時間在瓊州府城,以及瓊北的澄邁、臨高等縣,也同時發動了對叛亂分子的清剿行動。經此一役之後,瓊北地區的反海漢勢力幾乎是被剿殺一空。
3月15日,儋州管委會在城北的管委會外召開了儋州第一次的公審公判大會,本地有超過三千民衆到場進行了旁聽。爲了能夠達到足夠好的宣傳效果,管委會還特地動用了從三亞送過來的高音喇叭進行放鬆,幾乎半個儋州城都能清晰地聽到這次審判的全過程。
儋州忠明書院負責人黃子星,與另外三名前大明衛所軍軍官成爲了這次審判的主犯,他們被控勾結海盜、私藏武器、聚衆鬧事、縱火、刺殺官員等多項罪名,而且證據十分確鑿。特別黃子星的審判過程中,竟有上百人證願意出庭指證他的罪名,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當天在南海酒樓裡目睹了整件事情經過的賓客。
不過其中也有少數幾名污點證人,爲了能夠保命,當天與張千智一起負責在酒樓縱火的幾個人也全部反水,指控黃子星策劃指使了這次行動。這幾乎就是坐實了黃子星的罪名,有沒有跟海盜勾結已經是次要問題,光是刺殺官員這一條,就足以讓他掉腦袋了。
而最終的宣判也基本都在海漢的掌控之中,共有七名“罪大惡極”的叛亂分子被判了槍決,一百餘人被判半年至十年不等的勞役,另有七百餘人因爲親屬、師生等關係受到牽連,被判流放海外墾殖。這些被流放的人大多都是無妄之災,但管委會爲了本地的局面安定考慮,還是決定將這些不穩定因素全部都清理掉——反正南洋的幾個新據點也需要遷入大量的勞動人口,正好把這些人運過去殖民。
對於這樣的判罰,民間自然也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畢竟這些犯人的利益相關者也幾乎全都被判了流放,旁觀者都是帶着看熱鬧的心理來對待這場審判。而且管委會的做法的確也是爲了維護本地的安定,這個大原則也完全符合本地民衆的利益。
當天下午,在儋州城南外的一處墳場上,對被判死刑的幾名犯人執行了槍決。而前去圍觀看熱鬧的民衆也並不比上午看公審大會的人少,數千民衆親眼目睹了海漢式的行刑方式,一陣槍響之後,跪在地上一排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然後仵作上前驗屍之後,宣佈行刑完畢。
儋州知州嚴明君和參將李進這天也全程“監督”了審判和行刑的過程,他們現在也很清楚自己在儋州的位置並非左右地方軍政事務的統治者,而是協助海漢維持與大明之間和平關係的吉祥物。重大場合讓他們露一露面,表示這個地方依然還是大明所屬,但對本地的實際管理卻全是由海漢一方掌控。
嚴明君現在也算是理解了當初別人所說,到了瓊州島當官會很輕鬆的含義,他踏入仕途這十來年,在職期間還從未這麼閒過,每天連點卯都不用,也沒什麼公文需要他過目簽字,在家裡種種花草,寫寫文章,或是去城中閒逛一番,很快就把時間混過去了,而且這麼清閒,每個月還能得到海漢人送來的所謂“辦公經費”,數目比他從朝廷能拿到的餉銀的確要多出不少。
當然了偶爾也還是有一些讓嚴明君感到不自在的地方,比方說要定期向廣東官府和朝廷呈上的工作報告,就必須得由海漢人審覈通過之後,才能送走。而這種報告的內容和大體方向,也幾乎都是由海漢人指定,嚴明君頂多能在遣詞造句上有那麼一點發揮的空間。
另外嚴明君的行動範圍也被限定在儋州城周邊五里之內,要出這個範圍就必須先向管委會申請報備,並且嚴禁私自出海。管委會這邊給出的理由是要確保他的人身安全,但嚴明君自己很清楚海漢人這只是不想讓自己脫離了他們的監控範圍而已。
相比之下,李進的日子比嚴明君就好過多了,也充實得多。他現在的日程安排幾乎都是圍着海漢民團打轉,每天上午必定要去城外觀摩海漢民團的訓練,中午就跟着民團的軍官們蹭一頓飯吃,然後下午繼續,偶爾還會跟民團的人切磋一些軍事理論方面的問題。
在這幫武裝到牙齒的民團軍官面前,李進唯一能夠引以爲傲的大概就只有自己所學的功夫,他的單刀刀法從小練起,海漢這邊幾乎沒人能夠跟他下場過招的。
但王湯姆的一番話也很快擊碎了他好不容易纔積累出來的一點自信:“李將軍這刀法的確很厲害,但如果是跟我們作戰,那真的沒有太多的作用。你練成這樣的刀法需要十幾二十年時間,期間要不斷地下苦功,但我們訓練一個火槍兵最短只需要七天,最長也不過就一個月,只要他手裡的槍裝好了彈藥,就有可能在戰場上隔着幾十丈距離殺死你這樣苦練多年的高手。”
這個道理李進何嘗不知,畢竟明軍開始大規模裝備火器也有很長的時間了,但明軍的火槍部隊不論裝備水平還是作戰能力,跟海漢民團的戰力的確相差甚遠,王湯姆所說的道理也只適用於海漢民團這個特殊的例子。
李進是個直性子,他意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之後,便想方設法從海漢軍官這裡打聽,試圖要找到一種縮小雙方實力差距的辦法,但似乎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某天張新來民團這裡處理公務,他隨口問起張新,對方的話纔打開了他的心結。
“看起來很複雜,說起來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錢字。”張新解釋道:“同樣武裝訓練一個士兵,我們的花費大概是大明的七八倍吧,要說起來,海漢民團就是拿銀子堆出來的軍隊,戰鬥力自然不會差。”
李進不解地問道:“海漢民團並沒有裝備鎧甲,武器造價也較大明更爲便宜,張主任此話何解?”
張新應道:“我們跟大明不一樣,我們走的是精兵路線,服役的都是職業兵,而不是大明這種平時種地戰時打仗的農兵,我們需要在平時投入很多資源來維持部隊的戰鬥力。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我們對民團的作戰訓練投入有多大,光是這每月的實彈射擊耗費,就不亞於打一場小規模的戰鬥了。民團的伙食你也試過了,應該也比大明軍隊好很多吧?”
李進點點頭道:“在民團當兵餉銀比大明高,待遇比大明好,這的確沒話說。可如此巨大的投入,你們如何支撐得起?”
“投入大,收益也大啊!我們的軍隊可不是養着吃白飯的。”張新拍拍李進肩頭道:“現在說了你大概也不會明白,多待些日子你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