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湯姆認定了這艘船的來意不善,果斷下達了開火的命令。不過他的意圖是要在海上截停這艘船,弄清其身份來意,倒不是想要直接攻擊對方。不過這緊挨着船舷擦過去的一發炮彈,倒似乎真起到了作用,對方眼見逃脫不了追擊,終於選擇了降帆減速。
“繞到前面這艘船的船頭去,船舷炮窗打開,一二層甲板做好戰鬥準備!二號三號船從左右兩邊接近,堵住它的轉向!”
看到對方的船速放慢,王湯姆並沒有掉以輕心,而是下令船上的人員立刻進入到戰備狀態。在這個時代的東亞海上戰鬥中,炮戰並沒有成爲主流,接舷戰纔是“探索號”真正需要防備的狀況。雖說三艘大船夾着這麼一艘小船根本就沒什麼懸念,但王湯姆依然採取了謹慎的態度,他可不想在海軍成立之後第一次由自己指揮的戰鬥行動中就出現傷亡。
王湯姆將舵輪交給了大副,自己則是拿起了hk416,快步走到船舷邊,對目標開始預瞄。“探索號”的駕駛船臺要比被追擊的這艘船的甲板高出將近三米,駛近之後居高臨下可以將對方甲板上的情況一覽無餘。
“探索號”從側面繞到對方船頭,二號船和三號船一左一右從兩邊抵近,三艘船一起打開了炮窗,露出黑黝黝的炮管。在這個距離上用不着特別進行瞄準,基本就是指哪打哪的程度。如果船上的人膽敢造次,對準它的多門火炮可以在瞬間就把這艘船打出一堆透明窟窿。
“喊話!”王湯姆下令道。
有船員舉起了鐵皮話筒,朝着被堵住的這艘船大聲喊話道:“船上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爲了保證你們的安全,請立刻舉手投降,不要試圖採取任何的抵抗措施,否則後果自負!”
由於被臨時指派了任務,二號船和三號船上並沒有完成火炮的配置,兩邊船舷都只有兩門炮,不過船上作戰人員倒是已經配齊了,雖然沒有足夠的火炮,但可以暫時用來充當火槍兵。
或許是先前的火力展示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在三艘戰船慢慢靠近的過程中,這艘被截停的船上並沒有出現任何的反抗舉動。二號船和三號船接近之後,便用竹竿搭鉤鉤住了對方的船舷,緩緩拉近。荷槍實彈的水兵們開始以班爲單位,翻過船舷從兩側同時登船。
這艘船的甲板上只有七八名船員,在刺刀和槍口的威逼之下,被迅速地集中到了船頭的狹小位置——這個位置正好對着“探索號”的側舷炮窗,他們甚至能通過炮窗看到船艙中凶神惡煞正在調整炮位瞄準他們的水兵。
“船長是誰,出來回話!”帶頭的水兵班長大聲喝道。
幾個已經開始哆哆嗦嗦的船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誰都沒有開口。
“好,不說是吧?檢查船艙!”
水兵們分作兩隊,一隊進入船後方的艙室,另一隊則在甲板上準備打開貨艙。不過就在此時,驟變橫生。
兩名水兵剛把甲板上的貨艙蓋子拉開,從裡面“嗖嗖”飛出兩支弓箭,一箭落空,另一箭卻是射中了其中一名水兵的肩膀。受傷水兵吃疼之後慘叫着向後翻倒,其他人見狀立刻圍攏過來,將槍口對準了貨艙口。不過沒有得到軍官的命令之前,沒有人敢擅自開槍射擊。有人將受傷的水兵拖到一旁,替他檢查傷勢。
王湯姆在“探索號”上也目睹了這個狀況,暗自罵了一聲,然後抓過鐵皮話筒對着那艘船上的水兵下令道:“再喊話,不投降就立刻開槍!”
千小心萬小心,沒想到還是出師不利,一上船就傷了一個手下,這讓王湯姆的耐心迅速地消失爲零。不管躲在船艙中負隅頑抗的人是誰,王湯姆都可以保證他這輩子的好運氣已經到頭了。
“船艙裡的人聽着,立刻繳械投降,否則後果自負!”水兵班長帶頭喊話,但迴應的他的卻是從黑洞洞的貨艙中再次射出的兩支弓箭和一陣含糊不清的叫罵聲。不過有了剛纔的教訓,甲板上的水兵都很小心地避開了角度,因此這兩箭都落了空,在空中飛行一段距離之後掉下來落入海中。
“開火!”水兵班長也怒了,立刻下達了命令。
七八支火槍從不同角度伸到艙口,也不進行瞄準,便扣動了扳機對着船艙中進行盲打,射擊完成之後第二批火槍兵又上來,以同樣的方式對裡面進行了射擊。在噼噼啪啪的槍聲之中,似乎有幾下叫喊聲從船艙中傳出來。不過憤怒的水兵們並沒有理會這個細節,裝填之後再次進行了兩輪射擊,纔在軍官的指揮下停止了。
爲了確保安全,水兵們押了兩名船員俘虜過來,讓他們在前面,然後點着油燈下到了貨艙中。水兵們發現了三名倒在血泊中的男子,看樣子他們的運氣的確太差,在剛纔的幾輪火槍射擊中沒能避開。其中一人身中要害已經斷氣,另兩人倒是還有說話的力氣。水兵們讓俘虜們將這幾人全部擡到甲板上來,經過俘虜們的指認,確定了這三人便是船上主事的人。
至於他們的身份也正好符合了王湯姆的直覺——這幫人的確便是東邊擔杆列島上的那羣海盜。確定其身份之後,王湯姆便立刻下令回航,因爲這地方距離擔杆列島也只有十多海里,雖然自身的實力不差,但王湯姆也並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打一場莫名其妙的海戰。
水兵們將俘虜們再次關進了貨艙中,然後分出幾名水手駕着這條船,隨船隊一起返回大萬山島。至於兩名受傷的海盜頭目,王湯姆可沒有那麼仁慈會給他們治傷,而且船上也的確沒人能夠獨立完成外科手術。王湯姆只能讓人用布條紮緊了他們身上的傷口,盡力讓他們不至於因爲失血過多而在途中死掉。
儘管如此,在抵達萬山港之後,接到消息趕到碼頭上候命的醫務組還是遺憾地宣佈其中一人已經沒了呼吸。剩下的一名傷員僅僅只是手臂中彈,沒有傷及要害,一時半會倒是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不過王湯姆顯然並不在意這些海盜的傷勢,一腳把海盜頭目踹到一邊,讓人把行動中受傷的水兵扶了過來。好在水兵所受的箭傷也僅僅只是皮外傷,在勝利港接受過培訓的歸化民郎中用小刀劃破傷口,取出箭頭,然後進行了傷口消毒和包紮處理。
“所以這幫海盜是主動來踩盤了?”陳一鑫在聽完王湯姆簡短的陳述之後提問道。
“應該是,回頭審審那個海盜頭目就清楚了。”王湯姆狠狠地說道:“我還沒動他們,他們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看來這次搞不好沒法等大本營的批准就得采取行動了!”
先前在李家莊作戰的時候,蕭良就曾向王湯姆提過趁着自己水陸兩軍都有餘力的情況下,把大萬山島以東的擔杆列島上那股海盜給剿了。不過這個作戰計劃報回大本營之後,一直還沒有得到肯定的回覆。按照原本的安排,這次從勝利港出發的兩個連隊在大萬山島休整一週之後,便要返回勝利港了,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擔杆列島上的海盜倒是主動跳出來刷存在了。
還沒來得及審問俘虜,清理海盜船的水兵們在船艙中倒是有了新的發現——貨艙里居然有不少勝利港出售的商品!這其中包括了七八箱玻璃餐具,二十多套玻璃文具,一寸直徑的玻璃小圓鏡數十面,大約一千斤海漢精鹽,以及少量的火柴和香皂等等。但凡是市面上能夠採購到的海漢商品,在船艙裡都或多或少地有所發現。除此之外,也發現了不少的刀弓武器,幾支鏽跡斑斑的鳥銃,甚至還有一門小型的佛郎機炮,不過炮口已經崩缺了一大塊,看樣子連海盜自己也不太敢用這門隱患明顯的火器了。
“這到底是海盜還是海商?”陳一鑫對於這樣的狀況感到有些瞠目結舌。
“這個時代的海商和海盜,很多時候並沒有明確的分界線。”王湯姆向他解釋道:“大海商李旦、顏思齊,包括我們現在打交道的許心素,其實多多少少也會幹海盜的勾當,許心素手底下的水軍,基本就全是接受招安的海盜。對於官府或者實力相當的對手,他們就是海商,但如果有劫掠別人的機會,他們就會化身爲海盜。”
“賣我們的貨還敢打我們的主意?這算是下級分銷商動腦子動到廠家頭上嗎?”聽聞了消息趕來的厲鬥忿忿不平地說道。
“他們未必知道佔領這個島的人究竟是誰。”王湯姆搖搖頭道:“八成只是發現了這裡有人跡出現,準備靠近了打探一下情況,沒想到早早就被我們發現了。”
“那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對他們動粗?”厲鬥追問道。
王湯姆一瞪眼道:“已經動手了,還有什麼準不準備的?他們死了兩個頭目,船貨人全被我們扣下了,你覺得現在就算放他們走,這事還能夠善了嗎?”
“我覺得世界上不會有脾氣這麼好的人存在。”厲鬥一本正經地應道。
“要怪,就只能怪我們雙方離得太近了。不清理掉對方,估計今後誰都睡不安穩!”雖然還沒有對俘虜進行審問,但王湯姆對於事態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決斷。
隨後駐島電臺將今天所發生的狀況用電報發回了勝利港,而王湯姆爲首的穿越衆軍官則是對俘虜們進行了分頭審訊——重點已經不是這艘船爲什麼會出現在大萬山島附近海域,而是擔杆列島上的海盜實力和防禦佈置。
當天晚上,王湯姆組織召開了情況彙總會,將審理中所得的各種情報信息進行了彙總。根據俘虜的交代,擔杆列島上的這夥海盜的總人數大概在三百人左右,但實際能夠參與出海作戰的只有三分之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的家屬。這夥海盜一共有八艘海船,其中也包括了今天被俘的這一艘在內,另外還有小型的漁船十多艘。
至於他們的生計,正如王湯姆所說的那樣,一半是靠着在海上劫掠商船民船上的財物,一半是靠着做各種走私貿易獲利。在俘獲這艘船上所發現的各種海漢商品,是他們前些天從廣州採購回來的。之所以會到大萬山島附近徘徊,是因爲他們在廣州採買物資的時候,偶然聽說了最近風頭很盛的“瓊聯發”在官府登記了一個商棧,而這個商棧所在的位置便是大萬山島。
大萬山島與這夥海盜所居住的擔杆列島之間不過三十多海里,距離可謂非常近,不管是出於防衛需要還是別的打算,海盜們都得要摸一摸大萬山島的情況才行。於是這艘船在從廣州返回的途中,便決定出了珠江口之後拐到大萬山島這邊來看一看狀況,卻不曾想早早就暴露了行跡,被島上的駐軍給注意到。之後“好事”的王湯姆更是率領船隊一口氣追出十幾海里,將這艘船截停在海上。
船上的幾名頭目摸不準追擊自己的這幫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但對方亮出了火炮之後,他們一致認定是遭遇了黑吃黑,因爲普通的商船可不會在船上裝備這麼多的火炮。三名頭目決定躲入船艙中偷襲對手,如果運氣好,說不定直接就幹掉了對方的頭目,那樣或許還有翻盤的機會——當然後來的事實證明這都是不切實際的妄想,在犀利的海漢火器面前,一切的抵抗措施都是徒勞的。
在弄清楚這夥人的來龍去脈之後,王湯姆徵求了在座軍官的意見,是否需要儘快採取進一步的軍事行動——結果顯而易見,不管是出於安全角度還是積攢軍功的考慮,沒有任何一個軍官對接下來的軍事行動表示反對。雖然大本營還沒有作出最後的決定,但王湯姆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籌劃起攻打擔杆列島的行動。
擔杆列島位於萬山羣島東部,由海中的一串小島組成。而這夥海盜所居住的位置,是在擔杆列島最東端,面積最大的擔幹島上。這個島嶼因爲地勢狹長形似扁擔而得名,地質爲花崗岩結構,島上最高點海拔超過300米。由於島岸怪石崚峋,因此島上只有東端有一個碼頭可供船隻停靠。
至於島上的防衛設施就乏善可陳了,由於人力和財力都相當有限,這夥海盜也不可能像穿越集團這樣在港口據點修建大型的岸防工事,岸上就只有一道石木結合的寨牆作爲防禦手段。而這種防禦力度對於裝備了火炮的海軍來說,只能算是聊勝於無,充其量能多耗費進攻部隊的一點彈藥而已。
考慮到當地的環境較爲陌生,軍官們在制定計劃的時候將發起作戰的時間放到了上午。這樣做也是爲了儘量在白天就解決戰鬥,避免入夜之後可能會出現的偷襲反撲。
第二天上午,大本營便發來了執委會的最終決定——原則上同意王湯姆提出的主動出擊方案,在確定作戰計劃之後可自行掌握時機和打擊力度。
執委會這次的高效回覆讓軍官們很是興奮,這次作戰幾乎就等同於在個人資歷上又添上光彩的一筆,妥妥是刷經驗值的好機會。而同樣感到興奮的還有軍校進修生們,雖然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屬於陸軍的編制,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參與軍事行動的熱情。
前幾天在李家莊所發生的戰鬥,對於他們來說實在結束得太快——坐了整整五天的船才抵達目的地,懷着複雜的心情踏入了戰場,結果在戰場上實際作戰的時間連五分鐘都沒到,這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特別是像高橋南這種以近身搏殺爲最大喜好的狂戰士,對於李家莊戰鬥以火器打擊爲主的作戰方式其實是頗有微辭的——火槍火炮雖然是好東西,但作爲一個戰士不是應該以面對面結束對手的生命爲榮嗎?
何況李家莊的對手還那麼弱,高橋南認爲在當時的情況下就應該把民兵放出去跟對手來個白刃戰,讓這些士兵感受一下用冷兵器結果對手的那種快感。當然他的這種意見提出之後,受到了王湯姆的嚴厲批評——軍人執行任務只問結果,不問過程,你用冷兵器能按時按量完成作戰任務嗎?
不過這次要去剿滅海盜的巢穴,高橋南認爲不可能再避免短兵相接的狀況出現。即便戰船上的火炮能夠取得壓倒性的優勢,但剿滅島上的海盜還是需要步兵登陸,而島上的地形並不平坦,很難讓火槍隊以戰鬥陣形在戰場上活動。這種時候,往往就需要靠單兵能力突出的人發揮特長了。
來自安南的鄭廷也認爲這是一個挽回自己形象的好機會,前次“切磋”在高橋南手下吃了虧,而這次可以讓那個東瀛矮子好好看看,安南的軍人在戰鬥中的真正實力。